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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催眠

在我国上古时代就有催眠现象存在,如由黄帝时代开始流行于民间的“祝由术”,就近似于现代的催眠术。

我国开始对催眠进行真正有系统的研究是在二十世纪初。1909年,余萍客、刘钰墀等人首先创建了“中国心灵俱乐部”(后改为“中国心灵研究会”),开展心理与催眠的研究工作,出版有关催眠刊物六十余种。1931年,余萍客出版的《催眠术讲义》是我国第一本催眠术专著,之后,催眠术才成为一门学科在国内发展起来。1949年后,由于种种原因,催眠术实践和研究工作中断,改革开放后才得以恢复和发展。

正如“事实总发生在科学之前”,虽然催眠在中国很晚才形成科学的系统,但人们对催眠的应用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它在中国文化形成的过程中画下了浓重的一笔。

一、中国神话故事中的催眠

人类的祖先从自然界中站起来,建立了与自然系统不同的社会体系后,便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认识自然界——风雨雷电、日出日落、岁月更替、四季变换。此时再回头看自身,不禁产生了诸多疑问:人从何而来?为什么天生就是这样一个独立的个体?为什么有男人女人的区别……人们突然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处都是看不到的未知,于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虑感充盈内心,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恐慌——其实我们小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如当我们第一次单独睡觉时面对无边黑暗的害怕与忧心。但既然走出了由猿到人的第一步,人类就已经选择了改造自然这条路。这将是异常艰苦的过程,没有强大的支持系统人类是不可能走下去的。

人类最终选择了以内心作为一切力量的来源,开始不断地为自己编造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造人的神话、英雄的传说……故事有许多不同的内容,但每一个故事里主宰世界的都是长得像人但充满着神奇能量的神。人们不断地通过这些神看到自己战胜自然的各种场景,用神话的能量来暗示自己无所畏惧,从而获得强大的心理力量。

关于女娲的神话,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在女娲存在的那个时代,人类似乎遭遇了“地球翻转”一般的重大自然灾难,当时“天崩地塌,大火燃烧,洪水泛滥,恶禽猛兽残害生灵”。我们暂且不管祖先怎样度过这样的灾难,总之他们生存了下来,而且还得继续面对自然的考验。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心与勇气,显然是无法生存的。当时正处于母系社会时期,于是女英雄女娲便以无所不能、拯救世界的形象在人群中流传开来,人们用“我们有女娲护佑”给自己心理暗示,从而获得安全感——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自我催眠。同样,人们用“女娲造人”来解释人类的诞生与生殖繁衍,也是自我催眠。因为有了“合理”的答案,人们才不会陷入面对无知的恐惧之中,这一点在现代心理学中是作为相当重要的一个现象来进行研究的。

显然,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女娲造人的神话是古人编造出来的。可是,为何我们的祖先会编造这样的故事呢?其实,这就是古人们对自己的一种催眠。

上古时期,刚刚从野兽进化成为灵长动物的人类对于自然的认知水平相当低下。因此,在面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时,他们总是会莫名地感到恐惧。为了消除这种恐惧感,他们开始探索周围的一切。

当然,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远古祖先们的这种探索显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毕竟只靠眼睛、耳朵所感知的世界,与其本来面目相差实在太远。为了弥补观察力的不足,人们便开始运用想象力来解释这些未知的事物,例如人类的诞生,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的产生等。借助这种想象来进行自我催眠,以达到寻求安全感的目的。

在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女娲补天等诸多的神话当中,古人们用“神”的概念解释了世界的诞生、人类的起源、人类的生老病死等各种自然现象。虽然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但这无疑给诸多的未知作出了一个看似颇有几分道理的解释。其实,不仅仅是中国,全世界都有类似的神话故事,例如西方世界的上帝造人、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和弟弟厄庇墨透斯合力塑造人……虽然故事各有不同,但都对世界和人类自我的起源做出了一种解释。

这样一来,当人们再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便有了答案,至少不会再因此而感到无助与恐惧。久而久之,当这种解释通过一代代人不断地重复之后,便起到了深入人心的催眠效果,绝大多数人也就不会再去怀疑其真实性,因而成了远古人们获取安全感的精神来源。

更有意思的是,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们抵抗自然灾害能力的增强,神话中神无所不能的色彩就逐渐变淡,而更加接近人类本身与实际的需求。比如后羿射日与女娲补天相比,后羿不再像女娲那样具有无边的神力,而是更多地依靠勇气、力量与工具战胜自然。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变化,是因为此时人们更需要靠自身的力量创造更好的生活,后羿的成功是人类想要的成功,人们再次靠神话来进行自我催眠,进而获得改造自然的勇气与力量。

人类文明发展至今,许多关于自然、关于人类本身的问题已经被科学所解释,而神话则更多地被作为儿童的启蒙故事,因为这些故事不仅可以发挥其最初的作用——帮助懵懂的儿童认识世界,而且包含了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来自人类祖先的最美好的东西——勇气和爱,这可以让儿童传承到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不仅仅限于儿童,这些传奇故事中的催眠因素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给成年人带来不一样的力量。

二、中国儒释道经典中的催眠

2004年,凤凰卫视的《千禧之旅》节目组踏访世界文明古国的遗迹,结果发现:古埃及神秘的文明,如今只剩炎炎烈日下的断壁残垣与夜晚的风沙;古巴比伦辉煌的建筑与文物,早已在多次战乱中毁坏散落……许多我们熟知的历史古国已不复存在,唯有中国文化传承至今。中华文化经过百年战火的洗礼与外来文化的入侵后,不但没有被同化或消失,反而在新的时代中焕发异彩,像磁石一样吸引、影响着其他文化。

我们知道,任何一种文化的核心都在于“人”,文明的延续在于人的精神的传承。中华文化的精髓——儒、道,这两大起源于春秋战国的思想,早已融入了我们祖祖辈辈的生活当中,那么这样强大的“场”是怎样影响我们的呢?

道家以老子的学说为代表。那么,什么是“道”呢?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一达谓之道。”“道”就是“达”,从字的结构上来看,“道”可拆为“首”与“走”,就是头在考虑走的地方,即自我发展的方向。综合两者,所谓道,就是指人在进行一切行为活动时的精神层面,就是教人心归自然,让自己的精神与天地统一起来,达到一种“你好,我好,世界好”的“清静”状态。

儒家学说以孔子为代表,在儒家的经典理论中,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四种人生境界。修身即完善自我,孔子给出了完善自我的两个关键标准——仁、礼,并将其作为后三者的基础。也就是说,无论齐家、治国,抑或平天下,关键都在于使人们讲求仁与礼。这四种境界实际上都是在讲个人价值实现的程度,为人们提供了在社会中发展的一种模式。

表面看来,儒与道两种学说似乎格格不入,但是几千年来道家与儒家的两种思想一直并肩前行,影响世人,关键一点就在于两种学说都追求“你好,我好,世界好”的和谐状态,只是各自关注的范围不同。这样一来,这两种思想就能从多个方面给人们以精神上的指导,从精神的各个角度给人以暗示。

儒家倡导人们出仕,即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在体现个人价值的同时获得地位与荣华富贵。于是,对于读书人来说,做官是再清晰不过的美好画面了,很多人甚至亲眼见证了身边的邻人和朋友拥有权力、财富、成就的场面。这种直接的刺激,最容易驱动人们去模仿儒学中所倡导的行为模式,经过多人(甚至几代人)重复之后,儒学就成为整个社会当中的无意识动力点,很多人想都不想就直奔升官发财的道路,这就形成了儒学的催眠效应。儒家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的发展,然而权力、财富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于是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虽然儒家本身倡导和谐礼让的道德趋向,但是人们对自身的关注还是达到了某种“狂热”的程度,致使欲念丛生。《淮南子·原道篇》中说:“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喑,惊怖为狂;忧悲多患,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这里描述的就是因此而产生的精神状态。为了摆脱这种痛苦,人们又发现了道家思想的超然物外、清静无为。

“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放弃那些过分的欲念,将关注的点扩大到自然界,顺应世界的变化,回归“真我(自然属性)”。当那些遭受痛苦、失意的人遇到道家的理论时,往往发现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能够打开他们的思想,拓宽他们的视野,在自然界广阔的天地里,顺应发展而自然行事,更能带来精神上的轻松与快乐——这正是他们想要而没有得到的。于是,人们痛苦的精神在道家那里得到了自由。这样一种自我认同的状态,也同样吸引了大批追随者,在大众中形成了另外一个无意识场。这两种文化相辅相成,联系人、社会与自然,强大的无意识场形成了强烈的催眠效应。

三、中国历史故事中的催眠

在中国的历史故事中,也有催眠现象的体现,如周穆王西游的故事。周穆王本是一位特别爱玩的国君,一天,从遥远的西方来了个奇人,大家都叫他化人,他很是擅长变戏法,比如:跳进火中自己却丝毫无损;一跃站在云中;将城市从东方挪到西方,除此之外,他还会穿墙术。

周穆王对这些戏法深信不疑,认定化人是神仙下凡,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一次,化人带着周穆王去到云里的宫殿游玩。看着眼前那些让人眼晕的光怪陆离的景致,听着让人心旌摇曳的乐声,周穆王心情虽然愉悦,但他还是明白此处不可久留,就请化人带他回去。这时,化人轻轻地推了周穆王一下,周穆王就觉得自己从半空中坠落,一下子就醒了。

此时,周穆王发现自己原来还在大殿上好好坐着,周围也没什么变化。周穆王心中有些疑惑,就问身边的人:“我刚才去了哪里?”这些人回答道:“大王并没有离开这里,只不过是打了个盹罢了。”这时,化人就给出了答案:“我和大王只是神游,这是不需要身体移动的。”相传这位化人正是使用了催眠术来让周穆王神游。

又如唐明皇夜游月宫一事。唐代笔记小说《龙城录》中是这样记载的:是年八月中秋之夜,月色如银,万里一碧。玄宗在宫中赏月,笙歌进酒。凭着白玉栏杆,仰面看着,浩然长想。有词为证: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透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蛇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调寄《醉江月》)玄宗不觉襟怀旷荡,便道:“此月普照万方,如此光灿,其中必有非常好处。见说嫦娥窃药,奔在月宫,既有宫殿,定可游观。只是如何得上去?”急传旨宣召叶尊师,法善应召而至。玄宗问道:“尊师有道术可使朕到月宫一游否?”法善道:“这有何难?就请御驾启行。”说罢,将手中板笏一掷,现出一条雪链也似的银桥来,那头直接着月内。法善就扶着玄宗,踱上桥去,且是平稳好走,随走过处,桥便随灭。走得不上一里多路,到了一个所在,露下沾衣,寒气逼人,面前有座玲珑四柱牌楼。抬头看时,上面有个大匾额,乃是六个大金字。玄宗认着是“广寒清虚之府”六字,便同法善从大门走进来。看时,庭前是一株大桂树,扶疏遮荫,不知覆着多少里数。桂树之下,有无数白衣仙女,乘着白鸾在那里舞。这边庭阶上,又有一伙仙女,也如此打扮,各执乐器一件在那里奏乐,与舞的仙女相应。看见玄宗与法善走进来,也不惊异,也不招接,吹的自吹,舞的自舞。玄宗呆呆看着,法善指道:“这些仙女,名为‘素娥’,身上所穿白衣,叫做‘霓裳羽衣’,所奏之曲,名曰《紫云曲》。”玄宗素晓音律,将两手按节,把乐声一一默记了。后来到宫中,传与杨太真,就名《霓裳羽衣曲》,流于乐府,为唐家稀有之音,这是后话。玄宗听罢仙曲,怕冷欲还。法善驾起两片彩云,稳如平地,不劳举步,已到人间。路过潞州城上,细听谯楼更鼓,已打三点。那月色一发明朗如昼,照得潞州城中纤毫皆见。但只夜深人静,四顾悄然。法善道:“臣侍陛下夜临于此,此间人如何知道?适来陛下习听仙乐,何不于此试演一曲?”玄宗道:“甚妙,甚妙。只方才不带得所用玉笛来。”法善道:“玉笛何在?”玄宗道:“在寝殿中。”法善道:“这个不难。”将手指了一指,玉笛自云中坠下。玄宗大喜,接过手来,想着月中拍数,照依吹了一曲;又在袖中摸出数个金钱,洒将下去了,乘月回宫。

这个故事讲述了唐玄宗与申天师及道士鸿都在中秋望月,突然玄宗兴起游月宫之念,于是天师作法,三人一起步上青云,漫游月宫。在此之际,忽闻仙声阵阵,清丽奇绝,婉转动人!唐玄宗素来熟通音律,于是默记心中。这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日后玄宗回忆月宫仙娥的音乐歌声,自己又谱曲编舞,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霓裳羽衣曲》。相传这可能是道士使用了催眠术,在暗示下使唐明皇出现各种神奇的幻觉。

四、中国四大名著中的催眠

四大名著是中国文学作品最瑰丽的宝藏之一,虽然成书于几百年前,但从古至今一直受到读者的喜欢,让许多人为之痴迷。出现这样的现象,必然存在催眠效应。

首先是爱情小说的代表作《红楼梦》。《红楼梦》数百年来最吸引人的地方,莫过于书中人物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男男女女之间悲欢离合的故事之所以吸引读者,主要是因为人们内心的一种“弥补缺憾”的情结。在生活中,我们往往无法遇到宛若童话故事般理想的或凄美悱恻的爱情,当看到这样的情节在书中出现时,补缺情结就会发挥作用,让我们不自觉地将自己带入书中,将自己想象为贾宝玉或者林黛玉,用他们的爱情来弥补自身爱情的缺憾,通过这样的补缺将自己的感情寄托于书中。

谋略小说的典型巨著《三国演义》则满足了人们对权力的渴望。想想看,无论是曹操、孙权还是刘备,只要一声令下,就可号令万千兵士为之厮杀战斗。而且,作为三国时期的领导者,他们牢牢控制着天下的英雄:司马懿、周瑜、陆逊、赵云、诸葛亮、关羽……这样的权力,谁会不为之心动?于是,渴望权力、迷恋谋略的人,便会不自觉地被故事吸引,想象自己化身为书中的英雄豪杰,以满足自身对于操纵、控制力的欲望。

玄幻小说催眠读者的要素,与网络游戏类似——虚无缥缈的故事情节、刺激无比的背景设置。在这样的世界中,必然会有英雄。比如《西游记》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其广大神通深深地吸引了那些渴望力量、对未知世界充满幻想的人,尤其是对儿童影响颇深。这也是《西游记》改编的电视剧广受儿童喜爱的原因,甚至有些儿童因为《西游记》而崇拜六小龄童——他们被无所不能的孙悟空催眠了。

民间英雄传奇小说《水浒传》,其中的人物虽然没有齐天大圣那般法力无边,但是也深深催眠了读者。读者在读《水浒传》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主人公的拳脚功夫所折服,更是因为梁山的一百零八条好汉满足了他们潜意识里的叛逆心理。他们越是反抗残暴不仁的奸臣恶霸,越是让读者为他们的反抗精神所着迷,甚至不自觉地把自己想象成为林冲、鲁达……

文学的催眠在于通过文字的组合,让人产生想象的空间。这样的想象其实是整合了读者大脑中已有的资料,根据自己的情绪感受创造出属于个人的画面。不要小看这样的空间,在给读者带来画面的同时,也留给了读者填充自己内心欲望的自由。这样的过程强有力地把读者的意识缩小到一定的范围内,就能达到催眠的效果。

读者被某部文学作品催眠之后,会把书中的一些语言模式应用到生活中,比如看过《水浒传》后,许多男孩子都会把“鸟人”“洒家”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以显示自己的英雄之气;而读过《西游记》后,“何方妖孽,报上名来”则可能成为流行的问候语。如果读者在现实生活中扮演书中角色能得到周围人的认同,他就会产生一种成就感,这是一种非常享受的感觉:享受书中的人物、情节或者场景,为书中的悲伤而悲伤,为书中的幸福而幸福,为书中的快乐而快乐——这个过程中,人已经进一步被催眠,融入书中了。 CrCLmMvQI/UDKcJl12tODnucLX2LoaPZF3RIuNG0KXZ4x1gNbAOg65Zqfc3HEt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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