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吗?忠平公的宅邸在哪里呀——阿姨,您真的知道宅邸所在的地方吧。”
小次郎渐渐不安起来,向尼姑询问道。
“哎呀,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带到那宅邸门前的。”
尼姑一开始就像约定好的那样,平静地点点头。
然而,就算是小次郎这个乡下人,同一条路走了两遍,或者又绕回到之前走过的路口时,也不由得心生怀疑了。
尼姑很是健谈。“小伙子,你接下来要去拜访的右大臣家,宅邸是在小一条,不过在九条也有别庄,河原的石水亭也是住处之一呢。到底去其中哪一处最合适,我这人就是那种一旦要对别人表示好意,就非得做到底才行的性子,结果反倒犹豫起来,走来走去的了。”接着说道:“小伙子,咱们在这儿歇一会儿吧。虽说离宅邸大门已经不远了,不过首先呢,你去拜访右大臣家,要是还梳着这么乱糟糟的头发过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小次郎觉得她真是个热心肠的尼姑,便听从她的话,坐了下来,开始打量起周围。不知道这是座什么寺院,有山门,堂阁就在旁边,五层塔的塔基周围,一树樱花飘落的花瓣将地面染得斑斑驳驳。只是让人略感落寞的是,傍晚的阴影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影子上渐渐浓重起来了。
“喂,小伙子……”并排坐下歇脚后,尼姑马上说道,“你背着的包袱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里面肯定装着还没吃的便当吧。要是这样的话,就把那便当当作给我的脚力钱,送给我吧。说实话,我肚子饿瘪了,都快走不动路了。”
她可怜巴巴地伸手讨要起来。
小次郎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怪不得这尼姑从一开始就老是盯着自己的包袱看呢。虽说他自己也饿着肚子,打开包袱吃点东西本也无可厚非,可面对同行的尼姑,他刚才一直强忍着没这么做。于是,他立刻从包袱里拿出便当,递给了尼姑。
尼姑连句道谢的话都没说,就开始吃了起来。原本今早用干粮换来的也就是几个简陋的粳米饭团罢了,可尼姑把那用竹叶包着的饭团抱在膝盖上,露出黄黄的牙齿,大口大口地吃着。就连沾在她那指甲长长的、脏兮兮的手指缝里的一粒米饭,她都用舌头舔得津津有味,接着又马上去吃下一个,最后,一个都没给小次郎留,全都吃光了。
“我去寺院里讨点热水来,喝上一口。小伙子,你就在这儿等着啊。”
尼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从那之后,尼姑的身影就不见了,周围也暗了下来。小次郎等得不耐烦了,百无聊赖。就在这时,从刚才就看到有火光在闪动的佛堂后面,慢悠悠地走来一个大个子男人。他走到小次郎面前,哼哼着鼻子,把长满胡子的脸凑了过来。
“喂,赶路的小子。那个讨饭的尼姑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这家伙运气不错呀。要是我不买下你,你迟早会被卖给远方的人贩子当奴隶的。不过呢,那贪心的尼姑可贪心了,瞧,我都被她扒得没剩几件衣服了。来吧,小子,到这边来。”
在佛堂后面的篝火旁,还有大概七个人。他们用嘈杂的声音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个个都眼神凶狠,手里拿着长矛、长刀之类的凶器,那一张张脸就跟赤鬼似的,邋遢地围坐在火焰周围。
“怎么样,大伙说说,这小子,可是捡来的便宜货呀。”
拽着小次郎胳膊把他带过来的男人,瞧了瞧那些像是同伴的人,满脸得意地说道。
“说什么呢,对方可是黑谷那个贪心的尼姑,就算便宜能便宜到哪儿去呀,她张口就要一斗糙米,再加我的一件短上衣呢,可我看这小子挺值的,就买下来了。大伙说说,这小子咋样?”
众人呼啦啦地都站了起来,看着小次郎的脸,打量着他的穿着,眼睛滴溜溜地把他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然后说道:
“便宜呀,这小子,不值钱呢。”一个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贬低起来。
“什么呀,这么说来,刚才和黑谷的尼姑在角落里偷偷嘀咕的,就是这笔买卖咯?”
“就这小子身上穿的狩衣和佩刀,光卖了换钱都不止那点价呀。”
“可恶的家伙,想独吞好处,可没门儿。我们八坂组的规矩可不是摆设。”
“去买酒来!”
“对呀,快去!不死人,去买酒来,给大伙都喝点。不然的话,八坂组的兄弟规矩可就不认了。”
又是同伴,又是“组”的,这到底是怎样一帮人啊。小次郎自然是理解不了的。他一脸茫然,就像在做梦一样,置身于这奇异的火焰颜色以及这帮奇怪男人的对话当中,呆呆地站在那儿。虽说多少露出了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可他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自身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