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什么是所谓的涌现?大致的回答可能是:某种新型关系。回到原子、分子、物质(如水晶)、机体、人的不同层次,在每一个层次阶段,都有因本身固有的新关系或关系集而存在的新实体。每一种关系都展示了对其他实体表现及再现的新方式,并且实体之间存在新的外在相关性。就新内在关系来说,高层次实体有新特质;就新外在关系来说,高层次实体同样有新特性。当我使用“自身的特性”和“后天形成的特质”这些词时,即便它们在具体事实里共存,还是可以区分出差异的。
可能存在别的问题:什么情况下的关系是新型的?回答就是:人们无法在找出证据之前预测关系的独特本质,或者关系的独特本质不会在关系发生之前出现。但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举一个好理解的例子,在脑海中想象一幅物质的图画,高温时,有分子系统,这种系统存在于气态中;而当温度慢慢下降,就形成了液体;温度再下降,就形成了固体,因此我们就认为气态的分子具有反思性经验,这就是由之得出的相关性。那分子是否可以预测出液体或固体里的关系呢?我们认为是不可以的。为什么呢?因为迄今为止,这些相关性还没有证据表明有先例;液体和固体与气体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液态和固态是我们所讲的涌现新事物,在事物产生之前是不可预测的。当出现固体和液体时,我们就会接受它们的状态,给它们制定形成的规则,这是自然的构成法则。同样地,我们认为物理化学层次也不存在某种知识是以这样的认知为基础的。生命相关性在生命事件发生之前就可以通过预测得出。因此,在心灵的后阶段的涌现特性也是这样的,这样的特性解释了意识秩序的新相关性。
这里还要插一句,现在我们不应该认为是液态让事物变成流动的,是固态让事物变成固体的。但确实会有人说,是生命赋予了生物体生命相关性,这种相关性是包含在生物体之内的,并且是心灵使得一些高级生物体变得有意识。在我们看来,液态、固态、生命和心灵这些名称,是我们用来赋予特殊相关性的名字,这种相关性包含在这样那样的实体之中。我们不应该把它们都看作实体,或者赋予每一个实体不同的状态——液态、固态、生物体或者人。
我们再用更直接的办法来解释,当然,批评家可以公开发表声明说,把生命和意识撇在一边,根据对液态和固态充分的认识,可以得出液态和固态是能提前预测的。不仅如此,那些反复研究这个领域的物理学家,已经斜截了此面,这个截面在恰当的条件下,是新征程的锋利角度。我相信,我们并没有完全忽略可能会引出的事实。但我们仍然觉得,可以从气态分子这个角度得出相关性的假定预测,而这种相关性包含在液态中,这算得上是一种新型相关性的提前预知,这种相关性也存在于气态还未完全形成的实体之中。因此,我们必须脱离物质,指出我们强调的是包含在不同地位的实体之间的关系类型。
我们还需要强调一个之前忽略的地方。之前,我们想要解释这个具体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当然,在合理的方法之下,我们能巧妙地得出事件发展的连续过程;我们可能因此考虑过抽象中的固定性,但具体的事实是不存在固定性的。事件总是包含在事件发展的连续过程中,并且事件在术语关系中就意味着变化。就算是一个电子,也是一个事物;并且原子因有表面、有稳定性,使事件有节奏地快速活动;不仅如此,事件活动的节奏变化的连续性给予了原子稳定性。我们必须铭记,在万事万物中,相关性在根本上是流动并不断变化的。
基于这种理解,涌现式进化不仅要解释自然事件的持续性和连续性,而且要解释带有新奇感的逐步前进。旧关系有发展,新关系有涌现。因此,对哲学思维来说,可能没有主题会比我所讲的相关性对我们的解释更重要的了。在这一讲中,我们会考虑到相关性的一些更普遍、更重要的特性。
总而言之,我们之前已经讲过了,关系是哲学词汇里最模糊的术语。当我们使用这个词语的时候,一般是想表达什么呢?洛克(Locke)回答说:“关系是把两件事放在一起比较和考虑的方式。当心灵这样考虑一件事的时候,就把它带入了另一件事里,并由另一件事来安排,把视角由这个转移到那个,再加入一些词汇,就形成了关系和方面。”这里要强调的是,把事物聚在一起并经过比较之后“建立”的相互关系。当丁尼生(Tennyson)说“一个受质疑的王位就是夏日海洋上的冰块”时,他就揭示了事物之间的关系,并且这些关系似乎没有任何共同点,但他是在不稳定性的基础上揭示的。我把这种孤立的论断比作因政治上的不满而受质疑的王位,就如在暖流之上的冰山,随时都会崩塌。所以,雪莱(Shelley)通过一个“孕育中”的概念,把僵化的思想和凋零的树叶糅合进同一关系里。这个关系要求用诗意思维把这样的事物放在一起。因此,洛克可以说他内心的关系“并不在真实存在的事物里,但是存在于一些外部新增的事物里”。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从这一观点考虑事物,并把事物放到每一种情况里,可能会引发争论。正如贝克莱所说,没有心理活动就没有关系存在,并且所有的关系都包含了心灵的活动。这个方向指向康德派,然后会继续向前发展。
如今我们常把事物有秩序地“联系在一起”,以便我们可以用某种发人深省的方式进行比较,这是毫无疑问的。人们没必要否认这种过程,它是取决于这些词语在某些含义上的心灵活动。但得出的熟悉的结果,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关系,而是因为有了这种关系,才可以达到我本来的目的。冰山和王位——落叶和僵化的思想并不共存于同一涌现层次。不同层次的事物的比较是类比和比喻的根本。我一开始就想要把这种比较保持在具体情况的范围之内,在同一层次考虑,不带有偏见地说,对更深层次事物的比较可能会更有成果。
亚历山大强调的是他所说的“整体情况”。他还说:“关系可能作为整体情况来描述,这个整体是由关系术语组成的。”而我会把整体情况认为是“相关性”,这个相关性既包括有关系的术语,也包括术语之间的关系。这与斯托特(Stott)在一篇重要的论文中所用词的含义有所不同,他赋予相关性的意义是可以看到的。
我想要讲清楚每次用这个词的意思,因为它看起来比较抽象。但我讲的相关性的例子是非常具体的,它不仅包括了术语间的关系,还包括了关系间的术语。原子就是相关性的例子,生物体也是,人也是。同样地,任何实体也是相关性的例子。作为整体的相关性,任何单个实体或者具体的情况都是事实的一部分。我能请求这种用法坚定不移地存在于心灵之中吗?
这种意义上的相关性,使得物质与材料变成一个整体,为了达到分析的目的,我们会把重点放在这种相关性上。之前已经指出或得出,在沉思之下的系统内,相关性是内在的,而系统与系统之间的相关性是外在的。我清楚地意识到,别的作者会以不同的含义使用这些词。我将通过一种相对好理解的方式使用这些词,以便清晰地表达我的意思。在我的用法里,一滴水中的分子之间的相关性是内在的,这是把水滴当成一个自然系统;一个分子中的原子之间的相关性对于分子而言是内在的。但是原子与原子间的相关性,或者分子与分子间的相关性是外在的,这里我们是把每一个分子和原子自身当成一个统一整体,比如说,当作一个从属地位的系统的原因。
这里的同一相关性先作为内在关系后作为外在关系,未免有些太过随意了,这是遭到反对的。但内外关系是一样的吗?我们是在考虑随之出现的相关性吗?跳过这个问题,我们要问这样的处理方式合理吗?假设我们把丈夫、妻子、儿子和女儿作为相关性的整体,我们把这个整体称为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单个之间的关系是内在的,这就是家庭系统。但如果我们把丈夫、妻子和孩子当成个体区分开来,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就是外在的。根据分析思维,改变我们注意的重点,这难道不允许吗?这难道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吗?这难道不是科学常规程序的一部分吗?我们肯定是先处理原子之间的关系——在分子里是内在关系,然后,为了进一步研究,把原子作为相互之间外在关系的从属体系,可能会用一个复杂的原子区分类系统,最终试着判定在每一个类系统里核子与电子或电子集之间的内在关系。假设这种方法被证明是合理的,让我们来试试特殊的案例,比如,宇宙作为一个自然系统,所有的相关性都是内在的。假设,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超越宇宙,宇宙就是一个充斥着内在关系的巨大整体,无任何外在关系。另一方面,电子作为一个物理单位,假设它在这方面是极端的,所有的相关性都是外在的;再假设,在物理秩序里没有从属系统,但如果最终它成了物理运动或是纯事件,就算是在宇宙里,至少也有内在空间—时间相关性组成宇宙本身。到目前为止,根据科学方法,我们的思维从两端出发,在所选平台上来来回回地运转。从复杂到简单的系统并不是随意选择的,它们是涌现式进化的不同阶段,并且在层级阶段展现新的相关性模式。简单地说,这种区别是无法用方法论来解释的,我们必须用它所包含的内在相关性来命名这个系统。
我已经区分了有效相关性和无效相关性,并且有效相关性包括了某种意义上的改变,事件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展。我认为有效相关性是普遍存在的,而无效相关性是抽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