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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人类就一直在追求高尚的品格。好消息是，我们深谙品格的塑造之道。坏消息是，这并非易事。但品格的塑造既不神秘，又不复杂。品格与行为相互影响，互为表里。行为是品格的外在体现，品格又最终由行为塑造而成。这种循环可以是促人向上的良性循环，也可能是使人堕落的恶性循环，全凭个人选择（见图1—1）。这不仅关乎经济上的成功，更关乎如何活出有目标、有原则的真实人生，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们也要全力以赴。追求财富，就像追求幸福一样，是一个全方位的人生课题。
图1—1 品格与行为的循环
人类对品格塑造的探索从未停止，其中斯多葛学派的教诲尤为深刻。斯多葛主义起源于古希腊，在罗马帝国时期兴盛，如今它焕发了新的活力。斯多葛学派认为，品格的塑造是至高无上的美德，并对此进行了深入的书面论述。这一部分的标题“自律”的英文原义便是“斯多葛主义”。我将其作为标题是因为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的思想及其现代诠释者的见解让我产生了强烈共鸣，他们的教义影响着我对待工作和生活的态度。当然，这一部分内容并非完全照搬斯多葛主义哲学，也不局限于其教义。比如，马可·奥勒留没有像我一样建议大家“广交富友”。但我相信，如果他能读到这一部分，他也会对大多数内容点头赞同。
当古希腊的第一批斯多葛主义哲学家思考美德时，在遥远的东方，佛陀的弟子也在阐述他的教义，其强调“正思维、正业、正念”的重要性，这构成了佛教的核心思想。数个世纪后，耶稣也宣扬了正直和抵御诱惑的重要性，他告诫世人：“你们的肉体固然愿意，精神却软弱了。”到了19世纪的美国，梭罗指出，哲学的目的不仅仅是“进行精妙的思考”，更重要的是“既要从理论上，也要从实践上解决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我相信，在不同的文化和哲学体系中，都有与我这里探讨的内容相似的理念，我们可以从这些古老的智慧中汲取养分，完善自己。
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毕业后，我踏上了环游欧洲的旅程。在奥地利维也纳的机场，我用300美元的美国运通旅行支票兑换了匈牙利的货币福林，还付了4%的手续费（尽管现在看来，这笔交易似乎并不明智）。就这样，在美国运通旅行社，我拿着厚厚一沓钞票，摇身一变，成了梦想中的大款。我只要坐一小段火车，就能到达布达佩斯，开始我的“买买买”之旅。
我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见了一个漂亮的皮质旅行包，于是立刻走了进去。然而，里面的人都在买……线轴和针。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个包的事，柜台后面的女人就指着包说：“不卖。”很快，我回到了美国运通旅行社，手里拿着那沓没怎么变薄的福林。这算是花钱买了个教训，我搞懂了货币兑换和买卖差价里的门道。
35年后的今天，资本主义世界早已改天换地。无论是在匈牙利的布达佩斯，还是在美国佐治亚州的布达佩斯（是的，的确有这个地方），不论你想要含橄榄油的抗敏感牙膏，还是法式吐司口味的麦片，统统没问题。这些商品不仅应有尽有，而且当天下午就能送到你家门口。
“最简单的赚钱方法就是省钱”，这句话一点儿没错。然而，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各种信息、广告和促销的轮番轰炸，它们鼓励我们消费。资本主义调动了整个社会的才智和精力，只为了一个目的——让你心甘情愿地掏腰包。这是资本系统得以运转的秘诀。诱惑无处不在，从收银台前随手抓起的口香糖，到亚马逊网站购物车里琳琅满目的“凑单”商品，再到航空公司推销的“豪华经济舱+优先登机+免费饮料”套餐。对了，你还想不想为旅行“买个安心”呢（也就是买保险）？或者，你也可以勾选“我不想保护我的旅行”的选项，然后默默忍受内心的不安和自责。别担心，只需39.95美元，美国航空公司（或其保险合作伙伴）就能帮你消除这种负罪感。
资本主义深谙人性弱点。在人类历史99%的时间里，大多数人的寿命都不到35岁。饥饿和物资匮乏是生命的头号杀手。因此，在你耳边回响的并非“你只活一次”，而是更具煽动性的呐喊：“买它！买它！”仿佛你不买，人生就没有意义。
人类天生就对糖、脂肪和盐有着强烈的渴望，因为在人类存在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些都是稀缺资源。一旦我们的味蕾接触了这些物质，这就会引发一系列化学反应，让我们感觉愉悦。我们的大脑会将这种愉悦感与各种事物联系起来，比如巧克力的包装颜色，甚至心仪的汉堡店所在的街角。大脑这样做是在为我们指路，引导我们重温“生存”这种生命的终极奖励和最佳感受。
更可怕的是，一旦“生存”的需求得到满足，另一个本能的呼声就会在你耳边尖叫：繁衍。我当然可以轻松地告诉年轻人要储蓄、投资，但20多岁的年轻人肩负着寻找伴侣的任务，而且吸引异性往往需要炫耀和消费。戴着贵重的手表，身着考究的衣衫，这些都是在忠诚地执行进化交给我们的任务，为的是找到更强壮、更敏捷、更聪明的另一半，让自己的基因与对方的基因融合，从而获得永生。
23岁那年，我在摩根士丹利工作的第一年就拿到了3万美元奖金。要知道，在此之前，我的账户余额从没超过1 000美元。这下终于有了一笔巨款，我可以开始好好规划人生了吧？结果我转头就买了一辆宝蓝色的宝马320i汽车。为了显得自己热爱运动，我还在后视镜上挂了副泳镜，尽管我每周只游一次泳。说实话，这些行为既不是为了出行方便，也不是为了锻炼身体，就是为了向异性发出信号：我很强，我很有钱，和我交往绝对不吃亏。然而，事实证明，吸引异性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当然，一定程度的自我包装还是有必要的，比如注重外表，多参加社交活动，例如去音乐节、酒吧和度假胜地等。
现代人类陷入了双重困境。我们身处物质过剩的时代，但我们的身体和心理仍停留在资源匮乏的远古环境中。而我们的经济体系正是建立在这种脱节之上的。想通过思考来解决这个问题恐怕是行不通的。
关于职业规划、预算技巧和投资策略的建议可谓俯拾皆是。书籍、网络、亲朋好友的聚会中都充斥着这样的信息。然而，如果这些建议不能转化为实际行动，一切就是空谈。你的意图与行动之间的差距，往往预示着你未来的成败，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财务上。当我们描述自己钦佩的人时，我们常常会用到“勇敢”“有创业精神”“敢于创新”等词语。这些品质都体现在他们的行动上，特别是那些言行一致、说到做到的人。正如卡尔·荣格所说：“你是由你的行为而非言辞塑造的。”
不幸的是，我们被铺天盖地的信息误导着，以为有捷径可以缩短意图与行动之间的距离。为了写出经典的自我提升指南《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史蒂芬·柯维不仅深入研究了成功人士，还查阅了大量关于成功的书。 [1] 他发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开始，人们的关注点从“品格塑造”转向了“个性塑造”。早期的书鼓励读者修炼内在品格，培养良好的原则和价值观，通过节制、勤奋、耐心等美德获得成功。近期的建议则更多地关注如何改变你的个性，即如何更好地展示自己。正如自我提升类图书的鼻祖《人性的弱点》所昭示的那样：人们更关心如何赢得朋友、影响他人。
虽然柯维是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他的观点的，但只要花点儿时间上网，你就会发现他所说的这种趋势愈演愈烈。社交媒体上充斥着各种“生活小窍门”（比如做所谓的蘑菇咖啡）、约会中使用的“最佳开场白”，还有层出不穷的“奇葩妙招儿”。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各种“速成方案”。塑造个性的建议之所以大行其道，是因为它可能带来短暂的提升，但无法长期奏效，也无法帮我们应对重大挑战。一项涵盖121项研究的调查发现，各种流行的减肥方法，无论它们宣传什么理论或由哪位名人代言，一年后其对体重的影响都微乎其微。 [2]
正如盲目追随潮流减肥食谱的减重者最终会回到原来的体重，这些关于成功的技巧也无法长期有效，它们完全依赖于特定的行为，无法持久。如果我告诉你成功的秘诀是早上5点30分起床，洗个冷水澡，再跑步5英里
，这样的建议似乎没毛病。在遵循这些习惯的日子里，你或许会更加专注、高效。你如果足够自律，甚至可以坚持好几周。但新鲜感终会消退，清晨的黑暗与寒冷依旧。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接触过很多有钱人，其中一些人确实会早起、洗冷水澡等，但这并非他们成功的秘诀。这些习惯源于他们勤奋自律的生活方式。由此可见，品格与行为是不可分割的。
斯多葛学派提出了四大美德：勇气、智慧、正义和节制。在我看来，这些不仅是抵御诱惑的法宝，更是实现目标的关键。
勇气是坚持不懈的动力，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毅力”。当我们不为恐惧所左右时，勇气便油然而生：不畏贫苦，不畏尴尬，不畏失败。相反，我们变得勤奋、乐观、自信。营销专家就深谙此道，他们总能抓住我们的恐惧和不安全感大做文章。然而，与香奈儿的奢侈品相比，勇气显然更加实惠，效果也更胜一筹。
智慧意味着洞察力和分辨力。正如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所说，拥有智慧，我们才能看清哪些是外在的、无法掌控的因素，哪些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和控制的。就像电影《断背山》中说的那样：“改变不了的，就学着接受。”
正义意味着心系共同利益，认识到人与人是相互依存的。古罗马皇帝、斯多葛派哲学家马可·奥勒留认为，正义是“所有美德之源”。秉持正义，意味着一个人诚实正直，勇于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良好的习惯并非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养成，它需要群体的支持和滋养。在自律这一部分的后半段，我们将深入探讨品格是如何受到群体的影响的。
节制在我看来是所有美德中最重要的一项。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在现代社会，这个品德面临的考验最为严峻。资本主义正是利用了我们缺乏自控、痴迷身份地位和消费的弱点。这不仅仅体现在我们对超大份薯条和奢侈品包的追求上——整个西方社会都在鼓励我们纵容自己，不只在物质消费方面，还在情绪宣泄、扮演受害者和沉溺于受害者心态方面。而节制，就是对所有这些过度行为的抵制，或者至少是合理的管控。
如何将这些美德付诸实践？如何养成自律的好习惯，让它自然而然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与冲动进行无休止的斗争？我们可以先从放慢生活节奏开始。
也许你每天都要做上百个不大不小的决定：早餐吃什么，要不要去健身房，如何回复同事言辞尖锐的工作消息，忙了一整天后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该做什么，等等。人的本能反应往往是凭直觉或情绪做决定，因为这是最省事的办法。事后我们会将自己的反应归咎于外部环境——没吃早饭是因为要迟到了，回复同事信息时语气生硬是因为对方无理取闹。
还记得斯多葛学派提倡的智慧吗——认清自己能掌控什么。正如马可·奥勒留所言：“你可以掌控自己的心智，但无法掌控外在事件。”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也曾说过：“刺激和反应之间存在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可以主动选择如何反应。而我们的反应，决定了我们的成长和自由。”我们无法掌控外部环境，但可以选择如何应对。
如果你每天能从上百个决定中抽出几个，留给自己一点儿思考的空间，找到弗兰克尔所说的那个介于刺激和反应之间的空间，并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既定计划，你就会为下一次的抉择积蓄力量。哪怕每天只有一次，你可以告诉自己“我能掌控这件事，我的反应由我决定”，然后选择正确的行为，而不是屈服于一时的冲动，你就已经在践行斯多葛主义的道路上迈出了一步。
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压抑情绪、永不生气。我自己也经常生气，甚至过于频繁。你也并不需要杜绝沮丧、挫败或羞愧，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是我们面对挫折和错误时正常的反应。关键在于我们要学会觉察并接纳愤怒、恐惧或贪婪的存在，但不要任由这些情绪支配我们的行为。
品格和行为能够形成一个相互促进的循环。只要开始有意识地改变一些行为，你就能逐渐塑造出更强大的品格。
我们可以通过养成良好的习惯，进一步强化品格与行为之间的良性循环。健康的习惯能利用大脑的本能反应机制，引导我们做出积极主动的回应。近年来，习惯的力量在社会和科学领域中都是热门议题，其中最畅销的图书之一就叫作《习惯的力量》。研究表明，我们的很多行为都出于习惯，这其实是一件好事。试想一下，如果每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我们可能连早餐都吃不上。
培养好习惯的关键在于我们要主动，这让我们对刺激的本能反应符合我们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当我们在越多情况下能做出理想的习惯性反应时，我们就越能节省认知和情感能量，将其用于处理更重要、更棘手的问题。
刻意培养习惯的方法有很多。例如，《习惯的力量》一书中提到的“暗示—惯常行为—奖励”循环，还有《掌控习惯》作者詹姆斯·克利尔喜欢的“提示—渴求—反应—奖励”循环。当然，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但万变不离其宗，就像斯多葛学派和佛教一样，其哲理都是殊途同归。
2016年底的一个周四晚上，我写下了我的第一篇博客文章。当时，我刚成立的创业公司“L2”的团队正在讨论如何推广业务，于是我们有了写博客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虽然博客已经流行了20年。我在平时的工作中写过不少东西，比如给投资者的信、客户方案等，而且我追求的是观点犀利、文笔生动。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作家，也没想过自己能坚持每周写点儿什么，因为我一向是“心血来潮”型选手。不过，写第一篇博客倒是不难：我批评了扎克伯格，吐槽了硅谷首席执行官们的约会习惯，我的团队还在文章里加了一些不错的图表。我们将博客命名为“毒舌不毒心”（No Mercy/No Malice），然后发给了几千名客户。没想到，我们还真收到了一些好评。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第二周的周四，这意味着我又得写一篇新的博客文章。写作的新鲜感逐渐褪去，工作量却不断增加，我还是硬着头皮写完了，然后把文章发了出去。就这样，一周又一周，我坚持了下来。从第三篇博客的标题《我一天比一天更不讨厌自己》中，你大概能感受到我的心情。写作不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但随着博客影响力的扩大，我们每周都能拿出像样的作品，这也让我越来越有成就感。我的大脑将写作与读者反馈带来的满足感联系在了一起。每周四晚上，写作成了我的“固定节目”，虽然写作本身并没有变得更容易，但坐到电脑前，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已经渐渐变成了我的一个习惯。几年过去了，我成了一个能按时交稿、稳定产出高质量作品的人。写作的习惯塑造了我的身份，我终于可以说自己是一位作家了。
如今，“毒舌不毒心”博客的文章篇幅更长，分析更深入，内容也更优质了。2022年，这个博客还获得了威比奖，博客每周的浏览人数也超过50万人。这正是我所坚信的：伟大的成就需要借助他人之力。加教授传媒
有一支团队负责我们所有媒体渠道的内容，其中就包括“毒舌不毒心”博客。尽管如此，每个周四的晚上，我依然会和狗狗们依偎在沙发上，小酌一杯萨卡帕朗姆酒，然后开始写作。因为，我是一名作家。
你手中的这本书是我的第五本书，它对我来说曾是那么遥不可及。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构思、写作、编辑，到最终成功出版了一本书。我本可以轻易放弃：不写提纲也不联系经纪人，更不用说牺牲周末和夜晚的时间了。是的，写书是个好主意，但这最多只占成功的10%。另外90%则是我每个周四夜晚的努力。每个人都应该问问自己：你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你今天应该开始做什么？超级畅销书《掌控习惯》的作者詹姆斯·克利尔说得很好：“你的习惯塑造了你的身份。” [3]
[1] Stephen R. Covey, The 7 Habits of Highly Effective People: Powerful Lessons in Personal Change , 30th anniversary edition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2020), 18–19.
[2] Long Ge et al., “Comparison of Dietary Macronutrient Patterns of 14 Popular Named Dietary Programmes for Weight and Cardiovascular Risk Factor Reduction in Adults: Systematic Review and Network Meta-Analysis of Randomised Trials,” BMJ (April 1, 2020): 696, doi.org/10.1136/bmj.m696.
[3] James Clear, Atomic Habits: An Easy & Proven Way to Build Good Habits & Break Bad Ones (New York: Avery, 2018),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