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里的总署派人过来得花五个多小时呢。可南川友一郎巡查特别较真,把大家都拘在食堂里,连出去散散步都不让。
“哎呀,不行啊,脚印会消失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也不行呀。犯罪这事儿呀,哪怕是一根头发、从鞋子上掉落的一粒沙子,懂吗,这些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呀,是很微妙的东西呢。还请大家配合一下,忍耐几个小时,犯罪科学的伟大作用就能发挥出来取得成果了。”
只允许大家沿着一条通道去厕所再走回来。十一点半左右,巨势博士来了。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跟大家介绍他的到来了,可没想到他就是个身高大概五尺左右的小个子男人,脸圆乎乎的,看着就是个二十四五岁、模样挺可爱的小伙子,感觉打起架来可能动作挺快的,但怎么看都没有大侦探的那种风范。一马和我给他讲解情况的时候,他就像自己在接受审讯似的,一个劲儿地“啊,啊”地应着,显得很是局促。
“这就是那封伪造的信,以你的眼力,要识破真相应该挺容易的吧。”
“哪有的事呀,我可不行呢。哎,这边这个是歌川先生真正的笔迹吗?哇,不是一样的嘛。哎呀呀,这真假难辨的东西,可真不简单呀。”
所以巨势博士的名声可不太好呢。不过他挺招人喜欢的,模样可爱,对女士又很有礼貌,一点威严的样子都没有,在女士们当中很受欢迎呢。
“巨势先生,您真是个好人呀。”
“啊?哎呀,真不好意思呀。”
“您要是把女朋友带来就好了呢,给她发个电报叫她来吧。”
“我这人挺怕生的呢,她是个十七岁的可爱小姑娘呀。”
“哎呀呀,那你们还没接过吻呀。”
“那个呀,有过一次呢。不过她害羞得不行,但是也没生气呢,哈哈。”
“那你们都可以去度蜜月了呀,赶紧去吧,怎么样?”
“就是呀,在这儿有点不方便呢,她都不知道西餐怎么吃呢,连刀叉都没拿过,现在正在练习呢。”
因为被友一郎巡查管着,大家就把巨势博士当成消遣的对象,开着玩笑呢。
两点半的时候,预审法官、检察官、警官一行人坐着公务车到了。一马拜托了一下,巨势博士就被允许像警官一样能自由出入案发现场了。
警方的法医完成了尸检,从现场提取到了挺多指纹。搜查部长平野雄高警部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不管多巧妙的犯罪手段,他一眼就能看出端倪,要是再多看个两三眼、三四眼的时候,就能完全识破了。在乡下,他可是首屈一指的侦探大佬,鼎鼎大名的“瞪眼警部”呢。他在现场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然后细致周密地安排起搜查工作来。
“没有出血,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呀,比如已经死了之类的情况。”
“不做解剖的话还没法明确说清楚呢,这种情况通俗来讲就是所谓的‘心脏穿刺’,当凶器垂直刺入心脏的时候,偶尔也会只出现内出血的情况就结束了,不过没经过解剖的话,也没法确切下结论呀。”
为了解剖,尸体被抬上卡车,送去了县立医院。
“咦,这是什么呀?”一个刑警从床底下捡起了一个黄铜做的小铃铛。这个刑警叫荒广介,是部长级别的人物,是县里出了名的侦探。他有着极其敏锐的第六感,不管什么样的作案手法,他都能嗅出线索,找出犯人,在刑警当中,一提到“八丁鼻”,那可是公认的办案能手呢。
“这是什么呀?”
“是个铃铛呢,不过看着就是个特别廉价的玩意儿,就像挂在猫脖子上的那种铃铛。”
“床底下,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呢。喂,读误木,你个子小,钻进去看看。”
八丁鼻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架势吩咐道。被叫做读误木的这个刑警,本名是长畑千冬,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有着一些不太搭调的知识,会点儿德语什么的,对医学也懂一些,可说到当侦探,那绝算不上是个能手。他总是把简单的犯罪想得复杂离奇,解读得无比困难,还自己钻牛角尖,所以才有了“读误木”这么个绰号。这次的案子好像是从东京来的这些知识分子搞出来的复杂犯罪,说不定这次的案子正合读误木的胃口呢,瞪眼警部(平野雄高)这么想着,就把他和八丁鼻组成搭档带来了。八丁鼻虽说有着能嗅出八丈远线索的本事,是个能手,可本质上是个容易冲动、擅自下结论的人,处理乡下的犯罪案件还行,面对知识分子策划的犯罪,就有点摸不透了,让人挺发愁的。
读误木趴在地上,正要往床底下钻呢,说道:
“哎呀呀,这有点奇怪呀,床底下有件西服上衣呢。”
把上衣拽出来一看,有一处沾满了灰尘,就好像用抹布擦过什么东西似的,留下了擦拭的痕迹。
“哎呀呀,这是擦过哪儿了呀,是擦过这桌子上面,还是书桌上面呀。”
“那种地方能沾上这么多灰吗?肯定不是呀,就是上衣所在的那个地方呗。”
“床底下吗?”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确实,这儿确实有擦拭过的痕迹呢。不过,到底为啥要擦床底下呀,这儿既没有血,也没有水,一滴洒出来的痕迹都没有呀。”
这件上衣是受害者的。
傍晚的时候,现场的细致搜查结束了,凶器上没有指纹,从枕边桌子上的烧瓶和杯子上提取到了一些指纹。把大家的指纹都采集来比对后,除了受害者的指纹外,珠绪小姐的指纹和秋子小姐的指纹完全吻合。秋子小姐的指纹明显是握过烧瓶往杯子里倒东西时留下的。烧瓶里还残留着极少量的暗褐色液体。
“窗户一开始就是开着的吗?”
“床脚那边的窗户是大开着的,不过,犯人不是从那儿进来的,没有搭梯子的痕迹,也没有攀爬过的迹象。”南川友一郎巡查这才展示出他并非白白站岗的本事。
“这附近没有蚊子吗?”
“怎么会呢,这儿可是臭蚊子特别多的地方呀。那边的多层架子上有个放蚊香的陶瓷容器呢。”
“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是因为里面没有蚊香灰了,所以才问一下嘛。”
书桌上有写了大概五十张左右的稿子,还有五百来张稿纸,摆放得很整齐,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也不像是有人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之后的样子。
决定等解剖结果出来后再正式开始讯问,这天留下几名要在驻在所留宿的人,鉴证人员一行人就先回去了。那时,送他们离开的瞪眼警部对着一个人说道:
“喂,明天把阿塔平叫过来,这些见多识广的知识分子夫人们搅和在一块儿,我可应付不来,就指望阿塔平了。”
我无意中听到了这话,很是惊讶,问道:
“什么是阿塔平呀?”
“哈哈哈哈,你听到了呀。她是总署有名的女侦探呢,在乡下警局那可是大材小用被挖掘出来的,叫饭冢文子。是个有点小傲娇的美人,挺性感的,怎么说呢,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可不得了啊,要是一不小心逗了她,那可就完了,她能把男人一个个都不放在眼里,狠狠教训一通呢。在咱们县,就算是有十次前科的杀人狂,见了她也得乖乖听话,八丁鼻碰到她,都得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不过呢,她有着天才般的洞察力,不管什么事儿,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看到的、听到的,马上就能在脑子里有思路,静静地坐着也能灵光一闪。当然了,八成都是想错的,不过偶尔也能蒙对。她是那种不靠推理、靠突发奇想的类型,偶尔蒙对几次也就够了呀,反正不管什么事儿,在她脑子里就是不停地冒想法,是个思维活跃又热闹的脑袋呢。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文人的灵感是怎么个冒法,阿塔平冒想法那可是像火箭一样,直线式的,可厉害了呢。”
瞪眼警部一行人也一起坐到了晚餐桌旁。八丁鼻和读误木也都举杯了。瞪眼警部还是个爱吃甜食的人呢。
“能像这样跟大家融洽地聚在一起,我们也很荣幸呀。一提到警察,大家就带着偏见,一下子满怀敌意地对待我们,这也是我们挺苦恼的地方呀,警察可不是制造犯人的公司呀话说回来,难得在吃饭的时候,虽说聊这个不太合适,不过在这种时候,比起回避案件话题,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拿它当话题,大家坦诚地聊聊,心里也能更舒坦些,对大家都好呀怎么样,就像轻松座谈一样,大家可以随意地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没问题吧。这座独立的建筑虽然是在山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洋馆,不过这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呢。”
“是的,是哥特式的建筑呢,建成大概有十五年了吧。主屋那边的话,有一百五十年左右了。”
“这样说来,入口处的锁之类的应该是很精巧的吧。”
“在这深山里,哪有锁门的人家呀,根本不存在怕小偷的情况呢。不过,夜间倒是会有闯入者哦,就是那种偷偷摸摸进来的人呢。”
“警部先生,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犯人又不是从外面来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呀。像这样被您哄着似的对待,对我们来说,感觉就跟被捉弄了一样,听着挺刺耳的呢。”我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您有什么想法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呀,搞文学的不就是这样嘛,你们习惯这样的方式了,要是拐弯抹角地跟你们说,你们反倒会不高兴,连话都不想回了呢。”
“不是的,矢代先生,你们对这个案子总归是知道些情况的呀,可我们完全是一无所知,接下来得去了解情况呀。所以,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儿,我们可不清楚呢,还得请你们告诉我们呀。那我就问问矢代先生,您说犯人不是从外面来的,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又不是盗窃作案呀,会有人专门从外面进来就为了杀他吗?”
“您的意思是说,除了这家里的住户,不可能有别人有杀望月先生的动机吗?”
“我可不知道这些呀,只是说这家里的住户,大部分人可都想让望月断了气呢,根本没必要从外面来人呀。”
“原来如此。不过,光凭您说的这些内容,还不能成为犯人不是从外部来的理由呀。从走廊的出入口进来,爬上楼梯,楼梯上去就是望月先生的房间了,先进去看看,他要是醒了就把他杀了呗。”
“凶器那把短刀是放在会客厅的架子上装饰用的呀,所以犯人应该是熟悉内部情况的人吧,一开始就有杀意,然后从那儿把刀拿出来的吧。”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不能断定就一定是这样呀。那天那把短刀也一直放在那儿装饰着吗?”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一马回答说应该是放在那儿的。
“昨晚大家也都像这样坐在餐桌这儿,然后……”
“然后呢?平常吃完饭后大家就各自散开了,不过昨晚因为矢代你们这些新客人到了,就在隔壁的大厅里喝酒、聊天、跳舞,待到挺晚的呢。”
“哥哥,别说了。警部先生您想知道什么呀?不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谁杀了人嘛,就这点事儿呗,我来告诉您吧。我和王仁先生比大家早一步回王仁先生的寝室了,不记得具体是几点了。我离开王仁先生房间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而且那时候桌子上既没有这个打火机,也没有沾着口红的烟头呢,我又不抽烟,然后我就关了灯离开房间了。接下来就该这个打火机的主人,宇津木秋子老师来说说了,请宇津木老师讲讲吧。”
秋子小姐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去王仁先生房间的时候,大概是一点左右。”她很干脆地说道。
“王仁先生当时睡着了,还打着呼噜呢,肯定不会错的。我摇了摇他,也没要醒的迹象,于是我就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根烟。”
“那时候您喝了烧瓶里的饮品了吗?”
“嗯,喝了,没剩多少了。”
“那饮品是什么呀?”
“是玄参茶。王仁先生看起来挺壮实的,可胃不太好,习惯每天不喝茶,而是大口喝玄参茶呢。”
“冒昧问一下,您平常去别人房间也会带着打火机出门吗?”
“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不过王仁先生不抽烟呀,我昨晚本来也是没带打火机就出门的,结果发现门是锁着的。于是我就回去了一趟,可仔细想想,挺奇怪的呀,我突然想起王仁先生的钥匙在我这儿呢,找了找,还真在,然后我就顺便拿上打火机和烟,又果断回去了。”
“你撒谎!我根本就没锁门呀!”珠绪小姐喊道。
“可是门确实锁着呀。”
“哈哈,这可真奇怪呀。那这把钥匙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又把它拿回来了呀,把房间锁上了。我是故意把打火机留在那儿的,好让王仁先生醒来能发现我来过,也能察觉到还有别人能锁门,让他知道我来过了,而且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能锁门的人来过呢,至于那个人是谁,恐怕只有王仁先生知道了。我的登喜路打火机就是为了表达这个抗议才留在那儿的呀。”
“胡说!全是假话。我今天早上发现王仁先生尸体的时候,门根本没锁呀,明明就是没拿钥匙的我进了那个房间才发现尸体的呀。”
“哎呀呀,这变得复杂了呀。到底这家里,各个房间的钥匙是通用的吗?”
“不是的,每个房间的钥匙都不一样,不过,一把钥匙从里面或者外面都能开锁呢。”
“这样说来,望月先生的钥匙在宇津木小姐您手里,那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给那个房间上锁或者开锁呢?还有谁有同样的钥匙呀?”
“是这样的,每把钥匙都做了三把,一把给大家分发下去了,一把统一放在隔壁大厅书桌的抽屉里了,还有一串应该是放在保险箱里了。”
“那个抽屉呀,喂,八丁鼻,你去确认一下情况。”
一马和八丁鼻去确认了,可抽屉里的那串钥匙全都不见了。大厅书桌的抽屉里原本放着有歌川家名字的信纸、信封、稿纸之类的东西,来访的客人可以根据需要随意取用,是这样的一个设置。
“大家有谁记得见过抽屉里那串钥匙吗?”
“我见过呀。”像虫子一样的内海明轻快地说道。
“什么时候见的呢?”
“嗯,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没带稿纸,听说这儿有稿纸,就翻找了一下,可只有信纸和信封,怎么也找不到稿纸呢。因为是刚来不久的事儿,所以也不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儿了,具体是几月几日,我可就不记得了呀。”
“望月先生的房间和隔壁房间之间有扇门,那扇门的钥匙呢?”
“房间之间的门一直是锁着的,那把钥匙没有给各位客人呢。不过,被盗的那串钥匙里当然也包含那把钥匙了。”
“那个隔壁房间是谁住着呀?”瞪眼警部打开让大家标注了各自房间位置的图纸,问道,“啊,是丹后弓彦先生呀,之前拜读过您在杂志上发表的作品呢。昨晚您有没有听到隔壁房间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呀?”
“每天晚上净是听到些奇怪的动静了,哪能一个个都在意呀。王仁死了,今晚开始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吧。爱欲的声音和杀人的声音,到底有什么区别呀。”
吃完饭,大家闹哄哄地往隔壁大厅走去,在这人流之中,八丁鼻突然叫住了绫香夫人。
“喂喂,夫人,冒昧问一下,您这拖鞋呀。”
“啊,怎么了?这一是双平底鞋呀。”
“平底鞋?啊,原来如此,不是拖鞋,是鞋子呢。您平常一直穿着这双鞋吗?”
“您是想说这品味很差吧,大家都取笑我呢。不过,我就是喜欢这种像玩具一样花哨的鞋子呀,外面还有大概七双类似的这种品味奇特的室内鞋呢,看当天的心情,有时穿这双,有时穿那双。”
“每双都有铃铛吗?”
“有铃铛的就只有这一双哦。”
“昨天您也穿着这双鞋吗?”
“昨天呀,昨天的话,对,昨天也穿了呢,不过,外面的那些鞋我也穿了呀,怎么了呀?”
“有一个铃铛不见了,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吗?”
“是呀,就这个铃铛,今天早上穿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呢。我又是跑又是跳,还老是绊倒,慌慌张张的,所以就发现了。不过,我特别喜欢这双平底鞋呢,很可爱呀,对吧,您也这么觉得吧。”
“啊,不是,那个,我们在我们那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呢。”
警官们回去之后,我们又开始喝酒了。本来不怎么爱喝酒的木曾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宇津木秋子也时不时喝一口她喝不了的啤酒,就像喘口气似的。
“我们在来这儿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算不上夫妻了。”木曾压低声音说道,不太习惯醉酒的他,脸色发青,眼神看着都有点疯癫了,可软弱的他都不敢看秋子小姐,视线朝着相反的方向,接着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别的男人厮混,这不是品性问题吗?她和歌川分开后和我在一起了,我本来没觉得这是丢人的事儿,可现在,觉得挺羞耻的了。碰上这种事,我们自己都变得像狗一样了,能感觉到狗一样的耻辱呢,可当事人却完全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呢,真是可笑呀。”
秋子小姐一声不吭。这时光一开口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在这儿念哈姆雷特似的台词了,在这儿好上,在这儿分开,因果分明,首尾一贯,这不挺好的事儿嘛。”
“闭嘴!无赖汉!你就跟你自己的朋友说话去,这儿可没你的朋友。”
“什么无赖汉呀,把前妻比作狗,你这绅士的做派可真够让人无语的。我本来就讨厌男性朋友呢。宇津木小姐可真厉害呀,可没有把女人比作狗的哈姆雷特呢。既然把女人比作狗,那起码得有狮子般的精神力量才行呀。这种思想和生活完全脱节的家伙还介绍外国文学呢,怪不得日本永远都是个乡下地方呢。哎,宇津木小姐,对吧,咱们做朋友吧。首先,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永远都没法描绘出真正的男人形象呀。咱们就把今天当作咱们的纪念日怎么样呀?”
“这是你第几个纪念日了呀?”
“那你就参照天主教的日历看看呗,没有哪天不是纪念日呀。咱们也学学天主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都当作纪念日得了。”光一毫不客气地站起身,拉起了秋子小姐的手秋子小姐往后退了退,说道:
“你这人也挺坏的呀,居然拿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开玩笑。”
“哎呀,你这说话可太老套了呀。咱们献上咱们的吻来悼念望月王仁,这可是神圣又纯粹的想法呢。生生流转就是人生的真相呀,从恋人被杀的当天起就该生生流转呀,就得这样呀。”
“我今晚头疼呢。”秋子小姐转身要走,光一刚要追上去,几个高尔夫球飞了过来,一个砸到了头上,接着又有一个砸到了肩膀上。因为那些高尔夫球从刚才开始就在绫香夫人手里把玩着呢,光一回头看的时候,绫香夫人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靠在椅子上,看着别处呢。
“这家伙!”
光一朝着绫香夫人扑了过去,眼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连人带椅子一起推倒了,这时我站起身来,同时人见小六也握着个空啤酒瓶站了起来。我把光一推开,人见小六看着挺唬人的,他以前可是左翼的斗士,传闻中是个打架很厉害的人呢。不过我之所以更安心,是因为有巨势博士在呢,他从学生时代起,就算面对十来个小混混,也能一个人打得对方落花流水,是那种在街头很有威望、从不退缩的人物呢。博士对我们这边打架的事儿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地笑着喝酒呢,不过我想着真要是情况不妙了,他肯定会来帮忙的,所以我也特别有底气。
“哼,好久没打架了呀。要是想按照欧洲的方式提出决斗,那就一个一个来,当对手好好打一场呀,要是抱团,那可什么都干不成呀,蠢货!”光一打开桌上的两瓶啤酒,一手抓着一瓶,像吹喇叭似的喝着,然后往院子那边走去了。
“有必要教训他一下呀,大家一起围上去给他来个铁拳制裁,怎么样?”
神山东洋说道。据说他们夫妻大多时候都是去佣人聚集的地方玩,在那边聊个不停,可一掺和到我们这群人里,基本就不怎么说话了。
“你看起来挺有力气的呀,你不是黑帮的吗?”像虫子一样的诗人(内海明)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他总是笑嘻嘻的,也没什么恶意,所以谁也不会生他的气。
“不好意思呀,我看着像那样的人吗?其实我胆子挺小的,力气也都是表面看着还行,实际上没什么真本事呢。”
“像我这样,要是没为女士挥出铁拳的实力,恐怕都没资格谈恋爱了呀。感觉这时代是越来越需要为了美人准备好铁拳了呀。怎么样呀,木曾,法国有像虫子一样的剑客吗?”
“内海先生要给我写诗集呢,题目叫《为了患有心病的丑女》之类的呢,挺好的吧,会狠狠赞美我的呢。这样一来就不需要铁拳了呀,毕竟我都没被人取笑过呢。不过呢,我也会赞美阳光开朗的虫子先生呀。”
千草小姐这么说道。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这个长相丑陋的小姐,她的心思很是扭曲。看似直率坦诚,实际上说的话都是颠倒错乱的,虽然自己称自己是丑女,内心却很自负,只是自称丑女,显得既卑微又别扭。
“光是心里难受也没什么用呀,我呢,只是能为丑女歌唱罢了。”
“哎呀,真没风度,还说些让人难堪的话呢,之前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呀。”
“丑女去追求丑男可不行呀,丑女应该为了美男暗自神伤,丑男得为了美女郁闷而死,这才是正理呢。跟我比起来,像西哈诺(戏剧《大鼻子情圣》主角,外貌不佳但内心丰富)那样的都算不上丑男了呢。他写诗好像也比我巧妙,我真是没什么长处呀。”
内海双手抱着头。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关节突出。双手抱着头的时候,脸整个都能被手盖住,可见他的脸有多小了。这位像虫子一样的诗人站起身来。
“好了,我先回去了,今晚说不定还能写写诗呢,为了丑女写的诗哦。”
“等等呀,咱们出去散散步吧,不好吗?不讨厌吧。”
“我可没这想法呀。”
“这边的院子不行,光一先生肯定在某个地方吹着喇叭喝啤酒呢。咱们从这边往山毛榉树林那边出去走走吧。”
千草小姐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手电筒,强势地催促着虫子诗人,然后从食堂的出入口出去,消失在外面了。
“真讨厌呀。”珠绪小姐像唾弃似的嘟囔了一句。
“挺可爱的呀,不是吗?”神山东洋说道。要不是他,在这种明显让人不愉快的氛围里,是没人会插这话的。
“那叫可爱?可爱是什么意思呀?千草小姐是想像美女那样去摆布男人呢,要是虫子诗人的话,估计觉得能被她摆布吧,她还真把自己当女王了呢,真够低俗的呀,就算是插着孔雀羽毛的乌鸦,都比她强呢。”
女人这种生物在恶意观察这方面简直就是天才,比起美好的事物,低俗的东西似乎更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珠绪小姐从刚才开始就喝了不少酒了,而且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闷头一个劲儿地灌酒,眼神都变得很不对劲了。
“今天我要喝个够。”
“别喝了呀,珠绪小姐,一会儿又该吐了,多难受呀。”绫香夫人劝说道。胡蝶小姐也附和着说:
“真的呀,珠绪小姐,喝那么多酒,那可是毒药呀,别喝了吧。”
“嗯,不过没事的,就再喝一点,因为我呀,像这样默默地喝酒的时候,就会看到幻影呢,能清楚地看到望月王仁先生被杀的幻影哦,特别清晰,连一个女人挥下短刀时的表情都能看得真真切切的,那可真是张恶鬼的脸呀,一张充满嫉妒的恶鬼的脸呢。”
“别说这些了呀,今天就到此为止,休息吧。”
“嗯,对不起呀。”
珠绪小姐拉住绫香夫人的手,不一会儿,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个阿尼约梅和珠绪小姐似乎挺合得来的,不过秋子小姐和阿尼约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冲突不断,从那时候起两人就水火不容了。
绫香夫人像抱着珠绪小姐似的,带着她离开了。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回来的时候,女仆追了过来,说道:
“夫人,小姐吐了,难受得很,要不要请海老冢先生……”海老冢先生猛地抬起头,生气地说道:
“笨蛋!哪有学者去照顾个醉鬼的,就算是女王大人也没这道理呀,别管她!”那架势可真吓人。
“那去请琴路小姐吧。”
“是。”
琴路是护士的名字。大概过了三十分钟,女仆又过来报告说小姐已经安安静静地睡着了。那时是十点零五分。正好光一回来了,借着这个契机,大家就说,哎呀,睡觉吧,然后都站起身来。
“怎么着,我回来了你们也不用躲呀。行了,走了,走了,我自己安安静静地喝点酒,这样正好适合我呢。”
我们没理会他说的话,各自回房间去了,这时,不知是瓷器还是酒瓶,传来一阵很粗暴的破碎声,我打开门查看楼下的情况,只见绫香夫人脸色都变了,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呀?”
“嗯,我正在收拾呢,他突然就……”
她停住脚步,身子摇摇晃晃的,缓了缓神,然后就匆匆往自己房间跑去了,沿着走廊跑得很快。这时,我听到了室内鞋上铃铛的声音,我想起了八丁鼻刑警的话,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
我敲了敲巨势博士的房门。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可别装模作样了呀,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先生呢,我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呀。首先,我觉得这家里呀,比起犯罪,那种色情方面的刺激可太强烈了,光是应付这边的刺激就够费劲了,我都得靠着回忆东京那边那些人的样子才能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呢。”
“话说回来,说不定在望月王仁被杀的现场,有一个绫香夫人平底鞋上的铃铛掉在那儿了呢。”
“如你所想呀,就在床底下呢。”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呀,那绫香夫人岂不是头号嫌疑人了?”
“哪能呢,就算是猫,也不会挂着铃铛去抓老鼠呀。话说回来,这个图纸,大家房间的布局,这是谁的主意呀?只有内海先生住在楼下,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呀,我也不清楚呢,要不问问一马吧。”
我们就去了一马的房间,因为绫香夫人正在换衣服,我们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好了,请进吧,绫香从昨晚开始就住在我这儿了,土居光一出现后,把她吓得不轻呢。”
“那本来就不正常呀,很明显有人在谋划着什么呢,要是今天的事件也是谋划的一部分,那到底在母亲忌日这天,还会发生什么事呢?有人拿着钥匙之类的,哎呀,你呀,得用绳子把门锁住呀,不,得用门闩才行呢。”
“没必要这么神经质啦,巨势君也来了呀,犯人的好日子也不长了吧。”
“巨势博士想知道客人房间的布局是按照谁的意思安排的,只有内海住在楼下,这是为什么呢?”
“内海的情况是他自己要求的呀,说是上下楼梯太累了,而且厕所也离得近,方便。其他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基本就是我随便安排的,不过绫香说不想让土居光一住在同一层二楼,虽然二楼还有空房间,但还是把他安排到楼下的日式房间去了。”
“我们呀,没客人的时候,是不会用这个洋馆的,主屋后面的宅邸,就是珠绪小姐当作寝室用的那个房间上面对应的三间房,就是我们的房间呢。”
“神山东洋这个人,和您家有利益关系吗?”
一马犹豫了一会儿,开始讲了起来。
“神山以前是我父亲的秘书,后来虽然不当秘书了,但还经常出入我家,我能想象到父亲可能有把柄被他拿捏着,不过问父亲的话,他也不会跟我透露深层次的缘由,所以我也不清楚。去年去世的母亲,特别讨厌神山,就像讨厌毛毛虫似的,讨厌的程度很不寻常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和母亲的什么秘密有关,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总之,我父亲一直过着很有策略的政治生活,会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也是很正常的,我作为孩子,也没办法直接去问这些事,所以从来没问过呢。”
“他时常来您家吗?”
“一年大概会来四五次吧。他现在的妻子以前是我父亲的爱妾,以前是新桥的艺伎呢。他总是带着她大摇大摆地过来,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一住就是好几天。话说回来,去年母亲去世前两三天他们也来过,碰巧赶上母亲临终的时候,听说在母亲去世前一天,还把旁人支开,和病床上的母亲争吵过呢。所以我想把柄可能不光在父亲那儿,通过母亲也能牵扯到父亲,我也曾这么想象过,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想象而已呀。”
我被绫香夫人的睡衣惊到了,因为它太华丽了,那是做工极为精细的衣服之一,就好像是在中式服装上做了西式风格的加工,而且在色彩搭配上运用了很精妙的技巧。
“夫人平时穿的衣服比礼服还好看呀。”我调侃了一句,一马苦笑着说:
“像这样跟礼服似的衣服,大概有十四五件吧,到明年这时候说不定就几十件了呢。她说连着两晚穿同样的衣服太可惜了,刚才还一边嘟囔着骂土居光一,一边在换衣服呢,她在这个房间没放自己的衣服,所以早中晚都要按规矩换衣服,变换发型,更换首饰,她可真有耐心,真让人惊讶呀。”
绫香夫人只是微微地笑着,没有回话。不管别人用什么样的话来调侃她,总之她肯定坚信自己是备受宠爱的吧。这个人的爱情得多美好呀,她就好像是为夜晚而生的女人似的绫香夫人虽然害怕杀人凶手,可实际上那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她就是那种只想着可爱、美丽,天生就只围绕这些本能去想事儿的人呢。
我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京子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说道:
“刚刚老爷的贴身侍从过来了,说明天早饭过后让咱们俩过去一趟呢,我想去,可身体不舒服,去不了呀,是这么说的呢。”
这可不是个让人高兴的消息呀。歌川多门感冒了,又喝多了啤酒,把肚子搞坏了,正好从我们来的那天早上就一直在卧床休息呢。据说他从政界退下来后,每天就是和村里的人下下围棋,挺无聊的,所以偶尔也会出席洋馆的晚宴,不过我们还没见过他呢,我们心里甚至暗暗希望多门的病能在我们逗留期间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呢。
“下枝小姐,就是那个侍从,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呢,听说十八岁了,也不知道她和琴路小姐相处得怎么样呢。”
“别说了,关于这些人际关系的事儿,我已经听够了呀。”
我也有点喝多了,挺疲惫的,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