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这花街柳巷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就在前年夏天的时候。
在离这儿不远,同样位于淀川岸边的鸟饲的离宫(行宫)里,宇多上皇前去避暑,有一天,闲来无事,便召了许多江口的歌伎到离宫来。然后问道:
“这里面,有没有谁家的女儿呀?”
有一个歌伎回答道:
“要说的话,在江口的姑娘们当中,有中君、主殿,还有叫香炉、小观音、孔雀这样的佳人,不过近来呀,没人比得上大江玉渊的女儿白女姑娘了。”
如此这般回禀道。
大江玉渊呢,是大江音人的儿子,所以这白女就是他的孙女了。
音人曾侍奉清和天皇,兼任从三位左卫门督,还担任过检非违使别当,他的弟弟千里作为歌人也很有名。
天皇马上就召来了白女,说道:
“作一首诗,把鸟饲这个地名融入进去。”
就这样试着考查她的诗才。
白女当即吟诗道:
“浅绿初现春相逢,
虽非云霞亦升腾。”
宇多上皇察觉到她有着因出身和过往而自惭形秽的心思,甚至感动得醉酒落泪,赏赐给她单衣和夹衣,在场的皇子和朝臣们也各自随心地赏赐了些东西,还安慰她说:
“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不用顾虑,可到离宫来奏报呀。”
然后才送她回去,就是这么个事儿。
上皇从那之后,也常常召见白女,对她的宠爱非同一般,不过鸟饲的离宫只是夏天去避暑时才会去,便吩咐一个叫南院七郎的人,让他平日里也多少照看一下白女的生活——也算是向平民百姓展现了难得的人情味吧。
这事儿在《大和物语》里也有记载,在当时,想必成了这花街柳巷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不过,在纯友、“不死人”、小次郎他们见到的这些歌伎当中,怎么看都没有像能让上皇那般倾心的出众女子。
她们个个脸上的白粉涂得斑驳不均,头发油腻,都是些被吴越之地的客人当作一夜夫妻玩弄过的——透着一种从破旧里散发出来的哀愁气息的——女子呀。
不过,客人毕竟是客人嘛。
按纯友、秋茂他们的说法:
“濑户内的鞆之津、室之港等地的女子,可比这儿的更没品呢。说到底,江口的姑娘们还是有那么点儿优雅之处的——”所以呀,那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尽兴。
七个人登上了二楼,从傍晚一直喝到半夜。
又跳舞,又唱歌,把能玩乐的花样都玩了个遍,尽情地享受着这欢乐时光。
“啊,喝醉了,从来没喝这么多过——”
小次郎头晕目眩,一下子摔倒了,随后便不省人事地昏睡了过去。等他忽然醒来的时候,水乡之地靠近江河湖海,本就常有的那种情况出现了,周围的墙壁呀,夜里用的物件呀,都湿漉漉的,散发着水汽,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披散着黑发的人正睡得沉沉的。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泛白了,可屋里却还黑着,依旧是夜里的氛围。虽然看不太清,但睡在旁边的这个女子,想必就是昨晚在酒席上的歌伎中的一个吧。不过,小次郎却像第一次见到女人似的,一下子被她的睡颜吸引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知为何,甚至连睫毛上都泛起了泪花。
“虾夷荻……和死去的虾夷荻简直一模一样啊。难道这是她转世重生了吗?”
她和小次郎十四岁时初次认识的那个美丽的奴隶女孩实在太像了,像到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他突然在这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了坂东平野上的马厩。在马睡的干草堆里,被年长的奴隶少女爱抚时的那种气息,此刻从身旁这个女子身上也能隐隐嗅出来。带着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幻想与野性,他猛地吻上了那女子睡颜的嘴唇。女子“啊”地轻轻惊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却突然用力紧紧抱住了小次郎那带着几分拘谨的四肢。然后,小次郎那些与过去无关、和现在也搭不上边的幻觉与妄想,就被如同野火蔓延般的情欲之火给彻底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