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小次郎忽然回过神来,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
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把书塞进怀里,
“太阳好像还挺高呢。各位大人退朝,应该还有好一会儿吧。”
他略带羞涩地抬头看了看午后的太阳。
侍从们歇息的厢房阴影处,照例传来些低俗嘈杂的声音。外面的青桐花树下,有人在打盹儿,也有人不顾那恼人的初蝉叫声,悄悄躲在隐蔽处玩着“投钱”呢。
“你很爱学习呀。不错嘛。”
对方先笑了笑,露出了笑容。小次郎的脸一下子红了。其实,他正在看的虽说也是中华书籍,但不过是很适合初学者的孔子的一本著作罢了。
“没有啦。学习什么的……没那么厉害啦。”
“不过,有这份心意就值得称赞呀。话说回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呀?”
“我这是在问你呢。”
“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了呢。”
“也是呢。哈哈哈。”
“您是哪位呀?要是方便的话,还请告知一下呀。”
“你老家是东国吧。”
“是的呀。您呢?”
“就知道。听你说话就能听出来。我也是东国的呀,而且,离你出生的下总的丰田乡不远,我来自常陆的笠间呢。”
“呀……”小次郎因这亲切感,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您认识常陆的大掾国香大人吧?”
“不认识那还得了呀。我可是国香的儿子呢。”
“啊,那这么说来,我和您就是堂兄弟呀。我想起来了,听说大叔父国香大人的儿子——常平太贞盛大人,很早就来京都游学了呢。您就是贞盛大人吗?”
“不是哦。贞盛是我的大哥,我叫繁盛,是弟弟呀。”
“这样啊。那你们兄弟俩都在京都呀。这可真让人羡慕呢。您是什么时候来京都的呀?”
“就在你从丰田乡出发来京都的后年呀。不过,大哥他可比这早得多就来了……”
“那您现在住在哪儿呀?”
“大哥贞盛已经从劝学院毕业了,现在在宫中的藏人所任职呢。而我呢,前不久刚从三善清行博士门下出师,如今在右大臣家的九条师辅大人府上,做个书生侍奉着呢。今天是第一次跟着来宫门这儿当差,所以和你见面也是头一回呢。”
“堂兄贞盛大人,知道我在小一条的右大臣家做事吗?”
“嗯,好像是知道,不过具体情况我也没听说过。你和他见过面、说过话吗?”
“没有呢,一次都……”
小次郎忽然露出了落寞的神情。其实,就有那么一回,在应天门的火灾遗址附近,有人告诉他,那个就是常平太贞盛,和你好像是同乡呢——当时他想走近些,哪怕打个招呼也好,可也不知是不是哪里误会了,贞盛扭头就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这样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不过,还没等他继续想这事,他就为能和繁盛搭话而高兴起来了。说是堂兄弟,那可比旁人的血缘关系更近呀,而且,就算是旁人,在这远离故乡千里的京都,第一次遇到同样来自故乡、同样在坂东平野的土地上长大的人,那种亲切感、喜悦感,让小次郎在淡淡的乡愁中,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的这种感受,绝不是夸大其词的感伤。在那个时候——人皇第六十代醍醐帝,皇纪一五九〇年(即公元 930年)的日本,畿内之外就相当于“外国”了。说起东国或者坂东,简直就被当作未开化人种的国度一样对待。
例如,阳成帝元庆五年五月,在原行平新建了一所叫奖学院的学校,当时,物部斯波和连永野这两名史生,正好带着在上京途中的陆奥百姓的代表来到学校,在讲堂里进行东北方言的对译展示,让大家听呢。而且,就因为这两人作为东北方言的翻译官,为朝廷立了功,同年,他们各自都被授予了从五位的官位呢。
在这异乡的天空下,小次郎偶然间遇到了同样来自坂东的人,所以他看着繁盛的眼神中,流露出超越堂兄的、那种同血缘的亲近感与亲切感,这绝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