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陀罗,赫乌——
时间仿佛重重撞击在一面凝固的风墙上,然而很快,巨怪武士们又怒海般暴沸起一片”赫乌”的附和之声,如歌激荡般淹没了整个大地。
浩荡长野,裂云碎雨的激昂尖啸,在宛若腾跃的雷电之中升腾。
那瞬间,沉静如水的大地猛烈沸腾起来,巨怪们雄劲刚猛的脚步声,摇天憾地,*般袭卷而来,征蹄轰鸣,刀光如电,透着野性的凛冽,透着放纵的飙扬,一股势不可挡的磅礴之力,以最
狂放的蛮野姿式,在眼前这片涩涩灰蒙的大野之上倾泻奔逐着。
巨怪们奔击的速度相当惊人,还未冲及一半,卷起的尘末便已遮云蔽日,流沙漫天,看着如此猛烈狂暴的冲击飓风,许多人失血的脸上冻结着斑驳僵化的惊栗。
弓箭兵准备——一个巨雷般炸响的吼声在队伍中轰鸣,射!
我听得出,那是修斯顿总监大人的声音,整个军阵中,大概也只有他一人能在如此惊涛骇浪面前,还保持着指挥官的冷静和镇定。
刹那间,弓弦声不绝于耳,宛如裂帛的死亡咆哮,在弓箭兵方阵中来回波涌,半天的云翳,被那疾雨般激昂怒射的灼灼流光撕碎震裂。
这些炽烈闪耀的魔法毒箭,犹如阳光里鸣啭的尖镝,冲向广袤的天庭,焚尽苍云,击碎牧野,又如巨笔下挥洒的猎猎疾风,携着腾卷的烈焰,冲向远天血火中沸腾的生命极地。
苍血,在猛烈奔涌的巨怪群中不住升腾绽放着,凄厉的惨呼和野性的怒吼,成为整个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题。
在那布满死亡荆棘的长路上,许多巨怪在流光疾火之中颓黯倒下,但更多的却将粗烈的蛮悍和野性的狂飙,勾兑成刚猛的雷霆。
在那血与火铺成的征途上,巨怪们的喊杀声,一浪接一浪地呼啸冲击而来。
是无畏,还是无知?我不知道,在怒潮般汹涌的沸血中,我仿佛听见狂傲的大风在心灵深处的一隅,豪壮爆烈地呼啸。
沐浴在生与死之间的巨怪们,踏着燃烧阴霾的血火浪潮,终于冲杀而近,我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清他们狰狞狂暴的脸孔,渗入骨髓的寒意立刻象被流放的沧沧易水,在内心深处肆掠涤
荡。
高大威猛,蛮暴顽强——我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眼前这群可怕的敌人,经过那百码距离的血火沐浴,巨怪们暴烈雷霆的冲击势头反而更加高涨激昂了。
在疯狂和血腥的双重发酵下,人和兽这间的差别被缩小到最低极限。
第一个闯入我视线的是一个大眼巨怪,他的胸前已插了至少五支的魔法毒箭,那流质的魔法毒素早该渗透到他的五脏六肺之中去,然而,在强悍蛮烈的杀戮意念之下,他依然还能带着万
钧之势扑涌而至,让我不自觉地燃烧起炽烈的敬意。
射——我身后的弓箭手们撕扯着变调的嗓子狂吼着,从他们那扭曲变形的嗓音中,我可以听出他们内心不断膨胀的恐惧和惊栗。
十几道疾风般的流电飞闪而过,深深地没入那位年轻的巨怪体内,四周腾起的一片凄冷血雾,将他摇坠的身影淹没,在一声高昂嘶痛的怒吼中,他终于力歇倒下了,巨大的身躯在地上飞
溅起一片迷迷蒙蒙的血腥尘末。
万岁——我被四周沸腾的欢呼声包围了,每个人都在尽情地大笑,再没有比亲眼看见如此强悍凶烈的敌人,倒在眼前更痛快的事情了。
就在大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有人狂呼,快看,巨怪……
我几乎来不及眨眼,眼前便闪过一道凄厉夺目的流星光华。
扑——一蓬苍劲的热血迎面飞溅在我失血的脸上,在跌跌撞撞的震憾之中,我看到身旁的一个雷刀武士,在狂嘶之中倒下。
那猝不及防的身子被巨怪挥出的投斧,整个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出十几米,在地上深深地拖出一道土槽,钉入悲凉凄恻的血土之中。
快趴下,这是巨怪的投斧,一声沉重的嘶喊,在苍白的沉默中突然跃起。
我刚将身子缩进宽厚的方盾下,头顶便嗖地疾闪而过一道力的流影。
一个圆实潮湿的物皿在空中飞起,抛落在我的背上,我忍不住回头,那是一个被斩飞脑袋的士兵断头,他那圆凸的垂死眼睛,仍不甘地怒视着惨淡的天空。
又是几道炽烈的璀璨金光划过,弓箭兵阵中倒下了一排,腾起的血雾立刻将波浪般涌起的惨嘶之声湮没,每个人的心头泛起死神的苍影,绝望和悲凉重叠扩展的皱纹是沉痛和疲惫纵情延
伸的另一种路……
稳住,稳住,继续射,别让他们冲上来……一个弓箭兵队长大声疾呼着,试图驱扫那迷乱嘈杂的不安氛围,但他的努力却仍挽不住人们颓废失落的气势。
空中的流箭稀疏了许多,而冲近的巨怪们挥出的投斧,反而浓密起来,每一道震人心魄的死亡流线闪过,队伍中便会有人发出惊骇绝伦的凄厉惨呼。
每个人都在流汗,冷汗,体验着震颤灵魂的死亡恐惧,同时也在咀嚼着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
我握紧了手中的雷电光刀,全身的力量与盔甲中流荡的魔法气息交织融合在一起,是该战斗的时候了,雷刀武士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在我的周身,悄然浮涌起一层力的光圈。
大地震憾得仿佛要崩塌陷落一般,巨怪们奔足的落音,犹如飞坠的流石撞击地面,激扬着咄咄逼人的凌冽,我知道弓箭兵们的防御箭网再也挡不住他们势如山洪的猛烈冲击,现在,是该
轮到我们雷刀武士大显武力的时候了。
雷刀武士准备——那个熟悉的雷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杀!
杀——修斯顿总监大人手中的长剑向前一挥,烽火连天的沙场上,顿时雄风飙扬,整装待发的雷刀武士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冲击而去。
我从方盾后突然跳了出来,冰雪般寒冷的刀光在我四周熠熠炽烈着,我没有想到在落地时,猛地撞上了一个猝不及防的黑脸巨怪武士。
我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起撞翻在地,收割着结满疼痛青肿的伤口,我从生命汹涌的血脉中,纷涌起浮世躁尘的愤怒情愫。
那巨怪摔得比我还惨重,他的后脑勺实实地撞击在一个凸起的石笋上,翩踵跹涌的浓浓血液,在扭曲变形的脸上苍然流漾着,他嗥嗥嘶叫不止。
我及时地一个翻身,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手中雷电光刀划出一轮灿烂辉煌的流晕,顿时,一道深沉悠扬的光弧透过他的腰间,深深地划入他背后的土中。
血腥弥漫的尘雾,他的双目恣情地倾泻着痛苦与怒恨,在一声惨嘶之中,他挥出了手中的重斧。
一道锐利的寒光笔直地向我飞来,在虚幻和迷乱在重负的心涛中交织重叠,如果不是苏提人特有的灵巧和敏捷,我大概会被这突如其来的飞斧斩成两片。
生铁般粗糙的躯体瞬间沸起一层灼热的光圈,那是魔法盔甲在进行自我保护,我不自然地斜侧下身子,哗地一声巨响,这一斧将我肩膀上的金刚护盔劈成了粉碎,半个身子在麻木和酸痛
中沉溺浸渍。
我的手心里渗满了冷汗,好险,如果刚才的反应不够灵敏的话,这一斧可能就是我生命里的最后绝唱。
赫乌——
雷鸣铮鼓的怒吼将野性的尘埃砸落千尺,在我身后爆出千层重浪,从所未有的压迫感,在箭簇一样强劲的朔风中,逐渐深刻,我来不及回首,踉跄倒退一步,一道霹雳冥光已迎面斩下,
贴着我坚实的胸甲,斩入脚下飞溅的屑石碎末之中。
在我面前,已然站立着一个更高更壮的巨怪武士,他那狰狞凶暴的脸上,反复驰骛着重金属般深沉的怒恨。
泣血的烈焰在空寞的尘嚣中,反复舔噬着流光的斑斓,他另一只手已划出新的一轮炙目光华,而对流逸成闪电的重斧,我惊骇地举起了左手腕盾。
当——
巨怪的重斧狠狠地砍在我的碳晶腕盾上,几道深刻的裂纹宛转扭曲,那霸道的撞击力劲在我的手臂上奏起千重狂涛,我仿佛听见灵魂断裂的声音。
一口怒血狂涌而出,我仿佛被巨风撕成缕缕丝丝,破落的身体随那意犹未尽的强力流泄而去,重重倒落在坚涩硬朗的野土之上。
巨怪狂吼一声,又扑了上来,左右两手重斧划出比太阳更炙目的光晕,交叉着斩来,如果被他的斧风扫中一丝一毫,我恐怕都难留下全尸。
阿兹亚母神,请赐我力量吧!
天空摇动,大地摇动,整个身体在摇动,一轮炽热光圈从我胸口膨胀,迅速扩散到四周,那一刻我感到元神正在爆破升级。
青色的雷刀盔甲突然泛起一层银白色的光芒,我知道自己已经突破了力量的阶界,达到中阶雷刀武士的境界。
许多雷刀武士正是通过生死之间的血腥搏杀,利用元神爆炸来提高自己的力量阶界,没想到这一次,我居然成功地突破了自己梦靥以求的力量封界。
炙目的雷电光华短暂地刺盲了巨怪的眼睛,结合着盔甲中的魔法力量,我的力量升级无形中阻缓了他的攻势。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躲开他已迟钝的斧斩,手中雷电光刀同时流漾出色彩斑斓的光晕,死吧,地狱是你唯一的归宿!
叮——刀与斧终于在空中猛烈地接吻,一串炙亮的火星旋舞激溅,在迷乱的尘雾中绽成一朵璀璨的光的花朵。
我俩因为力的强烈碰撞,而相互倒退几步,胸中怒动的蹈血潮起涛落。
如果没有刚才的力量升级,这一斧恐怕能将我的手臂震成碎片。
赫乌——他突然高昂起头嘶吼,身上的肌肉发酵般快速膨胀,条条血脉象扭曲跳跃的蚯蚓,在赤红的表皮上驰行奔窜。
惊悸,被眼前的奇景推涌到高潮,难道他并未使出全力?
赫乌——一声撕天裂地的巨喝在耳边炸响,他亢奋地昂起头,满目滚滚雷电,暴肆着血腥狰狞的诡异脸上,闪耀起无法形容的狂态。
这使我想起了传说中的暴战武士……
狂化……斗士……
尘封的苍白记忆疾雨般袭涌而来,我注目着眼前这个力量不断暴增的威猛兽人,竟然不知所措,在近乎绝望中,我咀嚼到失败者的酸苦。
巨怪将目光蠕掠在我发白的脸上,手中抡起一股力的旋风,赫乌——让我来对付他……我身后突然冲出一个剽壮勇猛的雷刀武士,他全身化成光电,举刀迎击那凄厉神绝的巨怪重斧。
不要——快闪开……我在鼓噪中挣扯着炸裂的噪子。
可是太晚了,巨怪的重斧不仅将他的雷电光刀斩成两截,而且连他的整个身体也被削成两片,那飓风一般凌冽的力劲,依然能在武士的身后划出一道深深土槽,一股激荡的血水悄然随之
奔逐流漾。
空气中飞舞起迷乱的血末分子,苦涩凄绝的沙尘仿佛凝固在斑驳锈蚀的风墙上,我那脆弱又敏锐的神经,已无法抵挡泪花酸涩的诱惑。
我将愤怒之门豁然洞开。
赫乌——巨怪抽回重斧,血怖的双眼凸视着我,死神的脚步声纷踵踏来,掠过我梦的旷野。
我已出离了愤怒,胸中腾起无法熄灭的熊熊烈焰,那一刻,我穿透了恐惧,穿透了死亡,在血性的炽风中飙扬起力的雄心。
赫乌——我不自觉地发出更猛烈的巨吼,狰狞的脸上现出扭曲变形的狂态。
巨怪愣了愣,仿佛不理解我为什么也能述说他们的语言,就这短暂的停顿之间,我的重刀化成流星飞斩而来。
叮——刀砍在他举起的斧刃上,若在先前,面对狂化状态的巨怪武士,我的手就算不脱力,至少也无法再将刀举起来,但奇怪的是,此时,反涌回来的力量反而融入我不断膨胀的力量旋
涡之中。
巨怪倒退两步,看着我再次举起雷电光刀,那浓抹淡扫的惊悸目光,将恐惧剪影成笨拙的苍色。
赫乌——我发觉这个音节喊得非常顺口,全身的魔力仿佛和整个天地融合在一起,并能不自觉地引沸起体内潜藏的神力。
叮——又是一声巨响,一道模糊的光影化成弧线脱手飞去,但,那并不我的雷电光刀,巨怪手中的重斧已遗落在风中。
他的脸变得极为苍白,吃吃地看着满是血渍的双手,然后又以不可思议的目色,抬头看着我狰狞粗犷的脸。
他始终不相信人族武士中,竟会有人能凭力量击落他手中的兵器。
然而,更没想到的是,我趁他在错愕之间时,已跃上空中,手中的雷电光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无声无息,在他那薄雾中摇曳的身影里,炽燃起一片光的炫目辞彩。
赫乌——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刀光闪过,他那失血的脸上顿时喷涌起无数粒血珠,腥风怵雨,淘沥苍穹,一颗湿漉漉的断头高高地抛卷到空中。
赫乌——
我昂起头,那爆裂耀眼火花的谶语,呼啸成风,在时空的烟岚中恣肆漫漶。
本已面露苦色的雷刀武士们,见此情影,斗志为之大振,希翼的锐气再次在雄烈的血管中奔流沸腾,随即而起的”赫乌”应和之声,不绝于耳,渐渐盖过了巨怪们的怒吼。
两股激烈横行的敌对力量从一开始的猛烈碰撞,渐渐演绎为犬牙交错的混战状态,那蛮野惨烈的纯力量杀戮,让双方流尽了鲜血,血与光的轮回奔逐,反复狂飙在双方战士恣肆颠狂的目
色之中,直至以后几十年里,幸存下来的人,都绝不敢再回首这段泣血的记忆。
当前锋的雷刀武士与巨怪们撕杀正酣的时候,修斯顿总监大人已悄悄地将前后军阵分离,重新整装编排的弓箭兵已向二线阵地收缩,刀盾武士们重新将方盾插入箭兵阵前的土石之中,将
我们和友军完全隔离开来。
长枪武士们随即向前穿插而来,熠熠铁枪从方盾间隙中挺伸而出,他们是抵御巨怪近身冲击的最佳利刃。
而神射手们结成第二道防御箭网,毫不留情地扫荡巨怪们援援不断冲涌上来的救兵。
一时之间,弓箭兵们的远程屠杀再次上演,无数道焚尽苍穹的流光撕破了长空,以令人窒息的浓厚密度,击向巨怪后阵的士兵。
当然,也会有少许飞箭误中我们雷刀武士,我盔顶的尖镝就让流曳而来的飞箭击成碎片,但在当时那种混战状态下,谁也不会留意那突如其来的伤害。
巨怪的伤亡越来越大,原始而粗拙的血腥线条,被一笔笔勾勒在野性刁蛮的风野之中,动荡腾跃的尘土,反复痛饮着不甘寂寞的模糊血肉。
然而,巨怪们的飞斧也同样让弓箭兵们再次品尝到死亡的惊怵。
那些挤不上前阵撕杀的巨怪们,纷纷使劲地将手中的飞斧投掷向我们身后的二线弓箭兵方阵。
几十道狂挟着锐利疾风的流光闪过,弓箭兵阵营中的凄厉唉嚎开始引沸死亡的主题,面对一道道辚辚苍白的流线,士兵们在鲜血直流之中吟唱着悲凉凄绝的泣歌。
巨怪武士们不断地涌现,而我们雷刀武士却越战越少,力量的天秤早已义无反顾地向对方倾斜,面对心悸颤栗的啼血氛围,我们的斗志几乎达到了崩溃的极限。
我真有些怀疑修斯顿总监大人是不是想通过牺牲掉我们这些桀傲不训的雷刀武士,来换取所谓核心人物撤离战场的时间。
扑——
血,飞溅而起,迅速在空中舀落悠越凄迷的尘雾。
该死,我中了巨怪的一斧,肩背上斜插着一柄宽厚的手斧,浴满血渍的锋刃深深扎入我的膀肌之中,啜饮我刺痛难忍的狂怒神经。
赫乌——疲态之下,我拼力嘶声狂呼,几乎虚力的手突然掬涌起一股新的力量。
我大喝一声,苍劲浑雄的刀锋涌起一汪凛冽的光华,我一刀斩翻那个依然沉浸在惊怵之中巨怪,这是我的最后一击,我将生命的全部力气,都化成那道壮丽深沉的闪电。
巨怪倒下了,而我也几乎要倒下,全身的伤口在力泄的那瞬间,完全撕裂崩碎,我静静地看着体内奔涌的血,是如何将那冰冷坚硬的盔甲涂浴成一片凄红。
这时,又一个巨怪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并不住扩大膨胀着,我无言地看着他那狰狞放肆的笑脸,手中那浴满人族武士血渍的大斧已高高举了起来。
我已无力再抵挡他的重斧,苍凉的眸仁深处,耕耘着颓暮的苍凉。
真的完了吗?
……完了吗?
我缓缓地闭上双眼,这一斧将成为我生命中的绝响,也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让我不必太执着完成着毫无目的的人生旅程。
好累啊,阿兹亚母神,真的让你见笑了,既然得不到您的祝福,就让我像一名勇士那样体面地死去吧……
我将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让手心中被攥得温热的碎土散落在脚下。
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和你们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我,并没有死,因为突然有人大声狂呼,战斧武士杀来了……
天摇地动,惊涛如雷,狂飙而起的兽蹄声,在视野的边缘引沸一片青铜的光芒,透过空旷萧索的冬的氛围,一支剽勇怒猛的刚劲铁骑,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从后翼处深深地扎入了猝
不及防的巨怪阵营。
在一片颤栗血光之中,无数个烈焰中涅的灵魂,纷纷升腾浮跃,惊碎的血火呈现出一个季节最亮的色彩。
巨怪阵营沐浴在一片*式的杀戮之下,在毫无防备之中,贝雷族的战斧武士已将汹涌如流的大写意澜流,从突破的一线拉广到整个阵营,瞬息间,苍茫壮阔的生命大野,驰涌起浑雄粗犷的
力流,死亡咆哮和莽苍的血影,在炽烈的风野之中擎托起磨砺的金鸣。
许多巨怪在茫然呆愣之际,就被狂舞飙怒的贝雷战斧砍翻在地,在那凛冽刚猛的铁流冲击下,骑士们的身后犁出了道道血的凹槽。
目睹了太多无助的血横流,巨怪们的神经煎熬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时之间,兽人的阵脚大乱,许多巨怪武士陷入了难以抉择的两难境地,他们不知是该回头去迎击酣畅淋漓、铁骑如流的的战斧骑士,还是该继续向人族的阵地发动冲击。
这种迷茫慌乱的情绪,象潮水一般也波涌到了阵前撕杀的巨怪武士,混乱颓败的战局,让他们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和人族武士进行撕杀搏斗。
我面前的那个巨怪显然也被这种世俗的嘈杂情绪感染,他不时左右环顾着周边战场上动荡变化的局面,那惊悸的目色之中,反复交织着不安的怒电,高举的重斧迟迟没有落下来。
我见此情景,内心掩不住地狂喜,身子就地一滚,在生命转辗的极地中扑腾闪跃,现在重要的不再是如何卖弄英雄的风采,而是怎么样保住性命。
那一刻,我突然体会到生命的珍贵,是的,我的人生旅程才刚刚开始,可不能就这么结束……
那巨怪觉察到我的规避动作,仿佛到手的猎物从眼皮下溜走,充血的的脸上立刻粹炼起狂烈的血与火,他巨吼一声,扑了上来,手中的重斧在阳光下弯成了山的弧形,在漫天飞舞的血末
尘嚣中,一道噬血的流星急掠而过。
我来不及保持体面的战姿,身子急速向后翻滚,同时拼尽全力举起腕盾抵挡。
啪地一声巨响,我仿佛听到自己胳膊崩碎的声音,人突然飘浮在空中。
血莲朵朵,怒放在血腥薄雾之中,缓缓成为风的影子,将我湮没。
眩目的晕沉感,让我仿佛游离在虚幻缥渺的梦野中,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看见天空在旋转,大地在旋转,连那凶蛮暴煞的巨怪也在旋转,还有那远远近近的血火,以云的柔曼铺满
我瞳仁里的苍穹。
当我重重摔倒在地时,我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幻,而是真实的现状,活着,虽痛苦,但却比死亡美好许多。
那巨怪已冲到了我的面前,高举的重斧在阳光下吟唱着铮铮亡音,只要一个弧线而下,我就真的能见到尊敬的阿兹亚母神。
孵化生命的血脉冻成了苍色,我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烈烈爆爆的血腥兽脸,一切真的结束了吗?我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喘息声。
嗖嗖嗖,几道熠熠金影的流光从我头顶上掠过,血花飘摇,蹁跹曼舞,巨怪胸口上深深插透着好几支被爝风摩挲得紫红铮亮的投枪,怒绽的血目之中,爆溅出一轮轮不甘的悲花。
嗥——
天地一阵摇颤,风野之中的血腥更浓了。
巨怪缓缓地倒下了,手中的重斧流成黯淡的曲线,滑落在地,他的身边立刻闪出了几个年轻朝气的剽勇身影。
杀——
一个年轻的武士从我身旁掠过,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我……真的还活着吗?在浪谷咀嚼过刻骨铭心的挫败之后,我迎来了体验震颤灵魂的欢乐浪潮。
是的,我终于迎来了全面大反击的时刻,当战斧骑士冲溃了巨怪们的阵营时,修斯顿总监大人已停止了弓箭手的远程屠戮,冲锋反击的血色战旗一舞,无数的刀枪武士以铺天盖地的澜洪
之势,奔逐成威壮飙扬的力量汪流。
巨怪们仓惶颓败的身影,犹如涉入了雷电如潮的昂奋铁流之中,瞬间灰飞烟灭。到处是火的翻腾,血的沸滚,力的泻涌,人族武士的万钧之势,成为烙印在巨怪们挥之不去的噩梦里的永
恒凝固。
阵地战很快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歼战,无论骁勇的巨怪武士们是如何拼死蛮战,也无法挽回全面崩败溃退的局面,修斯顿总监大人的战争技巧,让只知蛮勇的兽人们真切体验到了死亡的恐惧
和挫败的绝望。
一千余人的巨怪军队,在这场毫无价值的接触战中,以伤亡四分之三的惨烈人数败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虽值得我们欢庆,但其战略意义的苍白,让未亡人心头上都不禁掠过起苦怵的寒
颤。
此时我渐渐明白了人族武士们为何如此憎恶兽人战士,那是因为他们经常为一些毫无价值的目标去战斗、去流血,而通常,人族武士们也只能成为这种蛮愚行动的牺牲品。
我被一名轻装武士扶回营地,送入伤员集中处,那儿早躺着上百名与我一样伤痛难堪的谍血士兵,而其中,雷刀武士就占了一半还多。
真的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我们雷刀武士在正面战场上与巨怪们僵持鏖战这么久,为战斧骑士们转辗奔袭巨怪的后翼,制造出有利的时间,那被击溃屠戮的将是我们。
谁也不敢想象,一旦凶悍刁蛮的巨怪武士冲入核心军阵,那飙滚而起的疯狂澜洪,将以怎样血腥场面引沸,毕竟,面对巨怪强猛蛮烈的铁血冲击,人族武士仅靠力量是无法与之抵挡抗衡
的。
医务队为我们伤员们送来了人手一壶的香浓果奶酒,这是赤大陆武士最喜欢的奶酒之一,因为它不仅醇香味美,,而且还有补血祛伤的疗药功能。
伤员们很努力地大声说笑着,为活着,也为能打败兽人中最强悍之一的巨怪,而彼此酣畅淋漓地痛饮庆贺。
没有品尝过死亡的人,绝不会体验到生命的珍贵价值。
我那仿佛炎夏编织着清凉慰藉的心情,也畅快起来,看着头顶的天空,虽然那可爱的云母早已飘走,飞舞旋转的飘叶虫也见不到一只,但我的眼里仍翩跹起辞彩斑斓的天地流韵。
原来世界是如此美好,假如我战死的话,这一切都将结束,而现在,我却可以很自在地享受风,享受雨,享受温馨灿烂的阳光,以及我的最爱——香浓果奶酒。
这时,一群威猛剽壮的黑盔武士闯入了我的视野,他们的出现,立刻让嘈杂快乐的氛围跌落成静的深崖,惊诧与困惑犹如秋天飘飞的叶子,扬洒在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说,是修斯顿总监大人,真荣幸,他这么尊贵的身份,居然能亲临这种地方看我们……
嗨,小声点,他们走过来了,旁边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襟,惶恐地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他,前面领头带路的一个斥令衣装的士兵指着我。
我的心中纷踵起惊的烟岚,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重装黑铠甲的高大男子走到我的面前,他宽肩窄腰,肌健圆实,刀削一般凝重冷峻的脸上,一对冰冷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射透人的灵魂,将内心看穿。
这是一个典型的大地武士的样子,而我在恍惚之间,猛然醒悟,眼前这位威猛雄壮的男子就是老兵们时常提及的修斯顿总监大人。
你就是那个大声高喊”赫乌”的雷刀武士?他看着我,那熠熠炽烈的目光中,是我读不懂的神情。
我愣了愣,终于点了点头,是的,大人,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我突然感到精神上前所未有的压迫,仿佛是在炼狱中饱受粗拙难堪的煎熬。
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很勇敢,你点燃了武士们的战斗激情,为击败巨怪立下了大功,他顿了一顿,透着凛冽的目光重新将我扫了一遍,我将代表尊贵的罗特立拉向你表示感谢……
他的身旁突然走出了一个头戴金丝贵族士帽的华服俊朗青年,他的出现,犹如巨石飞坠入死寂的镜湖之中,立刻搅起一片惊踵的浪涛。
人群一片哗然骚动,在汩汩涌出的惊谓的叹息声中,所有的武士都跪了下去,随即浮掠起的是更深沉的肃静。
我的大脑一阵嗡嗡直响,罗特立拉?那不是贝雷塔斯帝国指定的唯一皇位继承人吗?!大家都传言,用不了几年,精明能干的罗特立拉殿下将成为整个帝国的统治者,也就是说,他将成
为赤大陆中拥有最广领土和最强武力的君王。
我低下头去,手脚在现实与虚幻交替沐浴下,变得笨拙粗钝,木愣着的姿式驮着不知所措的摇曳背影。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毕竟,仆兵,那简直就是神与虫的差别,阶级的巨大差距,经常让人难以面对令人窒息的隔膜。
我,一个连普通帝国公民权力都享受不到的低价士卒,如何与珍珠一般高贵的殿下面对面交谈呢?
哦,你叫什么?罗特立拉看着我惨淡失血的脸颊以及微颤蠕搐的双唇,突然问道。
尊贵的殿下,小人叫苏伦,我几乎可以听到身上的血液沸滚的呼呼声,那一刻,我的胸口仿佛要激昂地爆炸。
你不是本族人?罗特立拉皱起了眉头,吐出一串遗憾的微微语调。
是的,小人来自苏提山区,我将头埋得更低,不自觉中躲避着他那肃穆威严的目光。
为异族人出卖自由和生命,荣幸吗?我不知道,但我突然觉得肉体上加载起无比沉重的桎梏链锁。
苏提?那可是位于诺斯曼公国西部的蛮野地方,好象这些年蛮族在当地闹得不可开交,可怜的诺斯曼国王,虽然拥有赤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强大军队,却无力收复自己的领地。
罗特立拉轻叹一声,扭头对修斯顿总监说,你看该怎么奖赏我们这位勇士呢?
修斯顿总监微垂下头,沉默了半晌,说,苏伦武士,告诉我你现在的隶属阶级和军士番号。
小人隶属于斯普特拉王公,玄虎下旗位的仆籍雷刀武士,我将早已滚瓜烂熟的个人番历吟唱一遍。
哦,是斯普特拉舅舅玄虎旗位的武士啊,难怪这么能战斗,修斯顿总监,就让他升入玄虎上旗位吧,同时取消他的仆兵士籍,还他一个自由之身吧!罗特立拉目光中闪耀着令人难以直视
的灼烈光芒。
是,我尊敬的罗特立拉殿下,修斯顿总监面无表情,将头垂得更低,半晌,他抬起头,目光笔直地压迫在我的脸上,苏伦武士,从现在开始,你将重获自由之身,同时,你将升入斯普特
拉军团的玄虎上旗军位,快叩头谢恩吧!
自由之身?上旗军位?这些都是我从前想得不敢想的事情,而今,却同时成为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现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我也情不自禁地涉入难以言状的情愫旋涡之中。
谢殿下恩典我卡住了,后面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延续我意犹未尽的表述。
修斯顿总监显然没有耐心等我思考,他手指轻轻一弹,已有卫兵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亮铮铮的圆形托盘。
这是你的自由纹徽印记,注册编号图是WS17758,边上是玄虎上旗位的识别魔法胸牌,它将只认同你的磁体气息,若放在别人身上,它将完全失去军阶识别功能。
谢总监大人,我深深地垂下头去,对于修斯顿总监,我总有莫名其妙的畏惧感,甚至这种感觉比对罗特立拉来得还要强烈。
一个穿着黑色魔法袍的老者走到我的身前,微念一小段艰涩难懂的古咒文,托盘上那个自由纹徽印记便象游龙一样升腾飘浮起来,在空中不住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光图符号,当我忍不住抬
头看时,那个光符突然飞掠而来,深深地烙印在我刺痛的额头上,一个浅显的自由纹徽印记,就这样成为我身体及至灵魂永恒的一部分了。
年轻人,记着,从今以后,你就是贝雷塔斯的自由公民,你会得到贝雷塔斯众神的庇护和赐福的,那个魔法师庄严肃穆地在我身边搅起一汪奇异的的魔法气流,我只觉得全身仿佛沉溺在
一片惬意抒情的光潮之中,身上的伤口竟奇迹般开始长肉愈合……
嗨,阿伦大哥,你还愣在这儿干嘛?殿下和总监大人已经离去了……有人从北后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缓缓清醒过来,是奥赛罗,他也受了伤,不过并不严重,他的头额只是被撞出一个红肿的血包来,看样子他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奥赛罗,你说我是否应该高兴啊?我的目光突然变得混浊起来。
那当然,有了这个自由纹徽的印记之后,从此你再也不是仰人鼻息的仆兵了,也再也没有人敢对你大呼小叫了,这多让人羡慕啊,奥赛罗憧憬地看着我额上那浅浅的奇形纹徽印记。
哦,是啊,我是该高兴啊,有了贝雷塔斯帝国的自由徽章,从此就是帝国的正式公民,拥有帝国法律保障的一切权力,我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空,可是,奥赛罗,为什么我的内心深处却
总无法高兴起来呢?
是吗?那可真是奇怪啊,反正若换了我,至少三天还保持着笑歪脸的面孔,可惜我却没有那么好的命,仆籍身份大概要伴我至终老吧!奥赛罗替我做出笑不拢嘴的样子,炯炯的目光中,
一道灼烈流光将眸仁深处凝滞的静谧划破。
我从托盘上拾起那面巴掌大的异元素晶质魔法徽牌,它周身浮散着一层温热的魔法气息,仿佛放久了就能与我的整个手掌融合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玄虎上旗位军阶令牌吗?那可是被人
称呼为长官的阶级啊!
我轻轻叹息着,仔细端详那面微牌,它的正面是贝雷塔斯帝国引以为豪的冰炎战神图,那高举的熠熠战斧,仿佛能将大地上一切障碍横扫干净,这是一个崇拜武力和征服的国度。
背面,则是一座雄伟壮观的帝国皇宫雕刻图,帝国的强盛富豪在这里被体现地淋漓尽致,财富的积累,不也是要靠武力的掠夺来换取的吗?这和蛮族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我轻轻地抚mo着额上发烫的纹徽印记,这就是让我得到自由的标记吗?也许,大概只有死的时候,这个标记才会从肉体上蒸发掉吧?
我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原来生活并不总是美好的。
阿伦大哥,你怎么啦?别这样,快醒醒啊,奥赛罗慌了手脚,忐忑不安的红肿眼睛,眷写着不知所措的慌态。
真让你见笑了,奥赛罗,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晃了晃头,一个很悲伤的梦。
阿伦大哥,能说一说梦中的情景吗?奥赛罗小心地问,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阿伦大哥,变得有些遥远模糊,已不再象从前那般容易亲近了,也许,这,就是自由人与仆佣者的等级隔阂吧。
那是儿时的记忆,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支异族的骑兵部队,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努力让自己融入静的朔夜之中。
后来呢?奥赛罗的目光摇曳在时间之巅。
后来?我睁开了双眼,瞳仁中不觉地泛起一片血光,仿佛有怒火飙扬而出,那空虚残缺的梦,几乎无法负载零乱的回忆脚步。
后来……他们见人就杀,见房就烧,我的父母双亲就是在那场屠杀中惨死的,我什么也记不得行凶者的模样,只知道他们身上都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奥寒罗的拳头紧攥可以拧出水来。
他们每个人的头额上都有这种自由纹徽印记,就和现在的我一样,我的目光中布满了风雨雷电的深深痕迹,目光穿透了远天苍穹,因为我们是蛮族,没有受正统王国庇护的自由公民纹徽
,所以要被消灭……
我的身姿虚化成空漠的影子,自由虽可贵,但却不是别人恩赐的,更不是别人许可的,把握自己,才能把握未来,奥赛罗,请记着,我并不因为拥有自由纹徽而才享受到自由,你也不会
因为没有自由纹徽而失去自由,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要学会用自己的方式控制。
奥赛罗静静地沉浸在一片迷离幽幻的醉默之中,那似懂非懂的目光交织着对未来的憧憬。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激扬的号角声,那是部队准备出发的警令声,当吹至第三声时,所有人员都必须整装待发。
是啊,路还没有走完,还得继续走下去,谁知道前面有什么呢?我笑了笑,将目光落在奥赛罗的脸上,这也许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