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近坟场,黑暗的路道两边都有郁郁葱葱的落叶乔木,高大的梧桐树挨得紧密,棕灰色的粗丫枝压着细丫枝,深褐红的叶子经风一吹,簌簌作响。
风声和叶子声,给幽幽的环境增添了一点神秘。
小苏迅速拉着我前往坟墓深处而去,我夜视能力不错,第一次凌晨在坟场晃悠,心里膈应,又看见黑压压的墓碑上有数不清的黑白照片,更膈应了,照片上的黑白人仿佛都在盯着我瞧,我吞着口水,连忙转移视线。
等我走到一处粗壮的大槐树后面,小苏把其中一个折叠铁锹塞进我手里,她点了点脚下的松软黑土,慎重道:“第九臻的尸体就在这儿,那晚我看见阿素面无表情地把第九臻埋在了这里。”
“是吗?她一个人,怎么埋的?”我质疑。
小苏呵呵一笑,她反问:“阿素是一个人吗?应该说是到人不鬼吧,她的道行可比我厉害几倍,全靠了她脖子上的那块紫色勾玉,那块紫色勾玉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我爸说了,她的玉是靠吸人精气保养的。”
我没再跟小苏拌嘴,我轻松地打开折叠铁锹,将它利落地插进土里,脚踏上去一踩,就使劲敲起了一堆黑土。
黑土比想象中还要松软,而且这块地皮的确像是被人挖过一样,上面没有任何杂草,是纯新的润土。
小苏挖得特别卖劲儿,简直像狗刨土一样,不仅用铁锹挖土,还时不时用脚刨土。
黑土越挖越深,在一处不算大的地方已经挖过了两尺深,还是没有小苏所说的第九臻尸体。
小苏摸着头,喃喃道:“不可能啊,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没有呢。”
我把铁锹往旁边一扔,没好气地说:“你怀疑够了吧,啥都没有,你要挖自己挖去,我回酒店睡觉了,困得要死,挖得满身是汗,什么都没有。”
小苏急急地跑过来拉我,她把我按到树下坐着,先抹了一把汗,再干笑道:“是真的!我要是骗你,我就是不是人,你不想挖的话坐着休息,我再挖挖看,说不定那个害人鬼把尸体埋得太深了。”
我百无聊赖地靠在粗糙的槐树上闭目养神,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苏讪讪地戳醒了我。
她摊着手,无奈地叹气:“看来阿素那天察觉到我在跟踪她,我被她摆了一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没有撒谎,就是不知道她把尸体挪到哪儿去了,天大地大不好找呢。”
我不想再听小苏的废话,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靠着大槐树疲劳地站起来,半睁着眼睛,烦闷道:“没有证据就别跟我说有的没的,你也真是好笑,如果阿素真的埋了尸体,你那时候怎么不拍?算了算了,回去了!再不回去,等她发现我们偷偷溜出来就要生气了。”
小苏立即跑到我前面来挡着,没见着阿素生气,就见小苏提前生气了,她恨恨地嗔道:“你担心阿素生气,怎么不担心我生气?!证据我也想有啊!只不过我想继续拍的时候正好手机没电了,我分明就看见她从出租屋里把第九臻给控制了出来,也不知道第九臻是被活埋的,还是已经没魂儿了,反正我看见的,就是被埋在那棵树下的。”
我敷衍地嗯嗯几声,打着哈欠,拉她走出坟场,我告诉她:“你可能是做了什么梦,把真实和梦境给混淆了。”
小苏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她又道,“这样吧,咱们今晚先别回去,我明天带你去酒点半看看,第九臻肯定已经不在了,你要怕阿素发现什么,我们明天干脆就说是出去买早饭了。”
这样一听,她说得还蛮中肯的。
我点了点头,就给答应了。
我和小苏拍一拍身上的泥土,灰不溜秋地走路回市内,走着走着,我越来越没力,总觉得身上沉重得仿佛有一座山在压我,脖子后面也阴凉凉得紧。
我气喘吁吁地艰难挪动步伐,便拉紧了小苏温暖的小手,疲累地喘息说,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下。
小苏一回头瞧我,顿时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我。
我不敢回头,勉强笑着问她,怎么了?
小苏干干地笑了几声,她立即来挽我的手,一个劲儿地瞅着我的后背,心不在焉地说,没事儿,没事儿。
我总觉得身上好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难道小苏看见了什么,不想让我害怕,所以说没事儿?
我镇定自若地说:“小苏啊,你不是大师吗?我刚刚在坟场小睡了一下,忘了容易入邪,你要是见着了什么,别客气,能使什么功夫就使什么功夫。”
小苏挠着头,否认道:“真没什么东西,臻哥就别自己吓自己了,你的身子骨弱,熬了一下夜,不中用罢了,别休息,越休息越累,我们先回市里再说。”
“那我回头看看了?”
“好,你看吧。”
最终,我将信将疑地转头看,身后空空荡荡一片,什么古怪的东西也没有,宽阔的公路寂静冷清,偶尔有叶子被风吹得飘起。
但我的脖子后面仍旧凉飕飕的,我忍不住摸了摸,又连忙左右扭头地看,的确什么都没有。
我拉起衣服上的帽子戴上,还是觉得脖颈后面发凉。
我一瞬想起师父给的护身符和桃木剑,就把衣服里的桃木剑拿出来,往脖子后面贴了贴,护身符也没忘,这么一贴,我心里总算踏实了点儿。
至于阿素压根不怕这些东西,她说有卞先生的帮忙,她已经对驱邪之类的物件免疫了。
城里凌晨没什么车,更别说是郊区没人的地方了,所以我们一路踏踏实实地走回去,走了不久,脖子上的那股凉意已经蔓延到了后背上,再是腰上。
凉得沁骨。
我哆嗦着身体,不安地抓起小苏的手腕,认真问她:“你丫的真没骗我?我后背怎么这么冷?你确定没有脏东西?”
小苏将手心放在我后背上摩挲,不一会儿,我后背就暖和了。她安抚道:“真没有,有的话,我拼命也得帮你驱邪呀!”
小苏似乎不想吓到我,才说没有说什么。
我忍住了喉咙里的话,沉默了下去,在小苏的抚摸之下,我的后背温热了不少。
我们走到阿素家的小树林那边儿时,我因为好奇,就拉着小苏去看了看那栋自建房,这一看,叫人咋舌。
面前的房子破烂得不成样儿,灰旧斑驳,还缺了大半个房顶,墙壁也是这儿漏一处,那儿漏一处,自建房已然剩下一个房子框架,它在树林里摇摇欲坠,恐怕大风吹过,那破房子都得倒塌。
我稍微走近里头一探,再拿手机屏幕往里随意一照,杂乱潮湿的地上尽是酒瓶子、烟头、碳灰和避孕套,还有各种破破烂烂的裙角和丝网黑袜,一看就是经常约炮的野外场所。
小苏瞧了几眼被用过的避孕套,她别有深意一挑眉,娇笑着说道:“要不咱们在这儿休息一下?你拉我进来,也不止看风景这么简单吧?”
我没告诉她,这是阿素在第十世界的家,我扭头就走,催促她赶快跟上。没想到,小苏猛地跳到我背上来,她亲昵勒着我的脖子,往我耳边吹了一股热气,诱惑道:“臻哥,上次在旅馆没干完的活儿,要不我们再继续?嗯?嗯?”
她轻轻吻向我的耳垂,让我身体发软,我按捺住那颗被撩拨起来的心,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想把她从背上给弄下来,她却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怎么都不肯下来。
她居然还把手从我的领口摸进去,勾引来勾引去,我的脖子上全是她的口水,被她亲得很痒,我把衣服往下拉了一点来挡住窘迫。
奈何小苏已经提前看到了我的情况,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在我耳边欣喜说,臻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然,你怎么会……嘿嘿……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只是清脆地笑了出来。
我格外无奈地说,哪个男人被这样搞还没反应,他一定是阳痿了。
小苏摇着我的脖子,嚷嚷道:你心里就有我!就有我!
我不承认这种没有的事,她就一直嚷一直闹,幸亏郊区没有住户,不然以她现在的声音,家家户户铁定能听见。
她在我耳边呱噪极了,但她趴在我后背,只觉得那股莫名的凉意消散了几许,仍是有,已不那么冷了。
我还想她继续趴在我背上,因为有安全感。
小苏一个人闹得没劲儿了,想从我背上跳下来,我条件反射地搂住了她的腿,要不是后背的凉意作祟,我不会想背她,因为我累得快走不动了。
小苏却因为我的动作,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摆,她晃着我的肩膀,啦啦啦地唱山歌。
下一刻,她不轻不重地咬住我的耳朵,又勾引道:“臻哥,现在离天亮还早,要不要浓情蜜意一次?嗯?人家现在好饥渴啊。”
我脸一黑,大骂道:“饥渴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吗?!你丫的抽筋了!再敢勾引你哥,老子把你扔树林里喂狼。”
我甚至有点怀疑,小苏带我来压根不是给我看什么第九臻的尸体,她特意设计了一次孤男寡女在夜里相处,难道想跟我来一夜情?
我在胡思乱想,她在后头使尽浑身解数勾引我,她将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我立即就把她从背上甩到了地上去。
小苏夸张地哎哟一声,她倒在地上泫然欲泣,模样装得楚楚可怜,小苏不去剧组演白莲花女主真是可惜。
我好心想拉她起来,她拗着脾气,就是不肯把脸对准我,她的头扭来扭去真他妈像个电风扇。
我是个不耐烦的人,转身就往昏暗的大路上走,我烦闷道:“你今天的骗局够了,骗我有意思吗?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我也是脑子被门挤了,真的相信你的鬼话。”
哪知,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娇娇嘤嘤,哭声极其委屈。
小苏一哭,我就束手无策,我又折回去蹲到她面前,好言好语道:“乖,咱们回去了,外面乌漆嘛黑的多危险。”
此时月光明亮了一些,小苏脸上挂着两行清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瞳仁因月光而闪动,泪水蓄了满眼,真是我见犹怜。
她一点也不讲究地拉起我的卫衣擦眼泪,鼻音浓重地说:“臻哥,我没有跟你玩把戏,我那晚看到的都是真的,我还说阿素怎么没发现我,她的心思太深沉了,故意玩我,她就是要让你不相信我,只要你不相信我,她就更可以蛊惑你,最后伤害到你。”
我把手伸到她的夹肢窝里底下,像抱孩子一样抱起她,我叹息道:“不多说了,明天去酒吧看看第九臻在不在,才好让我判断。”
小苏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点头,她的脑袋斜靠在我肩膀上,整个人都贴着我走路,她在我胸膛上画着圈圈,让人心痒难耐。
我拍掉她的手,她又把指尖放上来继续画,反反复复了几回,她就是个不折不挠的磨人丫头。我无奈地任由她折腾,她的指尖在我身上摁了摁,她这个举动比我色多了。
我板脸唬她,她才收了手。
我后背的凉意仍旧若有若无,那种沉重感也没有消失,我走一步路,相当于走了十步的感觉。
我忍不住又把背后的那种古怪感说了一遍,小苏仔细地给我瞅了瞅,她一再说什么都没有,这叫我有些怀疑,自己的感觉总不会错吧?
依我看,小苏道行不深,怕是看不见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