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长安,通轨坊。
已经到了夜禁时分,坊门已经关闭,坊外大街已没了行人,但坊内街道却不禁行人,通轨坊虽然不如城北各坊繁华,但酒肆、青楼、各类作坊和各色店铺也依旧开门营业,也还算热闹,时不时会有几个醉汉从酒肆中走出,搂脖抱腰状似亲密的说几句掏心窝的连自己都不信的比肾还虚的醉话,然后摇摇晃晃七扭八歪的分道扬镳。
东方云站在两条街交叉口,向前走了几十步,四下观察了一圈后,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走了几步,一栋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小楼正门上方挂着四个气死风大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一个洒脱的行书大字,四个合在一起就是:“春兰浴坊”。
东方云走进浴坊大堂,大堂并不大,方方正正的两面阔两进深,见有人进来,一个短打扮的侍者马上笑呵呵迎了上来,殷勤的为东方云掸着身上的浮土:“贵客里面请,咱们这有新洗法,波斯浴,要不要试试?”
东方云没有回答侍者的话,径直走到大堂尽头的桌案前坐下,对桌案后面的胡服女子说道:“我找你们东家刘通财。”
那侍者亦步亦趋的跟在东方云的身后,仍旧一脸堆笑:“贵客,您要是不喜欢波斯浴,就换个别的,咱们这的姑娘保证伺候的您舒舒服服。”
桌案后的胡服女子抬头瞄了眼东方云,这女子三十出头,高鼻梁蓝眼睛,一看便知有胡人血统,挥手示意侍者退下,冷着脸对东方云说道:“您想怎么洗法?想找几个姑娘侍候?”
东方云不紧不慢的答道:“只有半个人洗,怎么洗都行,要两个半姑娘侍候。”
听了东方云的回答,女子盯着东方云的脸看了良久,默默站起身,转身绕过身后的假墙,不知道在假墙后怎么弄的,须臾假墙后一道暗门缓缓打开,女子进去低声说了两句,转身出来,对着东方云轻轻招了招手。
东方云会意,跟着绕过假墙,来到暗室门口,那女子示意他可以进去,东方云向里面看了看,里面的只有一盏灯,视野有些暗,里面的情形看不太清,正踌躇间,里面传出一句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东方云迈步往里走,刚刚进屋,身后的门就关上了,门和门框相撞发出了一声令人不舒服的咣当声,东方云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小子,哪条道上的?来这做什么买卖?”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此人舌头略有些硬,但吐字却很清晰,话音刚落,说话的男人迈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东方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环境,打量来人,男人身材不高,一看容貌便知是胡人。来之前东方云看过画像,此人正是刘通财。
“刘老板,在下有礼了,冒昧前来,打搅了。”东方云并没回答刘通财的问题,而是不卑不亢的见礼。
刘通财迈着四方步踱至东方云面前,两人相距一步,刘通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东方云,注视良久后才回身坐上身后的胡床,撇嘴冷笑道:“后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是谁?走的哪条道?”
东方云还是没回答刘通财的问题,“我是谁重要吗?刘老板的规矩不是一向只问价钱不问来人吗?”
对方如此作答,刘通财不怒反笑:“后生,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平心而论,看到你我很意外,这种时候,你居然敢在我这出现,我佩服你的勇气。”
“你认得我?”东方云饶有兴趣的问。
刘通财身体重心向后倾斜,舒服的倚上胡床的靠背,同时用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但他眼睛始终在东方云的身上不曾移开:“这几天长安城里打听你的人可不少,他们想知道你的身份,也想知道那小娘子的下落,而且他们都关心你们身上的东西。”
正说着,刘通财手中变戏法般多了一张画像,东方云一愣,画像上分明便是自己。见刘通财笑呵呵的盯着自己的脸,东方云咳嗽一声掩饰着失态,同时反守为攻:“画的不怎么样!不知道谁对我这么感兴趣。”
“画的的确不怎么样。”刘通财意味深长的一笑,戏谑的语气中透着从容:“这画工是个半吊子,不过也没法子,他们着急找你,仓促之间上哪找好画师去?再说责任也不全在画工身上,画工也没见过你,只能凭别人的描述画。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人办事都不怎么精心,我当年给阿史那家办事,弄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哎,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