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一次讲演,所讲的就是哲学问题;到将来还有别项的讲演。但今天所讲的,也是哲学中的一部分。常有许多人,对于哲学很怀疑,以来是一种空论,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可以来贡献的。
按哲学(Philosophy)这一个字,是从希腊文“Philosophia”一字来的,就字义分析的来解释,“Philo”的意义是“爱”;“Sophia”的意义是“智慧”;把全字合起来说,就是“求智”的意思。所以研究哲学,也不过是求智而已。
除了哲学以外,有许多种学问,是研究的功夫愈深切,所知的就愈多;而哲学是适相反的,若研究的功夫愈深切,便更能明白,我们所知的愈少了。因为研究了哲学以后,就减少信力。话虽如此,哲学的价值,却不是只此一端的。不过经研究哲学以后,结果可以消除了武断的偏见和自信力,这可算是哲学的一大公积。请看在世上所发生的这些战争,冲突,及其他一切悲惨的事实,都是为着两方面偏见的固执和自信的太深,才发挥这许多不幸的结果来。
以上所说的闲话已经不少了,现在且着手来讲这哲学问题。这问题;就是世上是否有一个确切的智识而为有理解的人所深信不疑?——但我以为是有的,不过要来求这种智识时,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事,必得我许多的功夫,来求援于哲学,才能求得。在眼前就有许多明显的事例,如地球是圆的,二加二是四,在这让室内有几千人,这些话在我们平常看起来,都以为是很确切很可信的了。但要来仔细地考察,精密的研究,就或许成了一个很难的问题。所以关于智识,要求他的确切的基本,也就很难。我们如能求得了智识的基本,和领会了求基本智识的难处,对于哲学的研究,就可算入门了。
今天我们所要研究的,就是“现象”(Appearance)和“实体”(Reality)的问题。
在平常理解中,都以为“现象”和“实体”是真实的;但在哲学的方面,便不能承认他都是真了。只要我们对于这些常识认为很确切的那些东西,来仔细地考察,或是稍加留心,便能看出他许多的错误和自相矛盾的地方来。所以有许多哲学家说;由经验所得的现象,与实在的本体是不同的。
现在我且举一个例来说明他:就如此地有一个桌子,是大家都可以看见的;其实依我说来,你们大家还是没有见着了这个桌子。若要说是看见了,就可以说各人所见的,都是不同。因为各个人的观点不同,所以桌子的颜色,就各个人看来,各方面也都不同了。在常人见了桌子以后,只当他是一个寻常的桌子放在寻常的地位;一种寻常的形状,用寻常的眼光看去罢了。若要叫一位画家来看,就和我们寻常所见的桌子不同。他只能就他所见的现象画去,常人看去这个桌子是黄的;黑的;紫的;他也许画一个是红的或白的,因为画家是去掉了一切东西真实有什么颜色的想象,只求一切东西现象的观察,他只晓得看去像什么便是什么罢了。因为个人所见的不同,对于桌子的颜色,才有人看是黄的;黑的;紫的;红的;白的来;而要从这许多种桌子的颜色观念中,选取一个颜色,把其余的都排弃了,就把这选取的色,定成了这个桌子的颜色,我恐怕其余被排弃的颜色,都要喊冤了!那也就不对!但把这各种的颜色都要了,来作这个桌子的颜色,那么这一个桌子,就具了黄的,黑的,紫的,红的;白的各种颜色,也似乎是很不近理的。就因此有许多哲学家说;现象只是主观的观察,并非实在的本体。照此说来,那颜色既不能算是有桌子实在的本体。而把其余的些形状……,逐项讨论起来,也是很麻烦的,结果还是和这个的一样。
现在我们再来说这个桌子的形状;他的样式,是长方的;是有四个直角的;有四条桌腿的;要是来一个小孩子,把这个桌子,照那四个直角四条桌腿的来画起来,我们再把他说画的桌子拿来一看,就不像桌子了。若想画得像一张桌子,就只有两个钝角和两个锐角的,并不是四个直角。再就桌子的大小而论;远看就小,近看就会大的。所以桌子的颜色和形状,辨识起来,都有同样的难处。我若要说桌子是个长方的,大家看来,却是立方的或是四方的了。我若要说是立方的,而大家所见的,却是四方的或长方的了。如把各个人所见的不同的情状中,抽出一个形状来,便定了这个桌子的形状,难道说其余别种的形状不要喊屈的吗?或是集起各的形状来,定了这桌子的形状,那么;这个桌子的样子是一个长方的,也是一个立方的和四方的了。以一个桌子,就会有这许多的样子,也不能说他是对的吧!既是如此;我们便不能把各人所见的“好像是什么”(What Things Seem to be)便把他当成了什么;譬如说桌子同时是长方的也是四方的或是立方的,那又怎样能说得通呢?
再说到桌子的材料上去,用我们寻常的肉眼看起来,就能见着了一道一道的纹脉,或是本质上一个一个的针孔,但还是一张很平滑的桌子;如要用显微镜来一看,便看见桌面上都是些高山深谷和种种的形状来了。如照科学的方法来说,我们肉眼所见的,一定不如用科学的仪器显微镜来看得正确,我们也一定说,用显微镜所见的,就算他是真的。但要拿一个更精细的显微镜来看,则所见的和从前用显微镜所见的比较起来,又大大的不同。所以我们对此,还是不能说我所见着的“好像”,便当了这个实体的“真是”(What Things are)。我们既讨论到这个地方,只有两条出路,来做这个的结论;
(1)并没有桌子“实在的本体”,也并没有桌子这样东西;所有的只是些黄的;紫的;硬的;……“现象”
(2)有这个桌子的,但是和我们所看见现象不同;这个桌子,只是隐伏着,来作一个发生现象的原因。
在旧科学和旧哲学中的见解,却承认桌子是有的;但所观察的“现象”和桌子的“实体”,确是不同。近来的一般科学家和哲学家说;所有的桌子,不过是一个现象,并不是一个什么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的桌子;也就用不着这种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的桌子,来作这个现象的实体,既有了现象,也就够了。以科学家讲宇宙间的一切,听去好像是很奇异;但科学和常识,是很接近的,但所以说得这样奇异,是因为没有法子,才这样地说。其实;我们还是不要把他看成奇异才好。依了科学,以物理来分析桌子,是由分子造成的;依化学的来说,电子的本体是很小的,且各个电子的距离,比电子的本体还要大。如我们以最精的微镜来看,这电子间距离,就许和宇宙间太阳系中行星的距离一样。现在我们虽说是靠着这桌子的,其实我们所靠着的桌子,实在还是空的;真有的实体,是很少的,差不多这一张桌子中,就有99%是空的。所以我们所倚靠的桌子,就是一个空的,要是有一个较小的人来坐在桌子上,也许掉进桌子里面去,和彗星行过了各个行星中间似的。因为各个电子间的距离是很大的。
上面说的是科学的理论,并非最后的理论,但这些话,也不是诡异的话。因为科学并不是愿意诡异,也不是不愿意和常识相接近。只是他所见的和常人所见的不同,故虽竭力的要来接近,也不能再接近的了;科学的贡献,也不过如此。如能先知道了科学的理论,再来听哲学中的理论,就不至于把哲学也看成一个稀奇古怪的物事。因为哲学的理论,还要比科学的理论新奇。
我们再进一层来讨论,就是问“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物质?”和“世上的一切物质,是否有一个实在的本体,为各种现象的原因?”这个物质,虽然是各人所见各有不同,但总须有一个东西存在的;如既有了存在的东西,这个东西的本体,就是我们所谓的物质。关于物质的讨论,也就发生了两个问题;
(一)世界中是否有物质的存在?
(二)若世界上有了物质,那物质是什么性质?且用什么样的方法,便可以去知道?
对于这两个问题,我将来可以有几条的解答。而在哲学中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者,计有三派:
(1)持“唯心论”(Idealism)者:该派的理论,以为无论什么存在的东西,都是和我们心中的“意象”是一样的。
(2)持“唯物论”(Materialism)者;该派的理论,以为无论谁存在的东西,只是物质。卽心也是假现象。
(3)持“现象论”(Phenomenalism)者;该派的理论,以为无论什么存在的东西,只有黄的;黑的;硬的;……些现象,都是由经验或直觉,可以直接看出来的;用不着再有其他的原因和本体的了。
对于现象主义的学说,以后再讲。而在这三派之中,以我的主张,还是现象派较为近理些。我自己的哲学,并不是唯心派和唯物派,还是和现象主义稍微接近些。
近代的唯心派,也是说实的本体,不是物质,是由心理意象所表现出来的一种东西。
唯心派的重要代表,是英哲学家柏克勒(Bishop Berkeley 1685-1753),他所推论的方法,和我的理论很相似。他以为物质的质体,是没有的;所有的只是现象。他并以为世上是没有“物”的;存在于世界上者,只是个“心”Mind和“心的意象”。照这个理论,有六部分,就可以说他是没有错误的。但他却承认,等我们走出屋外或是闭上眼睛时,必定有一个桌继续地存在的;这就是他的错误,如所说的经验所得的现象,就是心的意象的话,是不能说他是不对的。因按照了以前的理论,桌子这东西,不过是由颜色形状材料和我们的感觉等等集合组成的。那么;要是我们不看见这个桌子时,就可以说桌是没有的了;卽想来否证这“桌子是没有”的话,也是很难的。假如有人说这屋是没有桌子的;若不信,你可进去看,但等进去了以后,这屋中是已经有人,就可看见了桌子了;而因这“看见”,便不能算他“桌子还是独立存”的证据了。所以这种立论一难我们的感觉以外就没有独立存的物一既没有一定可去否定他的方法,倒还可以独立的。但因为柏氏是一个教士,他并不愿意说,离了我们的感觉以外,就没有独立存在的物的话;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的。不得已要使这个桌子,离了我们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存在;所以便不得不去请出上帝来,好来使桌子还是继续的存在,他就以为这真的桌子是上帝心中的意象;是永远存在的,绝对独立的,我们只可以神接的,而不能看见摸着的。换句话说;就是当我们看不见摸不着这个桌子时,这个桌子,却是在上帝的心象中存在的。照如此的立论看来,是因为他到了以后,弄得没有法子,才请出上帝来,好来保存这个棹子。但按哲学的理论来说,这是种很不好的方法。因为他不以与常识接近的解释,反以一种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的玄想来作根据。
在柏氏以后的持唯心论者,也有信这说的。但也有改变了这说的,以为棹子存在不存在,虽不在我们的看见看不见,却在乎心象的看见看不见;但这个“心”并不一定是上帝的心,也许是在宇宙全体的心中。宇宙的心究竟是什么?他却没有说明。不过说宇宙全体的心,就是我们大家的中心,我们对于桌子,只是看见知道了一部分,而宇宙全体的心,就是我们不看见时,他也能知道的。他们这种的见解,和柏氏的也差不了许多。因为他们都以为除了心和他们的思想感觉是真实的以外,其余就都不可靠了。我现在把他的论证,缩小起来,说一个概略,来证明他们的理论,累积起来,就是:
“凡是可以设想到的东西,一定是由心里的意象去想他的;要是不以设想东西,就不是心的意象;卽是除去了心理的意象以外,就没有可以设想的了。所以凡是不可设想的或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是不能存在的;而能存在的,也只能是一个心了”。
照这个论证的看起来,固然是简单些,也许唯心派的人,出来嫌我说得太简单,或是嫌我说得不完全。但也能表示他们立论的不概。不管他怎样,照这种立论看起来,我总认他是错误的。
近代又有一种唯派,这派的代表,就是和牛顿(Newton)同时的那一位德人莱伯尼(Leibnitz 1646-1716),是发明数学中的微积分的。他主张凡表现物的,都是原心的集合体,他的意思,以为桌子并不是由现象组成的,是由许多的“元点”(Monad)集合的组成的;这许多“元点”中,都是有一个“心”的,都是有生的;也可以说这一个极的“元点”,就是一个灵魂。要把这样的话,说到臭豆腐上去,是不是什么奇怪的,要说到桌子上来,粗看去就觉着不像,也就觉着是很奇怪的。但据科学家的理论,说物质是由电子组成的,电子是常动不息的;所以莱氏的话,虽说得有些奇怪,但和科学家的理论比较起来,也不过如此。因为我们也可以含混着说,每个电子,就是一个小生物或是个小灵魂的。
现在我可以对哲学下一个批评:
哲学的研究,是不要有一种确切不易万古不变定理,他才能繁殖;从历史的沿革上看去,就是如此的。我现在已经说了一大套的话,对于“心”和“物”,究竟是什么?也没有给他一个定义。就此看来,我这种讨论,倒很有些像哲学讨论的气象!假如现在有人来问我,“心”和“物”究竟是什么呢?我也可以给他解答的,但也不是很容易地就可以说出来。要是我就把“心”和“物”两个东西,就照这样含混地说下去,也是不对的。如要下个定义呢,则厯来的哲学家,对于这个问题的争论,又是很多很烦的;所以我现在只能对于“心”和“物”的两个观念上,下一个定义:“心”就是我们在心理学中所研究的那一个心:“物”,也就是在我们物理学中所研究的那一个物。不过“心”和“物”两个的研究,并不是截然不同的,就和拿油糖粉三样东西,可以做出两种点心来,是一样的,这话等我将来再证明他。
这可怜的桌子,我们说了他已经有一大阵,还是没有说出他的结果来,也不知道这桌子究竟是个什么。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就知道他一定不是一个“好像的东西”,及知道他的实体,并不是和表现出来的一样;除此以外,只有科学告知我们,说桌子是由电子组成的,大部分还是空的;柏氏告说桌子不过是上帝心中的一个意象;近代的唯心派告说是宇宙全体的心;莱氏告知我们,说他是由“元点”组成的,是心灵的组合。一张桌子,就弄下这许多的议论,弄得这样繁琐,现在若要来作一个最省事最容易的结论,就是没有桌子;这里结论,就是第三排哲学持现象论者的话。
现象派的主张,如桌子形是长方的;圆的;四方的;桌色是黄的;红的;白的;桌体是硬的;这些现象,都可以说是真的;并不是其外还有一个桌子,可以来作桌子实在的本体的。这里理论,虽不能承认他是完全的真实,却比唯心唯物两派的立论,近心派中发生出来的,也就是唯心派中的话;因为现象的意义,就是有一个表现出来的东西,来叫人看的。但世上的东西,何必都说他是现象呢?为什么有一种表现来叫人看呢?如要来解答这话时,就想举个例来说明他,也是不能的,因为一举了例,就入了经验的窠臼了,如要来说明,那就更不能了。但我们既不能举例,又不能来说明,难道就能说他是没有的吗?要是说他没有时,我们就须样样晓得才好,要有一样不明白,那一样就在世间上存在。难道我们就能说我不知道的东西,世间就不能存在的吗?所以要都知道才算都有,也是不对。
近来有持唯心论的一派人说,宇宙间的一切东西,虽不在我的心中却是在宇宙的心中的;宇宙的心,就是我的心。而宇宙的心是什么,也没有明白地说出来。所以这是没有什么根据的。现在我们应当拿知道的什么,就说是知道什么;所知道的只是如此,不要把不知道的,也强来说是知道的。
我自己的哲学,并不愿意叫人来说我是理象派的,因为我并不是现象和经验之外,是没有东西存在的;且这话也说得未免有些过甚。所以这一层意思,还盼望诸君不要误解了才好!但现象以外,究竟有物的存在或没有物的存在的话,我却不敢来断定,也就没有人能断定的。我也只能就所知的是什么,来说什么,不能说除我所知的什么以外,就没有别的存在了。对于我自己的主义,我既不愿意说是个现象派,就可以说我的主义,是个“中立的一元论”了(Neutral Monism)。我用这个名目,和唯心唯物两派,也是有区别的。因为要说造成宇宙的最后的原料,是不能说心和物的,既不是心和物,我们也只能说一个实在的东西罢了。我以为哲学的讨论,有如此麻烦者,是因为有那“永久的存在,才能算他是真实”的一种偏见,就是把一秒钟十分之一的时间,也和几千万年相似的了。其实;我以为“永久存在”这一个观念,是错误的;世上真实的东西,就都是暂时的;最真实的东西,也就是暂时;因为了我们的便利,哲学才造成了“永久的”,所以“永久的”,就是以伦理的方法来造成的。且把这个桌子来看一看,我们一看,不过是宇宙中真体的一部分就是了,若说桌子是永久存在的,还要解说;但就在我们这一展眼的工夫中就见着了他的真实了。所以这种的集合起来,才给他一个名目。不过说;桌子虽说是由许多种的东西,来组织成功的;并不说是能拿一个锯子来,把他锯成一块一块的小块,可以来分解的;因为锯开功的,仍是有这许多种东西的存在,也还不失为一个“物质”。我所说的物质,就是以这些物理化学的性质,如色;光;彩;形;硬等等的一些现象组成的。这个桌子,也就是各种所现之现象的合体,但这个论调,还是旧话;因为把这种颜色;光;形;硬等等都算是靠着桌子,靠着看的人,靠着射人的光线的一种附属品了。所以我以为是要听得着摸得到看得见的东西,是真实的,他的合体,这是假的;若要把由各种现象组成之合体,算为真实的,那也就不对了。
例如我拿出一支铅笔来,你们都说是看见了铅笔,而能看见的,就是感觉和视觉,但感觉和视觉,各个人都是不同的,这种不同,虽是很有规则的,但这一支铅笔,你从这边看是这样,他从那边看是那样,一人看去世一个样子,在几千人看来,就已经有了几千的铅笔样子了。而这几千个铅笔的样子,是由一个现象发出来的;现在我们对于铅笔,只能说他是能写字的,除此以外,我们要来说别的,那就很靠不住了。若要知道了别的来说时,那些别的,就都是以视觉感觉得来的,视觉感觉,既是各人互异,那要来说他一个确切的现象,是如何能靠呢?换一句话说,就是铅笔的样式,虽有几千,把这几千笔的样式,集合起来,就算是一个真实的铅笔,并没有什么看不见摸不到听不着的铅笔,隐伏在那里。
以前说的感觉视觉,好像是心理学方面的话,不过这一层意思,要讲明白的,我既不是现象派,也不是专心的。要是专重了心,就不能算是现象派了,所以要不专重心理的,那才算是真笔。如果要在天花板上或是在各个地方,都放一个照相器,来照这一支铅笔,那就有了许多不同样式的铅笔,照正里面。所以所说的现象,也不是专指人的。现在我们可以借一句话来说,照相也看见笔的,他所得着笔的样式,和人所得的也有一定的关系,也就和这人所见的与那人所见的关系是一样的。对于照相内部的一切,虽不能说明白,而我们可以知道的,就是照以后的片子,和照以前的片子不同了;且所照的铅笔,是和我所见的相同的,这就可以证明他是有了关系的了;也就可以知道,放照相器之处所生来的现象,和这照不来的是有一定的关系的。话虽是这样说,从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可以看出什么现象;但也须看当中空间的布置是怎么样。要是戴了蓝眼镜,就能把世界一切都看成蓝的;要是当中有了极浓厚的烟雾发生,那就看不见了;如把眼皮一推,那就能把一个东西,看成了两个。所以除掉这种东西和看的关系外,还要看这当中有什么东西,知道了当中的以后,才能确定那现象的如何。在中间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这种东西,就是视神经和脑筋。如果所发生的现象,没有视神经去看他,脑神经去知道他,是不行了。但有了照相器,还是可以把这种现象照来的,也可以说,在那里终有一个东西存在,终有一个东西存在,终有一个东西发现的。要是在几年前,我可以告诉你们,是有什么的发现,现在却不能了。
如今我既不能给你们说明“假如没有视神经去发现那东西,只要有照相机也可以发现那东西”的理,为什么从前却能呢?是因为从前的物理学告知我们说,光是由“以太”Ether的颤动。现在却不这样地说了,光是由“以太”颤动的观念,也就不能存在。爱斯坦氏(Einsten)既告我们说,“以太”在光学中使用不着得,把我们从前当作“光中有以颤动”的观念,也就跟着地打消了。既是这样,就不能告诉你们视神经没有发现那东西,闭着眼来说照相器所发现的是什么东西了。
最近的物理学家告诉我们;说世界上没有的东西,所有的只是一个“方程式”。要是研究物理的功夫愈深切,便觉着东西越少了。再要研究下去,到了最后,就怕把偌大的一个宇宙,也成了一股散烟!我们若想来避免这种物理学中的玄学的精神,就不得不转过头来,来研究那哲学,就和那回家来舒服些的一样;所以我们还要来研究感觉和视觉的。我们若是亲眼看见了桌子,就知道这是实有的事,卽没人看见,那照相机也是能见的,这话是很容易领会的。若是以我的直觉,所见得的,就可说他是真确,若不是这样,那其余的不过是推论出来的罢了。所以对于桌子的一个结论,就是;“把实在有的现象,或是也许能有的些现象,加起来成一个有系统的组织,那便是桌子”。此话并非一种空论,也并不是从空想出来的,因这个方法是把所有的现象集合起来,再用“逻辑”的方法,来组成一个有系统的桌子的。这方法;对科学固然是很有用的,就是对于物理也是很有关系的。因为现在物理学中所要的,只要的是方程式,其余的你就说一个天花乱坠,他也是不管的,我们只要合了他的“方程式”的原理,物理学家也就很满意的,再不来故意挑剔的了。假如几何学中的“点”;只要你们不和他的原理相反,他的大小一切,都可以由你们自身的本意去定的。我们如要说“很小的”就是“点”,几何学中却不是这样说的,但只要和他的原理相合就是了;所以我们为着便利起见,也可以说“点”是由许多无穷数的容积合起来成功的,这话看来,好像是很奇怪的。其实;用去却是很便当的。空间的单位是“点”,是我们所知道的,但时间单位,却是什么呢?就是以许多的“事情”(Event)用论理的方法,集合而成一个系统的组织;是时间中的“点”。也就是把同时所发生的几万万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集合起来,来作一个时间的单位,就如现在是十一点三刻,把这十一点三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集合起来,作一个时间中的“点”就是了。这一种是科学中一物理,化学,数学——的话,也不一定希望大家都尽可能了解这个意思,不过大家必须知道科学和哲学的精神,是由“事实”来的,并不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空谈,这种虚无缥缈的玄想,现在也是用不着的。
在常识中,以为“人”和“物”一定是世上真实的东西,但依了科学,就能把他仔细分析开来成了各种现象的。所以由科学告知我们,“人”和“物”,是由各种现象,以一定的方法来造成一个有系统的组织的。所说的“事情”就是那铅笔的徃外一拉,你们的展眼一看。所以哲学中最重要的,就是那造成宇宙的东西,并不是“人”,也不是“物”,是集合起许多的“事情”(Event)来,组织成一个有系统的;这“事情”也就是那“实在的东西”。就是我们一天常说的些人,点,物,线,时间……的些观念,也都可以用Event来作定义的,就是和方才所说的各样集合而组成的一样。
你们也会听见现代的物理学中,起了极大的变动吗?爱斯坦氏说,“动”和“静”是相对的,并不是绝对的。从前牛顿(Newton)所主张的“引力万有说”,我们现在一看,就可以看出他只是“知其然”的并不是“知其所以然”的;如今听了爱氏理论,就觉着爱氏是已经“知其所以然”了。这样的一来,对于常识也受了一种影响,起了一个很大的变动;如“时间”的一个观念,平常都以为晋天下是只有一个的,将来和现在是一样的,爱氏却说现在和将来是截然不同的。就是我们对于物质的观念,现在也大改变了,从前人说“物质不灭”,等到将来,还就是这个原料,如今却以为不然了。再如几何学和力学,从前都是难得很辽阔,两不相近的,现在却合在一地了;这都就是那些的结果。
现在的物理学家,和从前的物理学家比较起来,他们俩的观念,既大不相同;从前的人说,物质最后的原料,是“元子”,后来就有人说不是“元子”,最后的原料是“电子”,如今却又把最后最切的东西,算成事实了。
对于由“现象”造成物的观念,等下次讲哲学问题时,再行详细地讨论。此刻你们应当把最重要的切实记下,我且再做一个结论。
“无论什么东西,他的根本,是由暂时的‘现象’(apperance)和‘事情’(Evnt)造成的;并非由永久的些现象和事实造成的,也并不是由虚无缥缈不可思议的些玄想造成的,是从现在新物理的方法,按着论理(Logic)来组织成一个有系统的东西的。”
以上所讲,在哲学中,所解答的问题,已很不少,纵然不能满了我们的希望,却也许能引起我们一些兴趣来,这种研究,对于哲学,是最有关系的,就对于现在的新物理学中,也有极大重要的关系;且由此也很可以见得在我们平常日用的东西中还有这许多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