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马小次郎在白天初次从逢坂山高处眺望所见的平安都城,绝非是他的幻觉。那是依照王朝规划而呈现出的人间乐土,是在世间备受赞誉的藤原文化在大地上引以为傲的真实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当踏入城中一步时,表里差异如此之大,恐怕当时的旅行者们都会感到格外意外吧。
毕竟,历经飞鸟、奈良等时代,最初迁都至此之时,其规模与规划急于模仿唐朝大陆的风格,多少有些过于偏向宏大却脱离现实国力的理想模式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贵族们按照自己的生活设想以及追求繁荣的意图来进行规划,根本没考虑到普通百姓琐碎的生活状态以及各种强大力量产生的影响。
所以,随着岁月流逝,平安都城呈现出了极为奇特的发展态势。
例如,宫门、太政官、八省等建筑及其所在区域,华丽壮美,仿佛能从隋唐的绘画中看到那般模样,可只要稍微偏离以这些为中心的棋盘状道路,泥泞之深简直无法形容,干涸之后,牛粪堆积、尘土飞扬,而且左京的四分之一、右京更是全区三分之一强的地方,是田地、旱田、湿地、肆意流淌的小河、杂草丛生的空地、古老的池塘、树林,还有那些看上去破败不堪的贫苦百姓居住的歪斜的板屋长屋以及简陋的棚屋。不仅如此,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仍保留着穴居习惯的赤贫之人居住着。
在这样的大地上,又突兀地四处散落着彰显着宏大净土庄严的堂塔伽蓝佛阁。自佛教传入以来,在宫中与朝堂都有着难以撼动根基的僧侣们,依旧掌控着广阔的生存空间,在延续了几个世纪的特权中肆意妄为。
“蠢货!拜这些有什么用啊。”对此感到愤慨的人,学着和尚的口吻这样说道。
“释迦牟尼有预言。佛教教义能够拥有影响力的时间,顶多也就五百岁,正法千年、像法千年过后,大约两千年时,就会走向灭亡——就是这么说的呀。之后就会进入充满斗争与腐败的末法时代——这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算一算,如今延喜多少年了,早就进入末法时代了呀。世道从宽平年代起,就已是末世了,如今世间的混乱以及人的堕落,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这样的言论渐渐在街巷中传开了,无论是上流阶层还是普通百姓,虽说从一段时间前就开始对自身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民众知识水平还较为质朴的国家,像佛陀钟声一样,能无条件让众人跪拜臣服、具有这般魅力的事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