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商国都城玄鸟堂内。
“拜见天乙大王,伊挚代有莘国君祝贺大王继位商国之主!”伊挚拜见了天乙,递上了有莘国君的国书。
天乙看完国书,问道:“有莘使臣,后面的大鼎是贵国送来的贺礼吗?”
伊挚拱手行礼:“正是,请允许在下在堂中烹制羊肉,供国君品尝。”
“哦,朕今日就尝尝你的羊肉!”
天乙来了兴致,走下王座,来到伊挚身边,观察伊挚带来的羊肉。
伊挚此刻离天乙很近,暗中观察:天乙天庭饱满,面色光洁白皙,胸前飘着几缕长髯,透着一股不怒自威、难以掩藏的王者气度。
“这礼物倒是新奇有趣,朕对厨艺也略知一二,你且做来。”天乙声音不大却很浑厚,带有男人特有的魅力,让人感觉绝非凡夫俗子。
大鼎下面的木柴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大鼎中的水就开了,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
玄鸟堂中烟气升腾,不知道的以为在举行祭祀呢。大臣们也觉得新奇,都朝伊挚这边望着。伊挚一面让下人控制火候,一边随时添加调料,用大木勺子翻动鼎中羊肉。
伊挚对天乙说:“食物都有本味,要美味可口就要去其腥臊膻臭。一要适当地利用水火木来烹煮,要注意火候,不可操之过急;二要把握好调味品投放的次序和分量,时机、方法和分寸都很重要;三要仔细观察鼎中之变,这样才能尽炊器之妙用。国君治理天下亦是如此。”
“说得有理!”天乙一听精神为之一振,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挚。
伊挚看到天乙听进去了,慢悠悠地继续娓娓道来。
“做不同的美食需要用不同的器具,烹全牛就必须用大鼎,用大鼎就必须用大火,大火必须有大柴,大鼎和大柴天下之内非常稀有。”伊挚说到这里停住,看了一下天乙。
“大材天下的确稀有!”天乙身姿更加挺拔,脸庞在火光中映衬得更加丰神俊朗,隐隐有王霸天下的气度,他已经听懂了伊挚话中的意思。
伊挚搅动着鼎中的羊肉,接着讲关于烹饪的见闻,却不再提起“天下”二字。转眼间,鼎中羊肉的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大殿。
“好香啊!”大臣们纷纷赞叹。
伊挚给天乙盛上第一豆冒着热气的羊肉。
天乙尝了一口,不由得赞叹:“果然是美味,除了伊挚先生,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烹制出如此的美味。”
接着伊挚命下人给大臣都盛了羊肉,大臣们也都赞不绝口:“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羊肉。”
“大王爱吃才是美味。同样是羊,这些是在下挑选的最活泼可爱的羔羊,在伊水边青草最鲜嫩的地方养成。这些羊每天快乐悠闲地在河边吃草散步,羊是开心快乐的,自然肉就是鲜美的。再加上在下独一无二的烹制方法,自然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了。”
天乙一口气吃光了豆中的羊肉:“哦,原来如此,在我商国也能天天享用这等美味吗?”
“大王的商国太小,不足以具之,只有天下的霸主才可以享用这样的美味。”
群臣听到伊挚竟然当着天乙的面说商国太小,顿时满堂哗然。
“哦?天乙愿闻其详。”天乙看伊挚似乎没有说完,就示意大家安静。伊挚等众人安静下来接着说:
“天下的三群之虫,长在水里的有腥味,吃肉的有臊味,吃草的有膻味。虽然有臭恶,如果烹调好了确实也是美味。味道的根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去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阴阳之化,四时之数。故久而不弊,熟而不烂,甘而不浓,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隽燕之翠,述荡之腕,旄象之约。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沃民所食。鱼之美者:洞庭之,东海之鲕。醴水之鱼,名曰朱鳖,六足,有珠百碧。雚水之鱼,名曰鳐,其状若鲤而有翼,常从西海夜飞,游于东海。菜之美者:昆仑之苹,寿木之华。指姑之东,中容之国,有赤木玄木之叶焉。余瞀之南,南极之崖,有菜,其名曰嘉树,其色若碧,阳华之芸,云梦之芹,具区之菁。浸渊之草,名曰土英。和之美者: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鳣鲔之醢,大夏之盐,宰揭之露,其色如玉,长泽之卵。饭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阳山之穄,南海之秬。水之美者:三危之露,昆仑之井,沮江之丘,名曰摇水,曰山之水,高泉之山,其上有涌泉焉,冀州之原。果之美者:沙棠之实,常山之北,投渊之上,有百果焉,群帝所食,箕山之东,青岛之所,有甘栌焉,江浦之橘,云梦之柚,汉上石耳。”
伊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却都是天下美食,没有再提天下和商国。
商朝的大臣都听傻了,天下原来有如此博学之人,而且如此年轻。
“天下如此多美味,如何才能得到呢?”天乙也听得出神了。
“所以致之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强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至味具。故审近所以知远也,成己所以成人也。圣人之道要矣,岂越越多业哉!”
天乙听到天子二字,心中一震。伊挚似在说美食,又像是在说天下。天乙入神良久,回味着伊挚话中的意思。
天乙早就听说有莘国的伊挚是位贤人,却一直不知如何才能相见。今日堂中一见,真的是大贤,心中思忖着:“这样的贤人如能为大商所用,必为朕的臂膀。”
伊挚讲完之后,天乙双手一拍:“伊挚先生果然是天下的大材!”
“大王过誉了,伊挚不过是有莘的厨师,今日只是为大王烹制一份羊肉而已!”伊挚不再多说,收拾起了大鼎。
群臣议论纷纷:“这使臣真是奇怪!”
伊挚知道目的达到了,拜别之后便回了驿馆。
众人散去之后,天乙回味着刚才羊肉的鲜美滋味,心中一直想着伊挚的话。
子夜时分,天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彭,给我备好马车,朕一早要出门!”天乙让人把御手彭喊了起来。
彭给天乙准备好了马车,马车沿着城内的大街出发了。
“大王您这一大早要去哪儿?”彭很好奇。
“朕去拜见有莘国的伊挚先生。”
“大王,伊挚在有莘国不过是个奴隶。如果您一定要见他,只要下令召他过来问话,他就已是蒙受恩遇了!”
“你有所不知。如果现在这里有一种药,吃了能让朕的耳朵更加灵敏,眼睛更加明亮,朕一定会努力地去得到它。如今伊挚先生对于商国,就好像这种药!”
“就那个在朝堂上做羊肉的伊挚吗?那大王也不能不顾尊卑独自一人去一个有莘使臣居住的驿馆啊!”彭依旧对伊挚充满了不屑。
“你不想让朕去见伊挚,是不想让商国日益强大吗?朕看你去了可能会怠慢伊挚先生,朕还是自己驾车吧。你赶紧下车!”
“大王!”彭还想说什么。
“下去!”天乙已经坐在了御手的位置,从彭手里接过了缰绳,“你回去吧!”
“大王,这是怎么了?”给天乙当了多年御手的彭迷茫地站在路边,完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天乙驾车到了驿馆。看到天乙亲自驾车前来,驿馆的人急忙迎接,在门前跪了一地。
伊挚听到外面有动静,看到天乙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大王,您怎么来了?!”伊挚忙把天乙君主引入屋内。
一番礼让之后,天乙说:“伊挚先生不必客气,今日天乙是孤身前来,不要拘泥于礼数尊卑,朕今日是作为学生来向先生请教的。”
“大王这是折煞伊挚了。”伊挚躬身谦让。
“堂上听先生一席话,天乙茅塞顿开。朕正想向先生请教,诸侯争斗日烈,不知商国该如何自处?”天乙开门见山。
“大王要做一个素王!”伊挚已经明白了天乙的来意。
“素王?”天乙听了,若有所思,良久道,“天乙愚钝,还请先生指教。”
伊挚道:“大王可知道九主之说?”
“九主?”天乙迟疑了一下。
“天下的王分为九主,即法君、专君、授君、劳君、等君、寄君、破君、固君、三岁社君。”
“哦,天乙愿闻其详。”
“法君,就是法度严厉,百姓臣子都严格遵守法度,条理有之,灵活稍差。专君,就是独断专行,不任贤臣也。授君,谓人君不能自理,而政归其臣也,大禹晚年不得不将政事交给益便是如此,好在启帝最后拨乱反正,打败了益,重掌大权。劳君,谓勤劳的君主。等君,等者平也,平均分配,赏罚不明,但是大家都得到好处,平安相处,就是老好人的国君。寄君,就是寄人篱下,没有实权的君主。破君,不用说了,身死国灭的君主。固君,就是固守城池,倚靠军士守国,而不修德行。三岁社君,就是还是小孩子就当了君主。我们夏朝太祖大禹,正是一个法君、劳君、等君。”
天乙听得入了神,伊挚讲完良久方回过神来。
“先生觉得天乙是哪种?”
“大王如今哪种都还不是,这个九主之说伊挚还需要重新梳理分类,他日大王如果坐拥天下,伊挚再为大王细说九主之事。”
“坐拥天下?伊挚先生不要取笑朕了。”
“大王,来日方长,如今大王应先做好素王!”
“素王?”
“素王,就是人心之王,虽然没有实际名号,却已经势同王侯,行使天子之事,天下百姓也像敬仰帝王一样尊敬服从他。黄帝还不是天子的时候,便已心怀天下,征伐无道的部落,得到天下人的敬仰,终被拥戴为天下共主。当今之世,大王想独善其身,唯有行黄帝之道,做一个人心之王!有朝一日,大王必成黄帝一样的不世功业!”
天乙连忙说:“国家富强是天乙的职责,如今夏天子英勇威猛,黄帝之道,天乙不敢妄言,如果天子知道天乙有天子之心,那天乙还能有命吗!”
“大王不要着急,今日只有你我,但说无妨,天下之势需待以时日,大王先要让商国民安。现今,前有葛氏,上有豕韦、顾,下有昆吾,此皆虎狼之辈,而商国都城城不高池不深、三面距河,常有水患,且不说进取天下,只怕祖宗之祀都难自存。”
“啊!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都城七十里外,便是古帝喾的都城亳,亳城郁郁葱葱,连有莘压葛氏,可进可退,又是帝喾古都,豕韦、顾、昆吾都会敬仰有加,轻易不敢冒犯。大王是黄帝和帝喾后人,商国何不迁都亳城,行王政以救天下之民,强大商国?大王在亳城只需修交通、恤万民、任用有才能的人,自然就会人才云集、政通国强,然后静待时机,自然天命所归!”
天乙听完了,站起身来,直接对着伊挚拜了下去:“多谢先生指点!天乙愿请先生为我的尹相,不知先生可否垂青?”
伊挚也起身拜了下去:“伊挚实在承受不起国君这等厚爱,伊挚这次来到商国,还有一个使命!”
“先生有什么使命,朕一定帮先生完成。”
“听说大王还未迎娶王妃?伊挚此次正是为了和亲之事!”
天乙沉吟道:“和亲?”
“伊挚正是替有莘国君来与大王商讨在下的主人有莘王女和大王和亲之事。”
天乙说:“久闻有莘王女贤良端淑,蕙质兰心,品貌都是上乘,天乙自忖不配。如有莘国君有意,天乙自是愿促成此事。”
“大王有意,伊挚此次出使就可完成有莘国君的心愿了。”
天乙恍然所悟说:“有办法了,朕可求有莘国君让先生一起和亲过来,也不用朕大费周折了,就是不知道有莘国君能否割爱。”
“伊挚会追随王女而来!”
天乙和伊挚相谈良久,最后伊挚把天乙送到驿馆外。
“朕今天甚是开心,回去朕自当设下厚礼作为聘礼,去有莘国求亲。”
“多谢大王,在下总算能够完成我家国君交付的使命了。”
此时伊挚和天乙的心中都充满了快乐,未来的路上有了彼此,从此人生便不再孤军奋战。
天乙心中澎湃激荡,商国自此有了强大的希望,先祖君主被他国杀害的耻辱再也不会出现。
驿馆内的池塘上布满了细细碎碎的青,微风吹过,青荡起了一层层涟漪,远远扩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