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喜十八年晚春的某一天,相马小次郎从故乡下总出发,历经五十多天,终于来到了京都近前的逢坂山。
“翻过那座矮山,眼前就是平安都城了哟。”
在志贺寺下方,有人这样告诉他,小次郎听后,胸膛一挺,朝着西边视野开阔之处,带着满是汗水的脸,径直开始了漫长的攀登。
“啊!”
不久后,他像是魂魄出窍一般,呆呆地站在那儿,脸上满是恍惚沉醉的神情。
他对未知世界强烈的憧憬,得到了超乎想象的现实回应。在他眼中,那被染上紫色的山峦的柔和线条环绕着的广阔盆地一带的所有事物,仿佛都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光彩。贯穿街市的加茂川,也让人无法将它视作一条普通的水流。他不禁想,曾经在寺院深处参拜过的“净土曼陀罗图”里描绘的国度,原来在这世间真的存在啊。
“啊,来到都城了……这就是都城呀。”
这个容易感动的少年的纯真之情,不知何时已让泪水打湿了脸颊。一想到自己从今天起,就要融入都城之人当中,要在那庄严的社会中生活,他就激动得浑身颤抖,然后便不停地将目光投向那令人惊叹的景象。
据说那时平安都城东西长四千米,南北长近五千米,在如珍珠粉末晕染般的昼间霞光之下,都城全貌尽收眼底。在街市的中央区域,哪怕从远处也能清晰辨认出那是皇居大内里十二门之一的官衙殿堂,孔雀色的屋脊、朱红色的门廊,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形成了一大片建筑群。以朱雀、大宫等地为起始,从一条到九条的大路,还有纵横三十二条的道路像棋盘格子一样,将市井街坊划分得井然有序。而且,那些街道、沟渠边的房屋,有的地方被柳树、樱花装点着,仿佛继承了万叶时代的辞藻、吟唱着古今和歌的人们的屋顶就该在这里——站在此处的旅人想必都会有这样相同的感受吧。
更何况,出生在坂东平野那未开化之地,清晨看着那须、浅间山的喷烟,白天与牧场的野马为伴长大,身处只有粗粝的土地、狂风以及同样粗犷的人们之中,几乎从未感受过文化气息,就这样长到十六岁的相马小次郎,会产生这里真的也是人类生活的地方吗这样一种忘我的疑惑,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伙子——你是哪里的小伙子,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呀?”
突然,有人这样问他。小次郎这才回过神来。
是一位中年尼姑模样的女子。看样子也是刚刚爬上这长长的坡道,正停下脚步,在他身旁休息呢。
满怀孤独愁绪的少年,很快就对这位尼姑产生了亲近感。然后,他把自己从遥远的东国下总而来,接下来要带着大叔父的推荐信去拜访藤原忠平公的宅邸,打算在那里待到成年之日,专心致志地学习修养,等有出息了再回国等等这些遥远的未来梦想,都一一讲了出来,两人结伴同行,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在了京都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