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次郎对“京都的眷恋”,终于开始转为怀疑了。
因不了解京都而产生的对京都的眷恋,就如同所有怀揣梦想的人都会经历的那种梦想破灭的痛苦一般。小次郎大体上也和世间众多怀揣梦想的人走着同样的道路,不过在他自己看来,却觉得只有自己如此命薄。
“右大臣家是打算把我一辈子都当作牛车停放处的小舍人,像养宠物一样豢养着吗?”
这种对年轻前途构成极大威胁的不安与不满,从那之后,便在小次郎心中刻下了难以愈合的深深伤痕。
在东国客人秀乡拜访右大臣家时,听了主人忠平对秀乡所说的那些话,他才第一次清楚地知晓了自己命运的前途。不,应该说是知晓了自己根本没什么前途,命运已然如此,不会再有改变了。
“大叔父国香也好,其他叔父们也好,都是故意把我从故乡赶出来的……给右大臣家的推荐信,和把我卖到京都的卖身契没什么两样呀。”
如今即便明白了这些,可东国那么遥远,自己当下的处境又如此艰难——怨恨也只能独自在心中闷燃,徒增痛苦罢了。
“故乡年幼的弟弟们,现在怎么样了呢?牧场的马儿们,又过得如何呢?”
乡愁也伴随着不安,萦绕心头。
尤其是如今已然清楚地看透了大叔父国香那险恶的长远谋划,他多次想过,与其留在京都,抱着虚无的希望苦撑,不如干脆回东国去吧——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可是,回去了的话,叔父们会是什么脸色呢?凭我自己这点力量,又怎么能与大叔父他们的势力相抗衡呢?”
可以预想必然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恐怕等着自己回去的,也就是弟弟们和那些马儿了吧。众多的奴婢、家人们,是不可信的。更别说畏惧大叔父们的族人,不可能笑脸相迎自己了。这么一思量,回国之路的阴森感,比起留在京都的空虚,更伴随着一种灰暗的预感和怨恨。
“不,现在还不能回去。回去也不行啊。只要我自己能成长起来,变得有出息,到时候自然一切都会解决的。而且,说不定哪天忠平公也会了解我的情况,对我加以关照呢。还是先忍耐着吧。”
小次郎改变了想法。
就这样,这位牛车小舍人每天勤快地清洗牛车的轮子,饲养牛只,日复一日地跟随着进宫的主人的牛车,秉持着勤勉的态度做事。
而在皇宫的等候差遣之处——
“繁盛大人怎么没来呀。之前拜托他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呢?”
曾经有段时间,小次郎还满心期待着能听到繁盛按照之前约定给出的回复呢,可即便到了能看到繁盛的主人九条师辅的牛车的日子,也再也没见到过繁盛的身影。
这一年即将过去,到了延长二年的春天,忠平升任左大臣了。
任官仪式呀,各家前去祝贺的参拜呀,去春日神社参拜呀,仅仅因为一位大臣的晋升,整个朝廷乃至洛阳城内,都如同国家有了喜事一般热闹非凡的一天——为了到左大臣家的玄关处表达祝贺,“劝学院的队列”精心准备后前来了。
“队列”,就是指排成行列的意思。
劝学院出身的、年龄相仿的学生和公子们,戴上帽子,插上藤花作为装饰,就连直衣的颜色和鞋子都统一着装,华丽地排成队列,来到要祝贺的宅邸玄关处,献上贺词,唱着贺歌,然后再返回。
只要藤原氏中有人升官了,或者朝廷有喜事了,必定能在那家门口看到这样的“劝学院的队列”,这已然成了惯例。原本就是藤原氏创立的学院,在藤原氏的庇护下,学院的运营经费也得以维持,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不管怎样,就在那天,小次郎在那“队列”当中看到了繁盛的身影。同时,也看到了繁盛的兄长——贞盛的身影。
“啊……堂兄们在那儿呢。”
察觉到的时候,他感觉两人好像都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可不知为何,贞盛和繁盛都把头扭向了一边。明显能感觉到他们是在回避自己。
对于这件事,也是过了挺长时间后,小次郎才终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如此啊……仔细想想,他们俩都是国香的儿子呀。就算是同一个叔父所生,也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好感的。我算是什么值得人看重的人呀。我居然还把他们当作堂兄去仰慕,还那么真心地期待着拜托之事能有好消息传来……啊,我或许真的就像国香在信里写的那样,是个愚钝的人啊。”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