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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明明是森林深处，是爷爷奶奶的小木屋，小晴却有些晕船。
她觉得自己好像穿着滑轮鞋，站在一艘没有桨的小船上，在惊涛骇浪中无助地飘摇。
暴躁的树妖和魔法世界都暂且不提，如今她的奶奶，那个会烤水果蛋糕、喊她按时上床睡觉的人……竟然是一个精灵，还是精灵公主？
无论是“精灵”还是“公主”，单拿出一个词来就足以震撼她的世界，但是这两个词同时出现了。
一位公主，恰好又是精灵？一个精灵王国的公主？
小晴的思维已经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好了，冷静点，别那么夸张。
她闭上眼睛，默数到五，试图平缓呼吸。
睁眼后，她看到了两双期待的眼睛。奶奶的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悲伤，那只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树妖则在奶奶身边抬头望着她。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一会儿看向小晴，一会儿又看向奶奶。利弗攥着手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腿。
他犹豫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嗯，一个精灵和人类结婚，会怎么样？”
没人回答。
“都没人想试试挑战一下答案吗？”
还是没人回答。
“会生出一个人精！”利弗说完后大笑出声，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合不拢嘴。
“就是你！你就是个小人精！”
小晴没心情开玩笑，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叫嚣着想要勒死那只树妖。
树妖拍了拍额头，说：“天哪！你果然也中了咒，是吧？”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
“人类的人，加上精灵的精，不就是人精了嘛！”
利弗无语地甩了甩手。
“现在懂了吗？真是的！解释完之后就一点都不好笑了。”
奶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嘴。
“亲爱的，别理他。你今天晚上肯定吓坏了。”奶奶伸出手抱住了小晴，但她却浑身僵硬。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大脑都宕机了。
奶奶到底是什么人物？
“我确实曾是迷雾之境的居民。”奶奶松开怀抱后说道，“对不起，没能更早告诉你，但是这件事连你爸爸都不知道。我们当时认为最好还是对你们保密，这样你们就能在人类世界安全地生活下去。”
咦？
小晴抬起了头问道：“你说‘我们’？所以爷爷也知道吗？”
“是的。”奶奶坐回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小晴犹豫片刻，还是坐了过去，但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总跑到森林里工作——当然，他现在也是这样。巧的是，我当时也经常去森林。年轻的时候我有些叛逆，经常离家出走，不顾父亲的劝阻来到地球。人类的世界有许多美丽又奇妙的生物，我喜欢和它们待在一起。”
奶奶露出了一个怀念的微笑。
“你知道吗？每次来到地球，精灵们都会把自己缩小成蜜蜂那么大，避免被看到。当然，有时也会不小心被发现，但没人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精灵！”
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有一天，我乘在一只燕子背上，在树林里飞行，结果一头栽进了农夫给偷猎者设下的陷阱里。燕子受了伤，压在我身上，我没办法用魔法逃出去。如果被抓住，我就完蛋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我就伤心得哭了出来。”
小晴看着奶奶，惊讶地抬起了眉头。
“幸好，你爷爷那天也在森林里散步，他路过的时候听到了我的哭声。”
听起来就像是爷爷讲的那些童话故事，但是讲述者变成了奶奶。一个精灵，正在讲童话故事，还是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如果这都不能算是货真价实的童话，还有什么算是呢？
“当时的我和你一样，也很喜欢你爷爷讲的故事。那些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还有现代的神奇发明——可以飞在空中的金属船、能播放声音和画面的电力魔法盒子——都让我惊叹不已。”
“当然，我也给他展示了迷雾之境的魔法和奇观，和他讲了精灵、法术，还有许愿池的事情。人类称为童话的故事，对我们而言则是历史。”
奶奶用手梳了梳爷爷的头发。
“后来，我们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彼此。但是迷雾之境的法律规定，人类和精灵是不可以通婚的。”
小晴竖起了耳朵问：“为什么？”
“有一则古老的预言中提到，人类与精灵的结合将会使迷雾之境堕入黑暗时代。而且迷雾之子也不愿接受人类社会的种种习俗。于是父亲给我下了最后通牒：爱人和家乡，我只能选一个。离开迷雾的庇护，精灵会衰老得更快，也会更快步入死亡，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
小晴惊讶地张大了嘴，奶奶伤感地笑了笑。
“是的，亲爱的。我选择离开了自己的国度，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个时间之沙更为沉重，却更加激情四溢的地方。生命之火在这里燃烧得更快，也消逝得更快，就像春夏之交的萤火虫。
“离开之前，作为惩罚，我被勒令摘除自己的翅膀。没有翅膀，我就无法制作施咒用的魔粉。但这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为了让我融入人类社会。你知道人类会对精灵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吗？我连想都不敢想。”
奶奶轻轻拍了拍爷爷的手。
“如果你爷爷再次踏上迷雾之境的土地，就会被逮捕，然后被关进牢房。也就是说，只要我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永远无法使用自己的能力，也不能回到故乡。”
奶奶俯身向前，一只手指轻轻抚过小晴红扑扑的脸蛋。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晴。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还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如今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老太婆，因为我能有你这么可爱的孙女。”
小晴有些不知所措。
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生气、诧异，还是吃惊？我的奶奶竟然不是人类！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奶奶竟然了解得如此之少。少到她都觉得羞愧，她几乎对自己的奶奶一无所知，直到现在。
难怪奶奶总给人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 小晴摇了摇头…… 因为她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要我来猜，我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外星人……
她耸了耸肩。
但是话说回来，我自己也从来没有过归属感。至少我现在知道原因了！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奶奶继续道：“所以我们才想保密的，因为我们永远无法回到迷雾之境。就算说了，也只能年复一年地牵挂一个从未造访，以后也不可能踏足的地方，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们的孩子因此相信魔法世界的存在，却又被无知的人们嘲笑、排挤，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爸爸才无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工作下去吗？就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在发呆，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正当小晴想要继续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爷爷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然后开始打鼾。奶奶俯身吻了吻他的面颊，拉起拼布花纹的被子，给他盖好。
“我们要想办法恢复他的记忆，”奶奶转身，严厉地看着利弗，“轮到你出场了。”
利弗清了清嗓子。“啊，当然了，特里西娅殿下。我正是为此而来的……”他偷偷瞄了一眼小晴，女孩正充满敌意地看着他。“即便这会对我的健康和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古旧的羊皮纸。
“咳咳。”他再次清了清嗓子，“我这里有一份记忆胶水的配方，也就是我……唔，是不幸击中您丈夫的咒语……的解药。”
小晴瞪着树妖，冷哼了一声。她的手指又开始痒痒了，真想让这家伙吃点苦头。
“拿给我看看。”奶奶说着从树妖手里拿过了配方。展开卷轴的时候，小晴探头看了过去。羊皮纸上写着一列清单，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笔记标注在空白处。
原料：
制作工序：
1.将材料倒入小锅，开大火烹调一分钟，充分搅拌。加蒜蓉调味，转小火熬制一夜（十小时）。
2.将熬制好的药水喂给病人，须逼迫其吞下。警告：本药味道极差，很可能遭到反抗（推荐用绳索束缚病人）。
3.等待记忆黏合。
“天哪。”小晴呻吟道，“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没法从超市里买到？什么鲛人、南塔坤，还有梦貘！这不都是神话传说里的生物吗？”
她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当然是了。
“好吧，看我在说什么胡话，我奶奶是一个精灵，我刚才还抓住了一只树妖。”
小晴不敢置信地摇起头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的意思是……南塔坤
在泰国，梦貘在日本，都离得有点远啊！这些材料看起来都很难入手……除了第一种，”她再次瞪了一眼利弗，“只要我狠狠地给他鼻子来上一拳就可以了！”
利弗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其实，亲爱的，”奶奶插话道，“有一些在家里也能找到。比如‘中咒人最爱的气味’，就是你爷爷给我做的那瓶香水。”
“是哦！还有……爷爷吃什么都要配辣椒，所以辣味就是他最爱的口味！”
“你看，这下我们就找到三样东西了。”
奶奶又看了看清单说：“其他的都能在迷雾之境找到。看起来有人在上面标记了地点。”利弗忽然咳嗽了一声：“不过，确定地点是最简单的一步。难的是要怎么过去！尤其是穷途岛，去那个地方简直难如登天。但是不必担心，我的老朋友……”
奶奶停下，盯着利弗。树妖没能避开她的视线，于是耷拉着肩膀，顺从地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行。”
小晴也燃起了斗志：“一定可以的，奶奶！”
奶奶却摇了摇头，说：“抱歉，小晴，我说的是我和利弗。”
小晴眨了眨眼。她刚才说什么！？
小晴站直了身子，双唇微颤，双臂环抱，说：“不行！我也要去，我必须去！”
见奶奶没有回答，小晴开始焦急地寻找各种能说服她的理由。
“而且……而且……我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家里没有大人，我什么都做不了，还可能会出意外！我可能会被领养机构带走，而且……”
“但是这趟旅途对孩子来讲太危险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你不能把我丢下，我也要去救爷爷！”
奶奶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糟糕，她每次喊我回房间睡觉的时候都会这样。
奶奶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上小晴的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好吧，那你跟来吧。”
利弗无语扶额，不赞同地摇起了头。
真的吗？ 小晴控制住自己激动得想要跳起来的心情。她要表现得成熟一些，要严肃。
“但是你必须待在我身边，听从我的命令。”
“没问题！我会的！”
“明天，我会给你一样东西，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将你带回家。”
小晴疯狂点着头。
“呃，殿下，”树妖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我很乐意和她同行……”他对着小晴翻了个白眼，小晴对他吐了吐舌头。“我们真的没空在路上当保姆。”
“只要你别忘记给自己带上尿布，我们就不需要保姆。”小晴怒道。
“就像这位……成熟的女士说的那样，”利弗转身，背对着小晴，“我不想破坏气氛，但我必须指出，迷雾在您丈夫脑海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难恢复原状，而且——”
“又怎么了？”奶奶问。
“唔，是这样的，”利弗畏缩道，“春季的第一朵花只在清晨绽放，花期是从早上到正午。如果我们错过了，就只能再等一年，那样就来不及了。”
“那我们更不能浪费时间了，”奶奶攥紧了拳头，“必须在冬天结束之前集齐所有原料，小晴，不然你爷爷的记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她继续道：“话虽如此，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好孩子，你该回去睡觉了，不要拖拖拉拉。”
“但是……”
“记住，你答应了要听从我的命令。”
小晴瞬间跑上楼梯说：“遵命！”
孙女离开后，奶奶又对树妖说：“利弗，我需要你立刻给我的老朋友们捎个信。请让他们明天早上来这里找我，越早越好。”
树妖顺从地点了点头。
“晚安，奶奶！”小晴从楼上喊道。
奶奶也转身对着她的方向说：“晚安，我的小大人。明天就要踏上旅程了，我们要先去找回我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