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在一旁看着大人们玩闹,小次郎就已经热血沸腾,把无聊抛到九霄云外了。
然而,等到玩钱的人们收手,暮色也渐渐被黑夜笼罩,开始需要点灯的时候。
“养牛的众人听好了,看样子客人们都要起身了,都赶紧到牛车停放处集合待命。”
里面有人出来吩咐道。
话音刚落,不管是赢了的还是输了的,全都一哄而散,各自去把牛车拉了出来。在慌乱的车辙嘎吱作响的声音中,花色各异的牛群穿过暗夜离去后,牛粪和苍蝇都看不到了。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晚樱花瓣,淡淡地描绘着晚春的痕迹,在泉殿那一带,还能远远地听到蛙声。
小次郎在黑暗中狼吞虎咽地吃着什么,看样子是捡了宅邸这边给侍从们分发便当后剩下的。就连之前那么好说话拜托他帮忙的刑部省狱司,给囚犯的食物也不过是粥罢了。而且,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到吃的,所以他便赶紧填饱肚子。
不过,不用担心会被遗忘。刚才的家司和杂役并没有把他丢在这儿不管。纸烛的光影摇曳着过来了,他又被带到了之前那座平门前面的前庭。
看来,他之前所述的情况以及大叔父国香写的书信,确实已经由家司传达,送到右大臣忠平那里知晓了。
虽说绝算不上是对待宾客该有的待遇,不过在侍从们的许可下,小次郎得以进入其中一部分建筑,刚要脱草鞋的时候,隔着中庭,对面的拉门阴影处,有个人影带着不悦的神色,大声喊道:
“喂,喂!家司臣贺在哪儿呢?臣贺老头儿,赶紧过来!”
世间无人不知藤原一门之长、身为家主的忠平那说一不二的说话口吻,家司臣贺就算耳朵已经老迈,也不会听错那声音。
“在呢,在呢。臣贺在此,大人有何吩咐呀?”
“你这家伙,真是糊涂,都这么大岁数了!”
“啊,不知哪里让您不满意了呀?”
“你这老糊涂,不管收拾宾客离去后的狼藉有多忙,我之前特意叮嘱的事,你怎么就给疏忽了呢?”
已故兄长藤原时平也是出了名的大嗓门,据说当年在朝堂上争论时,常常用那大嗓门把菅原道真那样的文人出身的政客给镇住,而作为弟弟的忠平,也是体格健壮之人,或许是正值三十八岁的壮年的缘故,时不时也会像兄长那样大声呵斥。
“趁着您斥责我的这会儿,还请您再吩咐一下吧。老臣我,毕竟也是上了年纪了呀,碰到像今天这样忙碌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忘事呢。”
“是那个东国来的小鬼的事呀。就是那个拿着国香书信来的小子呀。你还不明白吗?”
“啊,是,是说那个小公子呀,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安排了呀。”
“哼,尽是些没用的糊涂事……我说的是那个没带随从,独自一人,被国香打发上路的小子。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而且啊,最需要注意的是,他从那么遥远的异国他乡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样的污秽呢。不对,他自己都已经说了,昨晚是睡在牢房里,今天又是被那个不干不净的放免之类的人送到门前的呀。这可不行,不行啊。沾染了污秽的人,不管把他安置在宅邸内的什么地方都不合适呀。这才是大事呢。赶紧去叫神主来做法事祛除污秽,在这之前,先把他关到外面的牛棚之类的地方去……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这家伙怎么能在那边随随便便就要把他往屋里领呢?”
“是,是。我这就去办。”
“都已经晚了呀。安置过那污秽之人的地方,马上给我净化干净。还有,那小子的身子,也赶紧让他净身,做祓禊仪式。”
到最后,忠平气得肩膀都颤抖起来了,发起了脾气。
他这异常的发怒方式,甚至看上去有点病态,不过臣贺也好,其他侍从也罢,似乎都没觉得这怒气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