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们

“千万别跟别人说呀。”小次郎被郑重地叮嘱着。本来就不会去说对大臣不利的事呀，小次郎这样回应着，也因此立刻获得了信任。

约定好的，是后天傍晚时分。

小次郎带着从忠平那儿拿到的一袋砂金，来到了八坂塔下。

一个人都没有，“不死人”也没出现。

即便清水寺坐落在山峰之上，可这周边一到夜里，就透着一种能听到怪鸟振翅声般的孤寂。能看到夕阳挂在老杉树的枝头，草丛里的蚊子不断袭来，连路过的僧侣都看不到一个。

“呀，你来啦。”

小次郎等得心急如焚、正有些恍惚的时候，“不死人”的声音突然从树荫下传来。小次郎把前天晚上的结果告知对方后，马上说道：

“这是约定好的东西。”说着便立刻把金子递了过去。

“不死人”大笑着接过来，转手递给身后的手下，说道：

“秃鹰，拿着。”从右交到左后，又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看着小次郎，邀请道：

“一起到那边去吧。事情办得挺顺利，今晚夜色也凉爽。按照约定，咱们今晚好好喝一杯呀。”

对小次郎来说，自从在小一条府邸做事以来，像这样能获得自由的夜晚还是头一回呢。更何况，如今主人忠平对自己都有亏欠了。即便如此，让他格外愉快的是，从昨夜开始，他就对“不死人”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会是被称作盗贼的恶人吗？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种温暖的气息。没错，年少时，在大结之牧的马儿身上，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喜爱之情。自从与父亲生死离别后，他一直都渴望着这样的情感呀。不管是对马儿，还是对盗贼，一旦感受到这种情感，就会觉得难舍难分。

出人意料的是，被“不死人”邀请来到的地方，是位于四条六角堂树林旁的一座很大的公卿宅邸。这周边，随处可见门户的宅邸里，住的大多都是朝廷的高官显贵。“不死人”敲了敲大门旁的侧门，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走了进去。对着出来到式台迎接的青衣侍从也只是瞥了一眼，便问道：

“纯友在吗？”

说着，回头看了看有些犹豫的小次郎，说道：

“是朋友家，进去吧。”

说完便率先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走过回廊——不久后，看到对面房屋的大厅里有烛光闪烁，还传来了很多人的欢声笑语。

“呀，你来了呀。”

“哟，不死人呀，来得正好呢。”

也分不清谁是主人了。在小次郎看来，这些人好像都是公卿家的公子们，或者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们。

各自都铺着圆形坐垫，大厅的地面虽说宽敞却也显得有些拥挤，杯盘摆放得杂乱无章。对于贵族子弟们来说，这场景也算有些杂乱了。不过，这屋子里的人，从穿着打扮以及所任官职来看，也都是朝臣之类的人物。

“这位是左大臣家的小舍人，叫相马小次郎……。出生在东国，父亲是已故的平良持。让大家看看他的模样，可是个挺有能耐的年轻人呢。”

这就是“不死人”的介绍词了。

——这么一想，不管是初次在八坂围着篝火见到“不死人”的时候，还是今晚看到的样子，毫无疑问，他就是个落魄公卿呀，和市井无赖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啊……是嘛。”坐在正面正在喝酒的青年转过头来看着这边，马上热情地把酒杯递给小次郎，说道：

“我是被称作南海海盗的藤原纯友。这边坐着的是小野氏彦、纪秋茂、津时成等等……都是些没有隔阂的好朋友呀。都是些洒脱的人聚在一起，没有一个扭扭捏捏的，你也放开了喝呀。”

——说是海盗，应该只是玩笑话吧，小次郎暗自笑了笑。

不过，主人肯定就是这个人了。他那随和亲切的样子，反倒让小次郎有些不知所措了。小次郎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说起公卿家的子弟，要么吹吹笛子，要么作上一首诗歌，除此之外好像就没别的本事了，都是些穿着华丽服饰，坐着牛车出行，把旁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公子哥儿们，以往见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呀。可在这里，从主人纯友开始，谁都没有那种做派。

没有了虚饰和权势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汗水和污垢的气息。穿着直衣、狩衣、布直垂等等各式各样的衣服，挽起袖子，在这夏夜，高谈阔论，兴致勃勃。每个人身旁都放着大刀。

他们所聊的话题，对小次郎来说，十分新奇，而且每一件事，都让他对未知充满了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