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国亳城,玄鸟堂。
“大王,如今民怨沸腾,如果按兵不动,民众可能会自发去攻打葛国,到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仲虺难以掩饰心中的急躁了。
“朕只求保住商国,让子民能够安居乐业,邻国能够交好。朕厉兵秣马只期不让别国欺侮商国,不是为了入侵别国。不经天子同意征伐葛国,只有方伯长才有这个权力,商国已经不是方伯长了。擅自征伐,万一天子怪罪,发兵来征伐,我们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吗?”天乙依旧不为所动,他是商国的王,一切重担都在天乙肩头。
“大王,商国越来越小,如今只有百里之地,如若强国来袭,大商将何去何从?”仲虺直接挑明了形势。
“朕何尝不知,只能从长计议。”天乙还是不同意。
“但若我们有了葛国的土地,商国的实力才有可能和强国进行一搏,况且葛国杀害我们孩童在先,大商征伐是正义之师,人心所向,机不可失。”仲虺继续劝说。
“大商攻打葛国能胜吗?”天乙虽然嘴上不松,目光却已经望向了远方。
仲虺不由得对伊挚露出了笑容。
“大王尽管发兵,伊挚担保天子在我们出兵的时候绝对不会征伐商国。大王难道不想恢复大商的昔日荣光?”伊挚如同在自言自语。
“哈哈,伊挚先生,身为商国的大王,天乙怎会没有恢复昔日大商荣光的信念!天乙一人生死算不得什么!”
“伊挚怎会不知大王鸿鹄之志!伊挚定会助大王展平生所愿!征葛之后,我们主动去夏都斟鄩和天子认错,必有回旋的余地。”
“大王要成霸业,必有英雄胆气才可!”仲虺此刻刺激了天乙一下。
“仲虺将军所言极是!哈哈!”天乙一拍几案大笑起来,震得玄鸟堂梁上的尘土纷纷落了下来。“天下大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伊挚也笑了,他看出来天乙终于下定了决心。
“得二位真是天乙三生有幸!三日后出兵征伐葛国!”天乙望着远方,已经没有一丝迟疑。
仲虺听到天乙的话,眼中逐渐透出兴奋的光芒,嘴角露出难以隐藏的笑容。天乙看着仲虺笑了。“仲虺将军看来等待此刻多时了!”
仲虺立刻去整顿军马,准备出征的事。如今出兵葛国只是时间问题,商军上下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刻等待着天乙出征的命令。
第三天清晨。天空阴云翻动,冷风吹得玄鸟旗发出飒飒的响声。天乙命人敲响了朝堂门前的大鼓,民众和士兵都聚集在广场上。在葛国被打死的五个孩子已经装入棺材,无声地摆在大军的前面。天乙满面泪痕,吹起牛角,如同遥远的呜咽之声,所有人开始为这些孩子举哀,广场上哭声一片。
“我们帮葛国耕种土地,他们却杀我孩童,残我骨肉。都是朕的错,对葛国过于仁慈宽厚。是可忍孰不可忍!孩子不能白死,朕一定替你们复仇!朕与葛国不复共生!有葛无商,有商无葛!”
“有商无葛!有商无葛!”广场上尽是晃动的长戈和嘶鸣的战马。
仲虺制造了数百辆新的战车,这些战车被赋予了杀戮的灵魂,战车辕下的战马跃跃欲试地踏着前蹄。
“今日朕就要出征葛国,为孩子们报仇!”天乙举起了手中的开山钺。
“征葛报仇!征葛报仇!”数千名士兵同时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声浪此起彼伏,天地都在震动。
广场上十字旗杆顶端的大旗随风飘动,好像随时要飞起来。士兵们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伊挚只启用了国中西路三军,东路三军受命严阵以待,以防别国趁机偷袭商国。
“出发!”天乙在战车上用手中的开山钺指向前方。大军徐徐而动,商军出征了。天乙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确定自己走出这一步之后,后面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但天乙知道自己必须走出这一步。商国大军辞别了国中父老,大军前后蜿蜒数里,如一条巨龙直奔葛国而去。大军启程之后,天乙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此刻谁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在等着商国,在等着天乙。
第二天,大军进入了葛国境内。天乙让大军时刻戒备,随时准备作战,大军走了半天,葛军依旧没有出现。
“葛军都去哪儿了?难道在前方埋伏着?”仲虺也狐疑起来,派出士兵快马去侦察前面的情况。
大军经过葛国的村庄的时候,路边站着一些孩子,这些孩子衣服破烂不堪,一双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大军徐徐经过。孩童们看到大军,慌忙跑回家中告诉父母。葛国百姓开始以为又是葛国国君垠尚来狩猎,准备举家藏匿起来。远远望过去,商国大军阵齐车正兵肃马静,旌旗整戈矛齐。商军步伐在大地上踏出铿锵有力的节奏,大军如行走的树林,又仿佛一堵堵墙在路上行进,没有一卒乱走一步,没有一兵抢掠百姓。
村中年龄大一些的智者看出些什么。“这是商师来征伐无道的葛国了,商王素来仁义,大家不用害怕,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就是了。”葛国百姓不再惊慌,依旧耕田劳作,丝毫不受影响。
商国大军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葛军。
“大王,前面有一座城!”侦察兵回来禀报。旷野之上一座大城隐隐在望。
“大王,那就是葛国的都城赞茅!”伊挚也看到了前面的城。大军顺利到了赞茅城下,天乙命令大军在城外三里扎营。
葛王垠尚此刻依旧在太和堂中喧饮。
“大王!商军兵临城下!”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慌什么!没用的东西!”垠尚一挥手。
垠尚命令手下关闭城门,召城外百姓入城躲避,但城外并没有人进城躲避,似乎这场大战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垠尚早就听到禀报说商军只有三千人马,心中不再惊慌。“等商军来到城下我们以逸待劳,叫天乙那竖子有来无回!”葛国的将士根本没把商国放在眼中。
黎明来临了,垠尚点了国中兵马出城列阵。葛国有两员大将,一个是勾殊,一个是垠尚的贴身护卫大将庆辅。勾殊是垠尚的弟弟,是垠尚的死党,垠尚最信赖勾殊。庆辅最近病了没有出阵,留在城内守城。
勾殊和垠尚长得有几分相似,面相有些凶狠。勾殊虽然也酗酒,却一直在军中,看起来更强壮,一看就是一个凶残且不好对付的角色,葛国大军都归勾殊指挥。
此时天乙的大军早已列阵赞茅城前。从赞茅城中涌出大量葛国士兵,最少是商国军队的两倍。天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垠尚催车上前,以马鞭指着天乙:“好你个天乙,竟敢犯我大葛,这次定让你有来无回,此处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来啊,将他们给我包围起来!”葛军迅速分开,从左右两侧开始朝商军后方移动。垠尚退回城中,登上城楼观战,勾殊指挥葛军,葛军来回穿插,等商国人明白过来,已经被葛军围在了赞茅城下,只有对着赞茅城头的一面没有葛军。
与其和城外的葛军纠缠,不如直接攻城,天乙准备攻城了。
此刻,垠尚立于城楼上下令:“盾牌阵进攻,弓箭手放箭!”
勾殊指挥葛军前阵用藤条做的盾牌挡在身前,后面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城楼上的士兵居高临下,一排一排的士兵一起放箭,瞬间密集的箭雨就落了下来。
商军的阵形微有骚动,天乙也是脸色一变。
此时勾殊指挥葛军再次放箭射向商军,一时间天空又下起了漫天箭雨。
“啊!”商军中有人中箭了。伊挚忙命令商军采用防御阵形,使用弓箭还击,但敌我兵力悬殊,加之对方有藤牌阵护持,转眼间,就有不少士兵中箭倒地。
天乙抡起开山钺准备朝葛军冲过去。紧张万分的时刻,仲虺却始终保持着镇定的微笑。
“大王莫慌,让我来。战车出击!”仲虺命令道。
随即上百辆战车,前后交叉两排!大地上似乎响起了雷声,商国的战车风驰电掣地朝葛军冲过去。
战马的前腿和前额都覆盖了新的青铜护具,前额一根独刺伸出,犹如天马下凡。
“射死那些战马!”垠尚喊道。葛军的弓箭朝着商国的战马飞了过去,弓箭射到战马身上就掉了下来,战马继续朝前飞奔。
“这些战马怎么射不死?”葛军心中骇然。原来商国战马身上也披着牛皮,一般弓箭根本无法伤到战马一分一毫。
勾殊看到弓箭没有作用,商国的战车却已经冲到面前了,便赶紧命令葛国的战车出击。葛国的这些士兵曾纵横周边诸侯国,所向披靡,犹如一群野兽一样催动战车冲了上来。
“出!”这时候,仲虺一声令下。商国战车的车轴在机关作用下长出了长长的狼牙棒,向车身两侧各伸出去一丈左右,棒上的狼牙刺就有一尺长。战车像一排滔天巨浪冲向敌军,两边的狼牙棒旋转起来,犹如一个个吃人的旋风,看得人胆战心惊。
阵前的葛军慌忙放箭,但是弓箭根本伤不了带着铠甲的战马和躲在车围后面的士兵,战车所到之处,葛军两边逃窜,正好被车轴上翻滚的狼牙刺挑了个血肉模糊,惨叫声此起彼伏,让人似乎听到了来自地狱的魔鬼的喊叫。
战车上的商国士兵拿着戈和长矛,对着下面的葛军一顿狂刺,战场瞬间就成了杀戮的地狱。战车之后,各有一队商军同时掩杀过去。
葛军虽然也有战车,却都是木头做的,被商军战车到跟前一个转弯侧撞,就被狼牙刺绞断了车轮,战马也被狼牙刺绞得内脏横飞。商军战车冲杀几个来回,战场上只留下了葛军横七竖八堆积的尸体,红色的血雾弥漫了天空,商军的战车和士兵都被染成了红色。
天乙和城楼上的垠尚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勾殊的确够凶悍,催动战车朝着仲虺杀来。
此时的仲虺早已不是当年在有施城外的仲虺了,他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和勾殊打到一处。
勾殊久经沙场,手中的长矛凶狠灵活,仲虺开始用狼牙棒四处抵挡,不一会儿明显处了下风。仲虺心中骇然,想起有施城外的遭遇:“难道今日又要再一次输掉吗?!”
“不!绝不能再输!为了妺喜,一定要战斗下去!”仲虺咬着牙,抵挡着勾殊拼死的进攻。慢慢仲虺看到周围已经都是商军了,勾殊也不过是拼死想迅速战胜自己求得一丝机会,但勾殊的算盘落空了,仲虺的心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几个回合之后,仲虺知道勾殊怕了:“受死吧!”
勾殊一愣神,一狼牙棒正好打在勾殊的头上,狼牙棒上几寸长的铜刺刺入勾殊的脑袋,他顿时一命呜呼。
仲虺杀得兴起,对着城楼上喊道:“昏君垠尚,还不开城受死。”仲虺浑身都是血腥之气,斗志被激发出来,再也没有什么畏惧了!
如果此刻回到有施城外,他定会为了妺喜和履癸拼死一搏,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妺喜被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