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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帘，照到小晴的脸上。舞动的光斑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边想起之前被爷爷喊醒的早晨。
“早上好，小懒虫！你能感觉到眼睛上有沙子一样的东西，对不对？”说着，他帮她擦了擦眼睛。
她点头。
爷爷继续说道：“刚醒来的时候一般都会有，对不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了，这不就是眼屎吗？”
爷爷摇了摇头。“不对！你这就说错了，小豆芽。”
“昨天晚上，睡魔在你头顶撒了沙子，助你入梦。他可能撒多了，或者你醒得太早了，所以撒下的睡沙没能用完。
“你眼睛边上的沙子，其实是多余的睡沙，是没能做完的梦。
“而这，恰恰证实了睡魔的存在！”
他用手指搓着“睡沙”，呵呵笑了起来：“没错！证据确凿。”
想到这里，小晴不由得笑了起来，但笑容很快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等等，昨天晚上也是做梦吗？是睡魔撒的沙子格外强力吗？
她踢开舒适的羽绒被，坐了起来。
紫色的外套就躺在她脚边的地板上，皱皱巴巴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她想起来了，昨晚睡觉之前她觉得精疲力尽，随手把外套脱在了地上。
唉，只能去确认一下了。 小晴站起来，走向爷爷奶奶的房间。房门是打开的，但她还是犹豫地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熟悉而香甜的气息飘至鼻尖。是甜橙、茉莉花，还有香草的味道。
是奶奶，奶奶已经起来了。果然。
香气比以往更浓郁，但是她没有多想。
终于，她鼓起勇气走进屋内，发现爷爷背靠着几个枕头坐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
“嗯……早上好，爷爷……”
没人回答。
“爷爷，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是没人回答。
小晴走近了一些，爷爷的眼神空洞，嘴里念念有词，却不是在对某个特定的人讲话。
她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昨晚不是做梦。
“爷爷……” 为什么我的身体在发抖？
老人不再念叨，终于转头看向了她。
他还是我的爷爷，没什么可怕的。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也回以微笑。
看吧？
小晴小心地伸出手，放在爷爷的手背上。
“嗯……您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呃，好啊！”他忽然抽开手，吓得小晴把手收了回去。
爷爷抓着自己的前臂，抬手放到太阳穴，然后啪的一声手又落回床上。
“你能听到我说话，但是……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爷爷？”她的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呃，好啊！”他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动作。
“爷爷，你还在吗？”
“呃，好啊！”又是同样的动作，最后啪的一声把手砸在了床上。
小晴忽然觉得胸口揪得生疼。
“你昨晚为什么要对那个蠢树妖说谎？为什么？”她喊道，老人听到身体颤了一下。
“明明是我压倒了他的房子，不是你！”
她喉咙里好像肿起了一块，不上不下的。
“你为什么要说是自己做的呢，爷爷？为什么？”
“呃，好啊！”他挠手臂，敲太阳穴，啪。
但就算他能解释，小晴其实也不需要。她知道为什么。
她的嗓子越发干涩，甚至无法直视爷爷有些呆滞的目光。她低头看向他的手，老人的手指苍白，仿佛比之前更加纤瘦干瘪了。
你那么说是为了我，即便我掉下去之前还在怪你。看你的好孙女都做了什么……
小晴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口烧红的铁锅，急需泡个冷水澡冷静下来。
她看向老人，小声恳求道：“爷爷，和我讲个故事吧，我想听故事……”
“呃，好啊！”他回答道。啪。
小晴再次叹气，回想起了爷爷为她织出的一个个故事。
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但是她分不清楚，因为至少有一半的故事（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半）都是半真半假的。
她还记得自己经常抱着胳膊，假装生气地跺着脚，质问道：“爷爷，到底哪些是真的？”
但每一次，爷爷的回答都是：“你觉得哪些是，哪些就是真的！”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她越来越难以分清现实和虚构的边界了。
就像他和我讲的上一个故事……那可能是他讲给我的最后一个故事了。关于他和奶奶的故事。
第一次听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明显是个编造的故事。
现在她却发现，这个故事里也隐藏了真实。
但是有多少是真的？ 小晴想着，耸了耸肩膀，又摇了摇头。
她看向爷爷的床头柜，发现了一个香水瓶，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中咒人最爱的气味！
难怪今天这个香气格外浓郁，奶奶肯定打开过瓶子，收集了里面的香水。
第一种原料！奶奶已经得到了！
上一次闻到这么浓的香气，还是在爷爷的温室里，这种花刚刚绽放的时候。
昙花。
和许多其他的花不同，昙花的花瓣白得近乎透明，并且只在夜晚绽放，太阳升起之前就会合上花瓣。
她几乎能听见爷爷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
小豆芽，你看，这是朵害羞的花。每年只开一次，还是在月光而不是阳光下。它叫昙花，要说这种花有多胆小，可真是“昙日色变”！
他被自己讲的笑话逗乐了。“但我还是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夜之女王。”
她看着爷爷的床头柜，又看向香水瓶后面的小盒子，忽然愣住了。那是昨晚爷爷放在口袋里的烟盒。后来他们撞到了树妖，他又把盒子送回来了。
KC，那条肉虫，不对，那条虫子。那只我并不想要的寒假宠物。
她拿起铁盒，打开盖子，看着里面的小生物。
咦，它还活着。
它长得太恶心了，那么多条腿，看得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爷爷让我照顾好你。
“唉，看起来你暂时只能跟着我了。我也是，只能带着你……”
最好给它找点吃的。爷爷说他吃什么来着？哦，对了，呃。
小晴拿着KC的盒子走向客厅，来到电视柜旁边的大鱼缸前。鱼缸里，一条条闪亮的游鱼像水底的龙王一样威严地穿行其中。金银两色的鳞片随着每一次摆尾反射出粼粼波光，这是爷爷心爱的龙鱼。
她从鱼缸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罐备用的面包虫，走进厨房。奶奶正在为旅途打包行李。
奶奶从储物柜里翻出了爷爷以前的登山包，里面装满了他们需要的物资。手电筒、急救箱、衣服、毛巾、墨镜，当然还有午饭。奶奶做了最拿手的沙丁鱼三明治。
除了爷爷的登山包，奶奶还把小晴上学用的书包也拿了出来。她过寒假的行李也装在这个书包里。
“早上好，奶奶。”
奶奶抬头，微微笑了一下。“你醒了，早上好，亲爱的。”她扬了扬眉头，“等一下，你为什么拿着那罐面包虫？我记得原料表里没有写过吧？”
“啊，这个是给爷爷捡来的一条虫子吃的。他想让我养它，所以我就拿上了。”
奶奶看向烟盒内部，摇了摇头，不再追究。
小晴把几只面包虫放到烟盒里，然后把罐子装进了书包。
奶奶正在往背包里塞一个个塑料小盒，应该是为了装他们要找的各种原材料准备的。
“奶奶，我能拿一个盒子吗？我去装爷爷喜欢的辣椒。”
“当然了，谢谢你。记得之后要洗手，只要一丁点，那些辣椒就能把你的舌头辣出一个洞！”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啊，对了。在那之前你得先吃点东西，我做了早饭。”
小晴津津有味地吃掉了溏心蛋和咖椰吐司。黏稠的金棕色椰子酱让她的心情微微好转，再喝下一杯热乎乎的美禄热巧克力，更是心满意足。吃饱喝足之后，她便起身前往爷爷的温室。
温室就在客厅旁边，是爷爷最喜欢的地方。里面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和香料（比如“夜之女王”），一年四季都有不同品种的花朵绽放。
如果森林是他的户外办公室，那么温室就是他的居家办公室。
她走向种植调味料的区域。她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爷爷骄傲地把这些展示给她看。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早的花园源自中国。这些早期的花园是想要在人间重现天上的仙境。”
老人向她脱帽致敬：“所以，欢迎！欢迎，我的小公主，我亲爱的小豆芽，来到这片小小的人间仙境！”
那株植物就在她面前——著名的魔鬼椒。
“也叫断魂椒，”爷爷当时这样说道，“因为太辣了，辣得能让你灵魂出窍！”
“我在印度的时候和一个朋友参加了吃辣椒比赛，然后得到了它的种子。如今它就长在这片花园里，什么时候觉得生活无趣了，就来一个提提神！说起辣椒啊——”
就像准点报时的时钟一样，爷爷又开始讲故事了。
曾经有一位种辣椒的农民，他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很能干。有一天，他喊儿子们来到面前，给了他们每人一盆土。
“每盆里都装有一粒魔鬼椒的种子。我希望你们分别照看花盆，三个月后，我会再喊你们过来。
“到时候，谁种出来的辣椒最好，谁就可以继承我的农场。”
时光荏苒，很快，农夫再次召集了儿子们。年长的两人自豪地拿出了长得又高又大的魔鬼椒。两盆辣椒的叶片葱郁繁茂，果实鲜红欲滴，挂在枝条上，就像一个个大红灯笼，难分高下。
然而小儿子却垂头丧气，紧紧地抱着光秃秃的花盆。花盆里只有土，和三个月前如出一辙。哥哥们嘲笑道：“瞧啊，有一个人直接被淘汰出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孩子？”农夫扬起眉头问道。
“对不起，父亲。我不配在您的田里工作，更不可能继承农场！这么多天过去，无论我施了多少肥，给它多少阳光和雨水，都不见一丁点绿色！我让您失望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竟然笑着抱住了他。“傻孩子，你弄错了。你虽是我最小的孩子，却也是最诚实的孩子。你是我的骄傲，也会是我农场的继承人。”
两个年长的儿子据理力争，但农夫摆手打断了他们。
“听好了：你们花盆里的种子，是我提前用沸水煮过的。那盆里根本不可能长出辣椒！但你们却拿来了两盆长得这么好的魔鬼椒！”
他厌烦地摇了摇头。“你们用新的种子换掉了煮过的种子。我很痛心，你们竟然为了赢得我的农场，忘记了我从小教导你们的准则。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们这样做，叫我怎么信得过？”
“无论你们种出来的辣椒多么鲜嫩，对我而言都只是败絮其中罢了。”
老农夫继续道：“作为惩罚，我要你们摘下所有的辣椒，当场吃掉！”
听罢，两个年长的儿子顿时昏了过去。那之后他们再也没说过谎，也再没吃过辣椒。
爷爷讲完故事后，小晴咯咯笑了起来。
希望这些辣椒足够辣，能辣到让你的记忆都恢复原状，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