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熟悉波士顿、多切斯特、南波士顿、昆西以及昆西采石场和蓝山景区的人都会注意到,我在描述它们的地理及地形情况时非常随意,我完全是故意这样做的。虽然这些城市、城镇、地区确实存在,我却根据故事的需求以及我自己的突发奇想改变了它们的样貌,因此可以将它们视为完全虚构的地点。另外,书中的任何角色和事件如与任何在世或已故的真实人物有所相似,则纯属巧合。
得克萨斯州,梅萨港
1998年10月
太阳还未出现在海港,渔船便已潜入黑暗。船上大部分人是捕虾者,也有少数人捕马林鱼或海鲢,他们几乎全是男性。极少从事捕虾工作的女人始终独来独往。这里是得克萨斯海岸,两个世纪以来,有太多人为了捕鱼惨烈地死去,他们的后代和活下来的朋友觉得心存偏见是应该的。他们憎恶越南竞争者,也对那些从事这项粗鄙工作,手持粗缆绳和钩子在黑暗中摸索,甚至不惜割破手指的女人表示不信任。
“女人。”一个渔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说。此时,船长正将拖网渔船的发动机切换为隆隆低鸣的状态,板岩遍布的大海汹涌澎湃。一个女人出现了,她应该是蕾切尔。
“确实有个女人,”另一个渔夫说,“该死的。”
蕾切尔在梅萨港算是新人。7月时,她带着小儿子和一辆破旧的道奇皮卡车来到这里,在城镇的北边租了一间小房子。“克罗克特的最后一家”窗外招聘的牌子被取了下来,那是一家码头酒吧,坐落在嵌入大海的古老地桩之上。
几个月后才有人知道她的姓:史密斯。
梅萨港吸引了许多姓史密斯的人,还有一些姓多伊的。一半的捕虾人都在逃避某些东西——他们在大半个世界都醒着时睡觉,在其余人睡眠时劳作,剩下的时间便在那些少有陌生人愿意光顾的酒吧喝酒。根据捕捞情况和季节,他们向西最远能到巴哈,向南最远能到基韦斯特。他们交易时收取现金。
多尔顿·沃伊是“克罗克特的最后一家”的老板,他向蕾切尔·史密斯支付现金,如果她需要,那么付给她金锭也可以。自从她坐在吧台后面,生意涨了20个点。同样奇怪的是,斗殴事件也少了。通常男人们下船时,被太阳炙烤的身体甚至血液让他们感到烦躁,他们很想摔个瓶子或是折断一根台球棍。凭借多尔顿的经验,漂亮女人出现在附近,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通常他们笑得更欢畅,但也会更快出现纷争。然而蕾切尔身上的某些东西能够让男人们平静下来,甚至震慑住他们。
是她的眼睛!每当有人越过了界限——触碰她的手腕太久,或是讲了一个无趣的黄色笑话时,她的眼中便迅速闪过一丝刻薄和冷漠的神情。也因为她的脸,那鲜明的线条和凝固的美丽,让人觉得她的生命比梅萨港还要悠久,她比大多数捕虾者见过更多黑暗的黎明和无情的事实。
蕾切尔在包里放了一把枪。多尔顿·沃伊有一次意外看见过,然而这件事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竟对此毫不震惊。就好像他知道这件事,其他人也都知道一样。下班后,没有人在停车场接近蕾切尔,试图让她上自己的车,也没有人跟着她回家。
然而,当那种刻薄的神情不存在于她眼中时,她的脸便不再带有距离感。天哪!她简直点亮了这个地方。她在酒吧中跃动着,仿佛一位舞者,她的每一次轻转与回旋,每一次倾倒酒瓶,都是那么平稳而流畅。她笑的时候会把嘴咧开,眼中现出火光,酒吧里的每个人都试图讲一个新的笑话、一个更好的笑话,只为让她的笑声使他们的脊背产生酥麻感。
还有她的小儿子,一个好看的金发男孩。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她,可当他微笑的时候,你便知道他是蕾切尔的孩子。或许他也和她一样有些情绪化。有时你会在他的眼中看到警觉的目光,这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是很奇怪的。不过是刚会走路的年纪,他便已经在向这个世界传达某种想法,仿佛在说:不要推我。
蕾切尔工作的时候,儿子由海莉老太太照顾,她对多尔顿·沃伊说,这个孩子表现得不能更好了,而且那么坦率地爱着自己的妈妈。她说这个男孩一定会成为一个特别的人:“总统什么的,或是战斗英雄。你记住我的话,多尔顿,记住。”
一天黄昏,在博因顿湾,多尔顿正在散步,他看见了那对母子。蕾切尔站在及腰深的温暖海水中,双手扶着孩子腋下,让他在水中上下浮动。残阳之下,海水是金色的,宛若丝绸。在多尔顿眼中,蕾切尔正用这金色的水净化着她的儿子,仿佛一种古老的仪式,用水包裹住孩子的身体,他便永远不会被伤害。
两人在琥珀色的海水中笑着,太阳在他们身后染出一片绯红。蕾切尔亲吻着儿子的脖颈,让他的小腿撑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向后靠在她的双手中,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
多尔顿觉得,也许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场景。
蕾切尔没有看见他,而多尔顿甚至没有挥手。事实上,他感觉自己是一个闯入者。他始终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
当你邂逅如此纯洁的爱时,身上就会发生一些变化:你会感到自己很渺小,也许还会觉得自己丑恶、羞耻、一文不值。
多尔顿·沃伊看着这对在琥珀色的海水中玩耍的母子,意识到一个冷酷而简单的事实:在他的人生中,他从没有被这样爱过,一瞬间也没有。
这是怎样的爱?见鬼了。它是那么纯洁,简直如同罪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