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长安,怀德坊罗汉寺,后院一处精舍内,白泰正盘膝打坐,白泰四十岁上下年纪,身穿紫衫,虽是俗家装扮,但面容恬淡沉静,如同老僧般入定。
精舍的门缓缓打开,段平和裴达走了进来,两人都身穿大红长衫的人轻手轻脚进门,又小心的关上门,唯恐声音打扰到打坐男子的清修,两人站在打坐男子对面,对视一眼,不敢惊动,只能继续垂手站立,站了很久,两人脸上都有了焦躁之色,只是白泰未睁眼,所以二人既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只能耐着性子枯等。
又过了一顿饭功夫,白泰缓缓睁开眼,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双目赫然闪过一道寒光,随即收敛。
段平和裴达终于得到解脱,稍微挪动下脚步,扭动了下僵硬的脖子,但两人不敢放肆,只动了一下便又肃然。
“找到了吗?”白泰声音和缓,如同寺院的晨钟悠扬。
对面两人同时尴尬的摇头,段平张口答道:“鸿宾楼后,再没人见过,咱们的人在108坊和东西两市都查过了,连个影子都没见。”段平虽已年过五十岁,但声音洪亮,全无老态。
“那女人是谁?”白泰又问。
裴达回道:“属下打听了,道上朋友说,那女的叫徐珍儿,来路不清楚,她手里似乎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当天在鸿宾楼上另外那两伙人应该就是冲着徐珍儿去的。属下推断,两人在鸿宾楼会面,极有可能就是交接那东西。”
“是什么东西,是咱们要找的吗?”白泰神色一凛,关切的问。
“属下开始觉得是,但刚刚左使分析,那东西关系重大,必定要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就算要用,也绝不会假手他人带来,所以……”
“不要妄下结论。”白泰打断了下属的判断。
他虽语气和缓,没有责备的意味,但段平和裴达却赶紧躬身称是。
“去找找徐珍儿,两人见面,不一定是徐珍儿给他东西,也可能是他把什么东西给徐珍儿。”男子淡然说了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两人都是眼睛一亮,同时一躬身,随即退了出去。
六月初九,凌晨,长安
承天门的晨鼓响起,一刻钟后,所有的皇城门和京城门全部开启。此时各坊的街鼓都已结束,坊门全部打开,长安的夜禁解除,行人车马再次被允许在长安各坊间宽敞的大街上通行。
但是此时长安南北十四街、东西十一街却几乎空无一人,因为不计其数的长安百姓早已到了城南的明德门附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一窥天颜。
礼部早在半个月前就已颁示天下,当今天子李世民将于六月初九亲往祭天。所以虽然这几天李世民心绪不佳,但仍强打精神,三天前开始斋戒,天未亮便沐浴更衣。在承天门接受百官朝拜后,乘御辇一路浩浩荡荡向南而行。天子亲祭,百官自然要随行,百官队伍奇长,天子的御辇已经出了朱雀门,百官队伍的尾部那些品轶低的官员,才从承天门刚刚起步。
明德门是长安城南城三门正中间的门,处于朱雀大街最南端,朱雀大街自南向北贯穿明德门、朱雀门、承天门,是长安城的中轴线。明德门、朱雀门和承天门也是长安城最巍峨壮丽的城门。
中轴三门中朱雀门是皇城门,承天门是宫城门,所以中轴线三门中,明德门是长安百姓唯一可以通行的城门,也是长安城最壮阔的大门。
明德门有五个门道,与明清紫禁城端门午门的内大外小的门道设置不同,长安的明德门五门道同宽同高,各由十五对直立的排柱和十五道木梁架构成梯形城门道顶,门楼数为东西十一间,南北三间,城门外有外廊。绘有红彩的砖和粉面彩皮的瓦当,远远看去十分绚丽壮美。
明德门五门道正中的门道,是仅可天子通行的御道,常年关闭,只有在皇帝出行时才会打开。门道内的是门槛异常精致华美,门槛上刻有流畅的卷草花纹、线雕鸳鸯,顶面还有浮雕的卧狮。
由于早就知道天子今日出行,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都穿着最正式的衣裳,有的富商大户自发的在路旁设了香案,香案上摆满了贡果贡酒,还有的在朱雀大街两侧的国槐树上扎上了彩缎,一时间朱雀大街两侧香烟缭绕,五彩纷呈,如同瑶池仙境。
御辇距离明德门还有数里有余,明德门南北两侧围观的百姓便已蠢蠢欲动,若不是左右武侯卫的军士弹压着,有些急于一睹天颜的百姓早就冲到御辇前了。
不知谁在人群中率先喊了句“皇帝万岁”,瞬间在百姓中引起了共鸣,数万人齐声高呼“皇帝万岁万万岁”,长安的百姓用最朴素的言语和最高亢的呐喊,表达着对这位带给大唐和平、清明、富足的旷世帝王的尊敬和敬仰,长安百姓疯了、迷醉了、癫狂了。
同时迷醉的,还有御辇中听的热血沸腾的李世民,百姓的山呼让李世民回想了一生的功业,太原起兵进兵关中,扫平山东河北,灭薛举、擒窦建德、逼降王世充、击败刘黑闼,北征大漠荡平突厥,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莫不在大唐兵锋下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