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晨,爱摸儿还只半醒,已经想起了蚂蚁的牛。他对喻儿说:“我们一定得要求叔父,今天早晨就讲完他的故事。”
他们说了,马上爬起去找他们的叔父。
“啊哈!”保罗叔听了他们的请求以后,笑出声来,“蚂蚁的牛,引起你们的兴趣了。我要比讲给你们听还详细一点,我要指给你们看。第一,我要叫克莱儿来。”
克莱儿马上就来了。保罗叔把他们带到花园里的接骨木下;这里他们见到的是这样:
接骨木上盛开着满树的白花。蜜蜂,苍蝇,硬壳虫,蝴蝶,从花丛中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息。在接骨木的干上,树皮的边缘上,成群的蚂蚁正在蠕蠕地爬行着,有的爬上,有的爬下。那些向上爬的似乎特别勤奋。它们有时拦住了向下爬的,好像向它们探听上面的情形如何。它们听得了报告后,比前爬得更起劲了,证明消息是很好的。那些向下爬的,一点也不显得匆忙,一步步地爬着。它们很高兴地停止了,报告给问它的蚂蚁。向下爬的蚂蚁,所以不及向上爬的来得匆忙,这原因是很容易明白的。向下爬的蚁,肚子已经装得饱饱的,重重的,样子怪难看;向上的蚂蚁,肚子都瘪得可怜,好像叫着饿,你们不要弄错了向下爬的蚂蚁是正从饭厅里回来,吃得既醉且饱,肚子装得太重,只好慢慢的跑了;向上爬的蚂蚁也是赴同样的宴会,因了空肚子的催促,更加使它们迫切的向接骨木的上面前进。
“它们在接骨木上找些什么来装在肚子里呢?”喻儿问。“这里有几个简直跑也跑不动了。啊,贪嘴的东西!”
“贪嘴?不!”保罗叔改正他的话;“它们的贪吃是有着一个有价值的动机。接骨木上有着无其数的蚂蚁们的牝牛。那些向下爬的蚂蚁,刚刚榨了牛奶装在肚子里,带给蚂蚁城里的工蚁,喂给他们吃的。让我们来看一看那些牛,看一看他们怎样榨牛乳的。我预先关照你们,不要以为那些牛像我们的一样。在它们是:一瓣叶子便可当做一片牧场了。”
保罗叔把一根丫枝拉到孩子们一样高,大家都注意地看着。无其数的漆黑的柔软的小虱子,动也不动的各自紧紧的挨着,盖满了一瓣叶子的背面和一支还柔软的新枝。它们嘴上的吸管,比了一根毛发还要精细,插入树皮里,它们可以一动也不动地安安逸逸吸着接骨木的汁水。在它们背上的下端,有两条短而空的毛发,两跟管子;从那里,假如你看得当心一点,你可以见到一小点甜蜜的汁水,时时滴出来。那些黑的虱子,名叫木虱。它们就是蚂蚁们的牝牛。那两根细的管子就是牛的乳房,尖端上滴出来的汁水,就是牛奶。当他们一团挨得太紧的时候,那些饿着的蚂蚁便在它们的背上爬来爬去的找寻味美的小水滴。小蚂蚁一见到便跑去,饮着,很觉快乐,它的头挺起来好像在说:啊,好极了,啊,味道美得很呀!于是它跑开找寻别的牛奶管。但木虱的牛奶很是吝啬的;它们并不肯在管子里尽自流出来。蚂蚁便会像榨牛奶女郎当牛不肯给奶的时候,使出的本领一样,也使出它的温存木虱的手段。用了它的触发,就是用它的精细的柔软的小角。它轻轻地触着木虱的肚子,刺激着出牛奶的管子。蚂蚁这样做差不多回回成功。软的手段谁个不会领受!木虱便听话了;一滴汗水马上从管里滴了出来。呵,这是何等美妙呵!倘然在一只木虱那里装不足肚子时,蚂蚁便爬到别的木虱那里,去施展同样的手段。
保罗叔把丫枝放开,使它弹回原来的地位。牛奶蚁,蚁牛和牧场,立刻又回到了接骨木的顶上。
“那真奇怪呵,叔父。”克莱儿叫了出来。
“真奇怪,亲爱的孩子。为蚂蚁养育乳牛的树,不只接骨木一种。在别的植物上也有木虱。玫瑰树和白叶上的木虱是绿的;接骨木、豆、莺粟、荨麻、杨柳、白杨等上的木虱是黑的;橡树、蓟等上的木虱是紫铜色的;夹竹桃、坚果等上的木虱是黄的。那些木虱都有两跟漏出来甜汁的管子;争着来喂蚂蚁。”
克莱儿和叔父跑进门去了。爱密儿和喻儿给刚才的情形看迷了,开始在别的植物上去找木虱。不到一个钟点,他们找得了四种,把来看了一个饱。
晚上,保罗叔继续讲起蚂蚁的故事来。在这时候,杰克本来是应该到家畜棚里去看看牛们是不是在吃草,喂饱了的小羊是不是睡在它们妈妈的怀里。但这时他假装着要把所编的柳条篮子做完工,他坐好在原处了。其实他心胸上的念头,却是在蚂蚁的牛身上。保罗叔把早上在接骨木上所见的,重复详细地说了一遍:木虱怎样的从管子里放出甜蜜的汁水来,蚂蚁怎样的饮取这种鲜美的汁水;并且在必要时又懂得怎样的来使出榨取牛奶的手段。
“主人,”杰克说,“你的故事使得我的古老的头脑,给你开通了不少。上帝是如何的关心着他的百姓,我们有了乳牛,蚂蚁们竟有着它们的木虱。”
“是的,亲爱的杰克,”保罗叔说,“对于一个有思想的人看来,一个硬壳虫儿钻在花心里吸取花蜜。一块瓦上的青苔给太阳晒得叫苦,然后为雨点所滋润,这些都包含着伟大的大自然的奇迹。
“现在且回到我的故事上来。假如我们的牛在乡里乱闯,我们要牛奶时便不得不赶到很远的牧场里去找它们,以榨取它们的奶汁,这不但须得经过麻烦的路程,而且找得着找不着,还是不知道。这样的工作真是一椿苦工作,而且有时还不能做到的。那末我们怎么办呢?我们把来放在手头得了,或者关在栏里,或者放在鹏里。蚂蚁对于木虱也是一样的。为了避免辛苦的跋涉,有时甚至跑远路还没用,它们便把来放在一个园里。虽然,它们并不完全有像这样先见之明的。即使它们有了,也不可能筑起一座大大的园来容纳无其数的牲畜,和它们的牧场‘植物的叶子’。譬如:今天早晨我们所见的住满了黑木虱的接骨木,叫蚂蚁怎样能造得起这样的园墙来呢?它们必须受能力不够的条件的限制。搬几根草,那些草下面住着一些儿木虱,像这样的园是可能实现的。
“蚂蚁们发明一种小规模的饲料计划,在夏天的时候建筑一所避暑的牛棚,把木虱关在里头,以避免太强的阳光。它们自己也要在里头居住一个时候,以便把牛放在手头,有暇时便可榨奶。因此,他们开始来移一点泥粒放在那些操的根上,遮没那些根的上端。这一个露在外面的根,组成了一种天然的基石,以为沿墙的根基。现在,一粒粒的干土都堆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的圆顶,这圆顶筑于根的基础上,而环绕了草的茎,高至木虱所居之处。边上开着洞,以便料理牛棚里的事物。避暑的牛棚完工了。住在里面的牛,感着凉爽而安适,且食料亦充分。还有比这样更幸福的么?牛们住在那里了,很安逸很写意,就是说,它们的吸管已注入了草皮。这样,蚂蚁们便可不出家门一步,从奶管子里不劳而吸得甜蜜的牛奶。
“那些泥土做的牛棚,在我们看来,是一种不重要的建筑,只是极草率匆促之间所成的。我们只须稍吹得重一点,便可以把它吹倒。为什么费了许多力气来盖这样一种不坚固的遮棚呢?它们是无法盖得牢固的,高山上的牧羊人,它们用松枝造了一所可以蔽身一两月的小棚,他们不是也费了好多工夫么?
“据说蚂蚁不高兴为很少的一丛木虱,而造起遮棚来,他们时长把稍远一点地方的木虱搬过来。当它们找不到现成的棚时,便这样的做一个。像这样的一个伟大的先见,对于我导并不觉得生疏;但我无法马上来证明,因为我没有得到看见的机会。这样的木虱的牛棚,我自己的确是曾经见过的。假如喻儿能够当心一点,你便能在今年夏天最热的日子,在各种盆栽植物的根边,定可找得几个。”
“那是一定的,叔父。”喻儿说,“我一定要去找寻它们。我要看看这些奇怪的蚂蚁做的牛棚。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当蚂蚁找到了一群木虱时,为什么那样的贪吃。你刚才说,那些在接骨木上向下爬的蚂蚁,是装饱了肚子去分派给蚂蚁丘内的朋友吃的。”
“一匹找寻食物的蚂蚁,遇到机会时,自然自己也得吃的;但的是并不自私自利的。我们在为别人做事的时候,自己不是应该也吃饱么?当蚂蚁自己吃饱了时,它就立刻想起了别的饿着肚子的蚂蚁。我的孩子,在人类中间,像这样的精神是不常见的。有许多人们,当自己吃饱了时,便以为一切人都和他们一样的吃饱了。这种人叫做自私自利者。上帝永远使这种人戴上这一个可怜的恶名,在卑贱的小动物如蚂蚁看来,自私自利是非常可羞的!当蚂蚁吃饱了时,它便想起了它的饿着肚子的朋友们,马上再装满它仅有的一个搬运牛奶和食物的家伙;就是说:它的肚子。
“现在看呵,它的肚子装得满满的回去了。它的肚子多么胖,使得别的蚂蚁能够分来吃。坑夫,木匠,和别的许多在建筑的工蚁,都等待着食物的接济,以便能更勤快的做工,为了工作的羁绊,使它们不能亲自出去找寻那些木虱。榨牛奶的蚁,碰到了一个木匠,木匠蚁正在拉一支小稻草,拉了好些时了。两匹蚂蚁碰到了,嘴对嘴的接起来,好像在亲吻。运牛奶的蚁吐出了一小滴它肚子里装着的东西,另一个贪馋地饮了。味道真鲜美极了!呵,你们看它现在做得多么勇敢呵!木匠马上再回到它的稻草那里,而送牛奶的蚂蚁则继续它递送的路程。它遇到了另一个饿着的同伴,再来亲一个吻,再吐出一小滴牛奶,嘴对嘴的送了过去。这样一直行去,遇到饿肚子的蚂蚁便喂,只到它肚子里所装的都吐空了。于是‘牛奶蚁’便回去再装。
“你们知道,要一口口的喂给一群不能亲自去找食物的工蚁,单单一匹牛奶蚁是不够的;必须有一大群的牛奶蚁才行。在地底下温暖的卧房里,还有一大批的肚饿的蚂蚁它们是小蚂蚁。是蚂蚁的儿子,是城市中未来的百姓。我要告诉你们,蚂蚁和别的昆虫一样都是像鸟类一样从蛋里生出来的。”
“有一天。”爱密儿插言说,“我拿起一块石头,只见石头下面有许多的小白粉点,蚂蚁们都抢着望地下搬。那些白的粉粒样的东西,便是蚁蛋。”保罗叔说,“蚂蚁从地底下的屋子里搬出来,安放在石下,使受太阳的光热而孵化。当石举起来时,它们马上又搬下去,为的是要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以免危险。
“刚从蛋里出来的蚁,并不像你们所习见的那样,它是一条小的白虫,没有脚,甚至没有翻身的力量。在一座蚂蚁丘里,像这样的小虫有几千。牛奶蚁一刻不停的跑来跑去,给那些小虫喂奶,使得它们一天天的改样子变成蚂蚁。我要叫你们试想想,单单养育那些充满在卧室中的小东西,蚂蚁们应该要辛苦多少,和需要榨多少的牛奶。”
“大大小小的蚂蚁丘是到处都有的,”喻儿说。“单单在花园里,我可以数出一打的数目。蚂蚁从蚂蚁丘里爬出来时,多得连路都盖黑了。要养育所有这些小城市中的百姓,真需要无其数的木虱啊。”
“他们虽然有无其数,”他的叔父说明着,“但他们不会缺乏牛的,因为木虱更有无其数。那些木虱多得往往很严重的影响到我们的收获。那些卑贱的小木虱,教育任务会向我们宣战。要明瞭这一层,你们且听下面这一个故事:
“从前印度有一个国王,终日闷闷不乐。一个回教的长老为了要娱乐他,发明了一种棋戏。你们不懂得这棋的玩法的。那是这样的:一方棋盘上排列着两个敌对的棋子,一边是白的,一边是黑的,各种不同的棋子是木虱兵卒,骑兵,将军,主教,炮台,王后及国王。棋战开始了。只有兵卒,就是步兵,是最先接触的。国王在重兵保护之下,离战场远远的观望着争战。接着骑兵冲出去,把他们的剑左右冲杀木虱甚至主教也打得极为起劲,巡行的炮台,到处驰驱着保护全军的左右翼。胜负决定了:黑的方面,王后做了俘虏,国王失掉他的两个炮台木虱一个将军和一个主教掩护了国王想脱逃,但虽很建奇功,然终于屈伏,国王也被捕。这局棋失败退了。
“这种聪明的象征着战争的玩意儿,使得这位烦闷的国王大为喜欢,他问长老对于他的发明要求一点什么奖赏。
“大王在上,”那位发明的人说,“一个小小的侩侣是很容易满足的。请你在棋盘的第一个方格内给我一粒麦,第三个方格内给我四粒,第四格内八粒,以后每一格内总要比前一格多一倍,一直加到最后一格,棋盘内一共有八八六十四格。这样我便很满足了。我的蓝鸽子足够吃几天了。”
“这个人是一个傻子,”国王对自己说:“他本可发大财的,但他只要我给他几握麦粒。”国王转身向大臣道:“拿十袋金钱给这个人,再送他一袋麦。这比他所要求于我的,已多出一百倍了。”
“大王在上,”长老答,“收起你的金钱罢,这对于我的蓝鸽子是丝毫没有好处的,只要给我所要的麦粒便了。”
“很好。那末我就多给你一点,你拿了一百袋去罢。”
“不够的,大王陛下。”
“你拿了一千袋去罢。”
“不够的,大王陛下。我的棋子盘的方格内,还没有装足它应得的数目。”
“在这时候,朝廷上的文武百官相互地私语着,诧异那长老的简单的要求,一千袋的麦粒还不够填满一粒麦的自加六十四次。国王不耐烦了,吩咐召集几个有学问的臣子,开一个会来清算长老要求的麦粒数。长老狡猾地掀了胡子笑,很谦虚地走向一旁,等待计算结果的揭晓。
“现在看呵,在计算人的笔下,那数目愈加愈大了。”计算完了,第一个计算人立了起来。
“回禀陛下,”他说,“据算术的数目上看来,要满足这位长老的要求,你谷仓里所藏的麦粒还不够。不特如此,就是在全城里,全王国里,乃至全世界上的麦粒都不够。因为他所要求的数目,是可以把海洋、大洲、乃至全髭须,没有法子把麦粒数来给他。后来他封了那棋子的发明人叫做‘维齐尔’‘Prime vizier’。那是狡猾的长老所要的。”
“我和国王一样也钻进了长老的圈套了,”喻儿说。“起先我也以为他只要一粒麦的加六十四次,那结果也不是几握麦粒而已。”
“所以咧,”保罗叔答,“你要知道一个无论小到如何的数目,假使不断的自己加了又加,好像一颗在滚动的雪球,可以立刻成为一个巨大的球,使得我们用尽气力都搬不动。”
“你的长老真是一个滑头,”爱密儿说,“他很谦虚地只要一粒麦,在每一个方格上,加倍起来,以为他蓝鸽子的食料。他也就不要别的东西了;实际上他所要求的已经比了国王所有的还要多了。叔父,什么叫做长老呢?”
“长老是东方回回教的侩侣。”
“你刚才说国王封他做‘维齐尔’,这是一个大官么?”
“‘维齐尔’就是首相或者总理大臣的意思。那个长老以后成为这个国家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了。”
“哦,这样我就不再怀疑他为什么拒绝十袋金子了。他是在等待着更贵重的收入。”
“长老把麦粒加倍了六十四次,和十袋金子比起来,真是没有什么了。”
“那末木虱和这有什么关系呢?”喻儿问。
“长老的故事,马上把我们引到这上来了。”他的叔父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