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是中医临床可靠的疗效保障,也是培养中医上工的必经之路。经方的魅力在于,对于中医初学者、中工、上工,都能从经方中汲取营养,无论是中医的爱好者,还是学习者、使用者、研究者,都能从不同的角度在经方这里得到启发。经方就像是一个中医学的宝库,等待着中医人去挖掘。如何探索经方,将经方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本节将从学经方、识经方、用经方、研经方、司国民“四位一体”经方思路五个方面来进行论述。
1.熟读原文原方
学经方首先要训词释句,弄清原文的含义,这就要回溯到《伤寒论》原文的学习。《伤寒论》出自东汉末年,文字古朴,但文义深邃,因此要弄清书中名词术语的含义和语法上的独特之处,不要用现代的语言特点去看待、强解千余年前的医学著作。例如《伤寒论》中讲脉,有专门的平脉法,在描述脉象方面,有脉停、脉微、脉涩、脉洪大、脉浮缓、脉迟等,对于每一种脉象的释义,要弄清楚,特别是张仲景对于脉象的描述与后代并不尽相同,一定要有所区别。如同样是脉微,在《伤寒论》中有几种不同的意思,如在太阳蓄血证的“脉微而沉”,指脉气沉伏难寻,以此说明,血热互结于下焦;再如太阳病轻证“脉微缓”,虽冠以“脉”,却非脉象,而是副词,意指微微、稍微;而第94条,“阳脉微”“阴脉微”,是微微而动的意思。因此,只有对经方条文的词句有准确的了解,才能清晰地理解原文方义。
对于经方条文要熟读熟诵,记住辨证要点,精通原文方证,方剂的剂量大小、剂量配比、煎服方法及服药后调护均需掌握。山东中医药大学原校长王新陆说:“李克绍老师要求把《伤寒论》背下来,398条,用45分钟,不停顿。176条‘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也得照错背。李克绍老师低着头、眯着眼听你背,你一打梗他就给你提词,提多了就说:‘你回去再学学吧!’他就不听了。”因此,学习《伤寒论》,首先要求熟读熟诵,“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只有将书中的原文释义、原方药物组成、剂量、加减、方后注记忆清楚,才能在今后的理解、应用中做到融会贯通。温兴韬指出“学习经方需先烂熟原文,后完全遵循经方特异性思维,勤于思考,熟谙方证,脉证合参,领会六病的奥义”。很多临床医家在诊治过程中会有“灵光一现”或是“顿悟”的情况,就是原文经方已经烂熟于胸,在日积月累的实践中,得到理论和临床的整合与修通。经方组方配伍严谨,增减药物井然有法,只有精通原文方证,才能掌握张仲景的学术思想、辨证要点和组方思路,才能正确地将经方应用于临床。
2.掌握辨证规律
“今以方证同条,比类相对,须有检讨,仓卒易知”(孙思邈《千金翼方》),“尝以对方证对者,施之于人,其效若神”(林亿《金匮要略方论序》),“仲景之方,因证而设……见此证便用此方,是仲景活法”(柯韵伯《伤寒来苏集》)。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的特色之一,是中医学的核心内容。在《伤寒论》之前,中医临床治病仍基本处于“对症治疗”和“验方治病”的初级阶段,未形成辨证论治体系。而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将临床病、脉、证、治、理、法、方、药、煎、服、禁忌融为一体,创立了辨证论治纲领。因此,要学透经方,全面掌握经方背后的证治体系,才能更好地将经方运用于临床。
《伤寒论》的写作形式并非理论著作,而是以医案的形式呈现,因此对照条文所列举的几条症状,抓住主症,就能确立治法和方药。在日本这种学习方法很流行,也取得相当好的效果。比如,《伤寒论》第13条“发热头痛,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在临床中出现一位患者有体温偏高、头痛、汗出、怕风的症状,同时伴有舌淡、脉浮缓,可以判定为桂枝汤证,应用桂枝汤加减。因此学习经方,需要掌握经方的方证规律,形成“方证地图”,便可相对顺利地“按图索骥”,因此掌握方证规律,是学习经方的重要方法之一。
3.融汇经典注释
学习经方,还要融汇中医经典,参考注释。《伤寒杂病论》本身为中医四大经典之一,其他三部分别为《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其成书年代比《伤寒杂病论》略早或基本为同一时代,因此研读当时同一时代的经典著作,将有助于理解张仲景的思想。其中《黄帝内经》《难经》成书年代略早,以中医理论为主,《伤寒杂病论》的六经思维来源于《素问·热论》,并且在此基础上有所发挥。与其大约同时代的《神农本草经》记录的药物,体现了当时的药理知识,因此了解《神农本草经》的药物性味功用,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经方的用药意义。因此,学习经方,首先要了解包括《伤寒杂病论》在内的经典著作,才能将经方学透彻。
再者,自《伤寒杂病论》“宋版本”刊行后,出现了研究《伤寒论》的著作,至金代出现了第一本逐条注解《伤寒论》的著作,即成无己的《注解伤寒论》。直到今天,研究《伤寒论》的著作有500余种,伤寒学说成为中医学术史上影响最大的学说。阅读经方文献,将有利于从不同侧面加深对经方的理解。而今又出现许多研究经方的文献、会议、学派,经方学习和研究的热情,证明了经方蓬勃的生命力。然经方研究庞博繁杂,其中必然不乏偏见、晦涩或玄说之处。因此我们在阅览旧注、学习新的研究方法与成果时,要有所分析,有所批判,“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独立思考,破除迷信,辨证、思考地去阅读经方注释,切忌照搬全收,最终眼花缭乱,从而影响了对经方的把握。
4.结合临床实践
经方的奥妙在于用,用对了效如桴鼓。从本质上讲,《伤寒论》是一部临床著作。因此编者鼓励经方学习者有条件要多临床,多实践,患者就是我们的老师,“真枪实弹”地去干,更能积累经验。暂无临床条件也要多读前人运用经方的经验及近代经方的临床运用,体会其辨证论治的特点和精髓,比如曹颖甫的《经方实验录》,刘渡舟、胡希恕、李克绍这些老先生的著作中,也有许多运用经方解决临床问题的精彩验案,跟着这些老一辈的经方临床大家“实习”,将快速地提高我们运用经方的能力。锻炼临床思维,在用中加深对经方的认识,学用结合,互促互进。
1.以症状为抓手
抓住主症,是认识经方的一个虽不高级但好用的方法。如小柴胡汤“但见一症便是,不必悉具”,张仲景便从症状入手,教我们怎么认识和使用小柴胡汤。在症状的背后一定有其深刻的道理,小柴胡汤之所以可以“但见一证便是”,是因为少阳病的特点。少阳位于半表半里,极易外连表内连里,就病位而言,所涉面广,因此临床出现的症状多而复杂。小柴胡汤的或然症有7个,是《伤寒论》或然症最多的方剂,即可说明此点。同时少阳还为“枢机”,因此少阳病易动而多变。因此张仲景提出,柴胡汤要善于抓主症。可以看出,只有以症状为抓手,“司外揣内”,深刻地理解症状背后的原理,才能正确识、用经方。很多名家医案,都是因为某个或某几个主症来使用经方,从而获得捷效的。如刘渡舟医案:李某,男,25岁,右侧腹股沟部位生一肿物,形如鸡卵,表面不红,用针管抽不出内容物,右腿拘紧,伸而不能直,强伸则剧烈疼痛,足跟不能着地,每到夜晚,小腿抽筋,痛苦不堪,脉弦细而数,舌红而少苔。脉证合参,可知本证属阴血不濡,筋脉失养,挛而收引,故筋聚而成包块,腿难伸直,拘急筋作痛。为疏方:白芍24g,炙甘草12g,嘱服三剂,以观后效,进一剂而筋不抽痛,夜得安睡;进两剂,则包块消退;服第三剂,足跟即能着地;又服一剂,而诸症皆除。刘渡舟正是抓住了芍药甘草汤“脚挛急”的症状而取得捷效。
2.以方证为抓手
《伤寒论》原文为“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伤寒大家刘渡舟认为“要想穿入《伤寒论》这堵墙,登堂入室,必须从方证的大门进”,胡希恕先生说:“辨方证是辨证的尖端”,因此方证,是认识经方的重要方法。
中医对病、症、证、征有严格的定义。中医的症,指的是症状和体征。证是疾病当前阶段的病因、病位、病性、正邪性质等的病理概括。病是对疾病全过程的特点和规律所做的概括。证由症状所组成,是疾病在某个阶段的病理概括,证和病都可以反映疾病的本质。因此中医的辨证方法又有同病异治、异病同治之分。辨证论治是中医诊治疾病的一大特色,《伤寒杂病论》开创了辨证论治的先河。因此,方证对应,是掌握经方、运用经方以提高临床疗效的有效方法。
以方证为抓手有很强的实用性,为初学者、初用者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认识经方、使用经方的方法,比如桂枝证、柴胡证,清晰明朗,容易对照使用。方证的认识,要高于对症用药和对症状用药的模式,需要更多客观性强的指征,还可以中西医互参。
3.以六经为抓手
《伤寒论》之六经,源于《素问·热论》:“伤寒一日,巨阳受之,故头项痛,腰脊强;二日阳明受之,阳明主肉,其脉夹鼻络于目,故身热目疼而鼻干,不得卧也;三日少阳受之,少阳主骨,其脉循胁络于耳,故胸胁痛而耳聋,三阳经络皆受其病,而未入于脏者,故可汗而已;四日太阴受之,太阴脉布胃中络于嗌,故腹满而嗌干;五日少阴受之,少阴脉贯肾络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六日厥阴受之,厥阴脉循阴器而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三阴三阳、五脏六腑皆受病,荣卫不行,五脏不通,则死矣。”六经的本质为三阴三阳,以阳气多少而划分。《伤寒论》发展了六经理论,全面阐述脏腑、经络、气血的病变,把中医学朴素而丰富的辩证法与中医的藏象理论、病因学说、发病学说、诊断方法、遣方原则、用药规律等紧密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创造了既是辨证纲领,又是论治准则的全新“六经辨证”体系,包含了辨证的常变观、整体观、恒动观、相对观、系统观等。“六经辨证”是中医学最为精髓、最为宝贵的思维特征,即“动”的、“活”的,亦即“变”的辨证思维规律。因此认识经方,必须认识六经辨证思维体系,把经方纳入六经体系中去认识,才能更整体、系统、恒动地去认识疾病、运用经方。而目前以三阴三阳辨证来认识经方的人少之又少,这形成了许多割裂和误解。以三阴三阳的角度来看待经方,可以看到《伤寒论》是一个完整的体系,篇章之间、条文前后、方剂加减,均以这个体系为准,就像太极图一样,为完整的一个圆但状态又不一样。因此,深刻地认识经方,就要深刻地认识六经辨证所体现的复杂性辨证,知常达变,才可以借由经方走向中医上工之路。
1.方证对应,照用原方
方证 对应,指“有是证,用是方”,经方原方在药物剂量、配伍、煎服法等方面非常严谨,因此若方证对应,照用原方,就能取得很好的临床疗效。
如李克绍医案:张某,男,50岁。1973年初夏发低烧。西医检查,找不出病因、病灶,每日只注射水、激素等药物,治疗两月,仍无效果。该院西医某大夫邀余诊。患者饮食二便均较正常,只是脉象稍显弦细,兼微觉头痛。与小柴胡汤原方,其中柴胡每剂用24g,共服2剂,低烧全退,患者自觉全身舒适。三天后患者病愈,已能上班工作。《伤寒论》云:“伤寒,脉弦细,头痛发热者,属少阳。”又云:“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头痛、发热是三阳共有的症状,然太阳病脉浮,阳明病脉大,少阳病脉弦细。本案中患者头痛、发热、脉弦细,符合小柴胡汤证辨证要求,随证治之,故有效。
如曹颖甫医案:南阳桥有屠宰公司伙友三人,夜半同起宰猪,深宵受寒,求余往诊。三人均头痛,身恶寒,项背强痛,脉浮数,二人无汗,一人有汗。余乃从其证情,无汗者同与葛根汤,有汗者与桂枝加葛根汤,服后皆愈。虽均为外感风寒,但是因有汗、无汗而分别应用桂枝加葛根汤、葛根汤原方,均取得疗效。因此在方证对应的基础上应用经方原方,便可取得良好的疗效。
2.随证加减,活用经方
经方的加减法可分两个方面:一是张仲景本人加减法,在《伤寒杂病论》原文中可见大量方剂加减的示范;二是后世运用加减法,后世运用经方时也常常通过灵活加减取效。
首先,张仲景本人即为加减方剂的典范,在《伤寒论》中有许多加减之方,比如桂枝汤的加减法最详细,列多条条文来示范,桂枝汤的灵魂药物为“桂芍”,围绕这两味药,张仲景又有药味加减法,如桂枝加葛根汤、桂枝加厚朴杏子汤、桂枝加附子汤、桂枝去芍药汤等,药量加减法又有桂枝加桂汤、桂枝加芍药汤、小建中汤等。
在小柴胡汤、小青龙汤、通脉四逆汤、四逆散、真武汤等方剂条文中,张仲景专列方后注来集中论述加减方法。而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葛根加半夏汤等,均为张仲景依证加减之法。因此张仲景本人即体现了活用经方、随证治之的高超境界。
后世在经方基础上多有化裁,比如温病学家的很多方子,实际上是经方的衍化,如温病后期肝肾阴虚的主治方三甲复脉汤,即炙甘草汤的化裁方。现代医家也有一些灵活加减经方取效的案例,如小柴胡汤加石膏治外感发热案(胡希恕医案):一亲戚,三十多岁,初起感冒、发烧,于协和医院吃西药后烧退,但头痛如裂。诊其脉弦数,胸胁满,心烦,口舌干,头痛难忍,与小柴胡汤加石膏,服后愈。吴某,患肺炎三四日,身热汗出,蒸蒸发热,胸胁满,干呕。前医用小柴胡汤加石膏,柴胡四钱,石膏一两半,不效。与小柴胡汤加石膏方,柴胡八钱,石膏三两,病愈。
我们要客观地看待经方的加减化裁,治病最重要的是人,在时空、人物的变化下,对方剂进行加减化裁,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体现了中医的灵活性。
3.两方合用,增强疗效
张仲景本人对于经方合用的示范有桂枝麻黄各半汤、桂枝二麻黄一汤、桂枝二越婢一汤、柴胡桂枝汤等。仲景示人以法,由于疾病复杂,故将经方合用来应对复杂病机,是常应用的方式。如胡希恕医案:张某,男,40岁,初诊日期1965年10月28日。已确诊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及慢性肝炎,现症疲乏无力,纳差。右胁痛,胃脘痛,时头晕,反酸烧心,怕冷。前医辨为脾胃虚寒,与黄芪建中汤加味,服后诸证加重。诊查其脉症,咽干思饮,大便干,苔白腻浮黄,舌尖有瘀点,辨为瘀血胃脘及胁痛,与大柴胡汤合桂枝茯苓丸。二剂胃脘不痛,九剂后胁不痛,纳增,大便正常。胡老擅用大柴胡汤合方,本案中,患者乏力、怕冷、纳差,易被看成虚寒,但同时见头晕、胁痛、咽干思饮,当属少阳阳明合病。头晕、反酸烧心、大便干均为肝气不舒、胃气不降所致。此外,患者右胁痛、舌尖有瘀点,为瘀血的特征,故辨证当属少阳阳明合病夹瘀血,故用大柴胡汤和解少阳、阳明,合用桂枝茯苓丸祛除瘀血,方药对症,故见效迅速。患者之乏力、怕冷等症,乃气血不疏所致。
再如司国民医案:张某,男,47岁,2016年12月27日初诊。主诉:入睡困难半年。患者半年前因家事繁杂出现入睡困难,睡眠轻浅,多梦纷纭,每于凌晨2时许惊醒,伴手心发热、汗出,胁肋部胀闷不适,记忆力下降,纳差,食欲不振,口苦、口干,二便基本正常,舌淡苔白而干,脉弦细数。诊断:不寐。辨证:木郁化火、扰心乘脾。治以疏肝清热,养阴安神。方用柴胡桂枝干姜汤、百合知母汤、酸枣仁汤合方化裁。处方:柴胡15g,黄芩9g,桂枝12g,干姜6g,百合15g,知母15g,浮小麦20g,炒枣仁20g,生龙骨,生牡蛎各20g,夜交藤20g,合欢皮15g,沉香曲6g,甘草6g。7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1周后复诊,患者诉睡眠明显改善,效不更方,于上方加减化裁,经治2周睡眠已如常人。
经方与时方合用,常取得良好的效果。如刘渡舟医案:一痛泻患者,缠绵月余,治之不愈。前医用痛泻要方加薏苡仁、砂仁、莲肉三味不效。刘老诊之,胸胁胀满,脉沉弦,舌色偏红,乃知症结为肝气乘脾所致腹痛即泻、痛泻不止之证。予痛泻要方合四逆散,处方:炒白芍20g,炒白术15g,陈皮10g,防风6g,柴胡12g,枳实6g,炙甘草6g。7剂,日1剂,水煎服,药尽病愈。患者复诊离去。
4.经方思维,万变不离其宗
张仲景在序中说:“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因此经方是张仲景参考诸经典而汇集之方,具有很好的可复制性,包括药物剂量——经方的剂量非常精准。因此张仲景说:“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如刘渡舟医案:魏生诊治一妇女,噫气频作而心下痞闷,脉来弦溃,按之无力。辨为脾虚肝逆、痰气上攻之证。处方:旋覆花9g,党参9g,半夏9g,生姜3片,代赭石30g,炙甘草9g,大枣3枚。令服3剂,然效果不显,乃请余会诊。诊毕,视方辨证无误,乃将生姜剂量增至15g,代赭石则减至6g,嘱再服3剂,而病竟大减。魏生不解其故。余曰:仲景此方的剂量原来如此。因饮与气搏于心下,非重用生姜不能开散。代赭石能镇肝逆,使气下降,但用至30g则直驱下焦,反掣生姜、半夏之肘,而于中焦之痞则无功,故减其剂量则获效。可见经方之药量亦不可不讲求也。魏生称谢。由此可以看出经方的组成、剂量、煎服法、方后注皆有深意,奉经而用,是最保险的使用方法。
然有许多医家也会唯经方是务,看不起时方、经验方,甚至谨守经方,反对任何加减。不同的疾病、不同的人、不同的时空,需要不同的处理方法,因此既要“师古不泥古”,又要奉经而用,破经方之执。关键在于学会经方思维,了解经方背后的旨意,四诊合参,方可万变不离其宗。就像学习剑法,最起始阶段一招一式皆要按老师所教、书中所记练习,然运用熟练后,就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这才是真正把剑法学到家了。经方的认识亦然,甚至有时用的非这一方、非这一药,却能把经方思维运用好,这才是真正把经方学通了。
研究经方自古就有,前面讲过至今研究《伤寒论》的著作有500余种,经方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传统研究和现代研究两种,下面一一论述。
1.传统研究方法
(1)经方原文的考据
一是版本的考据。因《伤寒论》成书久远,历经战乱和朝代更替,加之古代印刷术在宋代之前并不发达,《伤寒论》一度散佚。至王叔和“搜采仲景旧论”,进行整理编次,在其《脉经》卷七载有《伤寒论》398条条文中的315条,此为《伤寒论》现存的最早版本。经王叔和整理的《伤寒论》亦属抄本,在流传中时隐时现,若存若亡,直至宋代治平年间国家成立校正医书局,经高保衡、林亿等医家的校勘整理,并雕版印行,《伤寒论》才得以广泛流传。在此过程中很可能存在一些错简,在不同时代和地域流传了不同的版本,目前已知的有《金匮玉函经》、唐本《伤寒论》、敦煌本《伤寒论》、淳化本《伤寒论》、宋本《伤寒论》、康平本《伤寒论》、康治本《伤寒论》、桂林古本《伤寒杂病论》(白云阁本)、长沙本《伤寒杂病论》(刘昆湘本)、涪陵本《伤寒论》等。因此经方原文的整理和考据非常重要。
二是经方的用药剂量、药用植物学、煎服方法等方面的进一步考据。如经方中芍药应用非常广泛,经方中的芍药是赤芍还是白芍,性味酸寒还是苦平,作用敛阴还是涌泄,直接影响后世对经方的认识和应用。
(2)注释经方
由于经方的价值逐渐被历代医家所认识,因此注释经方,著书立说的情况非常多。如柯韵伯的《伤寒来苏集》,就是以方剂分类注释,曹颖甫的《经方实验录》以医案形式来诠释经方的应用。这些著书发扬、发展了经方,也为后学者能更加容易和多角度地理解经方提供了渠道。然而有些注书为了把经方说得更明白、更透彻些,难免为注而注,失去了注释的本义。“尽信书,不如无书”,因此我们既要旁征博引,又要提高鉴别能力,将两者结合起来研究经方的效用。
2.现代研究
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对经方的探索不能只局限在学、识、用上,还要积极地与现代科技相结合,用现代技术来证明和挖掘经方的价值。
(1)量效研究
量效关系的认识从先秦时期到现代都在不断地继承与发展,但由于时代的变迁,医疗技术的发展,中药材种植、炮制方法的改变,历代度量衡的演变和折算,当代疾病谱的变化,药物用量与单位的不同,因此经方的用量应该如何选择?经方的用量和疗效之间的关系如何?这是值得关注和探索的问题。
古有“中医不传之秘在于药量”之说,因此剂量是决定临床疗效的关键因素之一。但因历史上度量衡的演变和折算的不明确,致使经方本源折算不明,临床用量混乱,大大制约了临床疗效的提升。现代关于经方剂量的换算研究,有1两合13.8g者,有1两合15.625g者。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方药量效研究专业委员会制定并发布首个《经方临床用量策略专家共识》:急危重难病,经方1两可折合6~9g;慢性疾病,1两可折合3~6g;预防性用药,1两可折合1~3g。
量效研究,依托西医学研究的思路和方法,证明经方的有效性,探究经方的临床疗效,用现代科技服务于中医临床,既很好地传承了经方,又应用现代化发展了经方。
(2)生物信息研究
医学信息学是应用系统分析工具这一新技术(算法)来研究医学的管理、过程控制、决策和对医学知识科学分析的科学,是计算机科学、信息科学与医学的交叉学科。随着网络药理学、分子对接技术、生物信息学等的发展,中药逐渐建立起更为完善的基因靶点数据库,如TCMSP、PUBCHEM等。因此,从基因分子生物学角度研究经方的有效性成为可能。近些年来,通过网络药理学,从分子层面为经方对现代疾病治疗找到了依据,类似的研究层出不穷,例如应用网络药理学的中文文献,半夏泻心汤有21篇,四逆散有24篇,芍药甘草汤20篇等。
医学信息学的介入,使经方治疗现代疾病的研究在分子基因方向找到了依据。但是其信息来源是各大数据库的对接,待于实验并最终为临床验证。因此其本身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3)动物实验研究
动物实验是西医学的研究方法。指在实验室内,为了获得有关生物学、医学等方面的新知识或解决具体问题而使用动物进行的科学研究,许多相关课题应运而生。动物实验为经方的运用找到了更可靠的实验依据,但是对于临床应用来说,动物实验仍存在很多的局限性。
(4)经方制剂的研究
经方制剂有广阔的市场需求,目前经方转化为中成药的制剂类型有丸剂、口服溶液剂、胶囊剂、片剂、颗粒剂、散剂、膏剂、滴丸、喷雾等,涉猎的经方多达几十种,有应用原名原方的经方中成药,如葛根汤颗粒、小青龙合剂、小柴胡片、麻杏甘石软胶囊等;有应用原方、名称变化的,如三黄片(泻心汤);有加减经方者,如厚朴排气合剂(小承气汤)、寒喘丸(小青龙汤)、利胆排石颗粒(茵陈蒿汤)等。目前又出现了中药缓释、控释等新技术的研发,使经方制剂具有了一定市场前景。经方制剂的研制,使经方的应用更加便捷,方剂配制更加标准化,从而有利于扩大经方的使用范围。但是制作成中成药后,药物和剂量无法再变化,因而不利于经方的灵活运用。
(5)其他研究方法
其他的研究方法还有很多:建立经方数据库,结合现代计算机技术,建立经方大数据库,对经方相关古籍、现当代文献数据进行更全面的整理、更便捷的检索。结合新近中医理论发展,对经方理论做进一步探讨,如角药概念的提出及角药在经方中的应用,方证相应理论的系统生物学研究等。结合现代研究对经方加减及使用方法的探索,如苦参已证实能调节心律失常,对节律不整而心阳不足、心阴亏乏者可用炙甘草汤加苦参;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已证实对癌细胞有抑制作用,胃癌见中脘痞闷时,可将其加入半夏泻心汤中,标本兼治,其针对性更强。经方有效成分研究、毒理学研究、剂量配比研究,经方治疗现代疾病机制的基础研究,扩大了经方的适用范围。现代科学的发展,为经方的挖掘提供了更宽广的舞台。
“四位一体”,是司国民教授提出的一种经方研究方法。“四位”是指经方的“性、位、势、证”四要素。借鉴中药药性理论,每一味中药都有各自的四气五味、归经、升降浮沉、功效,那么由若干中药组成的经方,辅以相应的剂量,按照恰当比例组合而成的方剂便会产生各自不同的属性特征,诸药效作用相互间复杂的作用关系就形成了一个方剂整体综合的气、味、归经、功效,因此可以从方性、方位、方势、方证四个维度来认识经方。“方性”是指经方的四气(寒、热、温、凉)及五味(酸、苦、甘、辛、咸);“方位”指方剂作用于人体的具体部位,如表里,脏腑,三焦,筋、脉、肉、皮、骨等;“方势”指方剂在人体中的作用趋向,如向内、向外,向上、向下,开、合、聚、散等;“方证”即方剂的功效、主治及适应证,既包括中医证候,也包括西医疾病。“一体”是指一张经方的整体框架,是对一个经方的整体认识,也可以称为“方体”。利用“四位一体”思路辨识经方,有助于我们从多维度掌握经方,以更好地指导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