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割岳城?”
在远征之地,接到最初的消息时,上杉谦信也如普通百姓一般,有种如雷轰顶的感觉。
——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啊。
无论是从与信玄签订的条约来看,还是从常人的观念来讲,都不该如此。
年纪轻轻便颇具禅意,才识过人,有三略之学的胆识,他早已被众人视作名将之才——却也并非是面对这种事还能镇定自若、毫无波澜的那种偶像式的人物。
他愤怒了。
罕见地,脸上显露出怒不可遏的涨红之色,骂道:“足长鬼!”
这是指信玄。并非谦信给他取的绰号,甲州的“足长大人”是众人都这么称呼的。大概是源于他那外交手段、风驰电掣般的行动,身处那山国之中,却着实展现出勤勉的快脚步、敏捷的身手这些特点吧。
不过,说到雷厉风行,谦信也不逊色于信玄。谦信的迅速,更多体现在心机上,体现在遇到事情时不后悔、不迷茫的果断上。
“撤兵,即刻撤兵。”
六月,越过三国岭,他率领的人马满身大汗,朝着北方匆匆行进。
“太遗憾了!”
“割岳城终究还是沦陷了。我方将士无一生还,全都与城共亡……”
接连传来的噩耗,谦信在沿着那山道艰难前行的途中听闻了。
“是吗?”
擦了擦汗,仰望云峰。烈日仿佛要将他的悲泪烤干。
“是吗……”
默默继续行军。
察觉到他的愤怒与悲痛,围在他马前马后的直江大和守、长尾远江守、鲶川摄津守、村上义清、高梨政赖、柿崎和泉守等诸位将领,此刻也都没有发出激愤的声音。
默默,依旧默默……只是有些人,日后回想起时无比坚定,如云朵般,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山。接着,更详细的战报传来了。
“敌军攻陷割岳城后,烧毁城郭,把石墙、城墙全都彻底破坏,然后迅速撤回甲州了。城中我方将士虽全军覆没,但敌方的死伤是我方数倍,甲军有名的大将,原美浓守、加藤骏河守、浦野民部等都负了伤,尤其是原美浓守,据说在此一战身负十三处重伤而后退,另外敌方的旗本新海又三郎、辻六郎兵卫战死,多田淡路守也战死了。”
至少,向谦信详细汇报战况的语速很快的那个人,得到的回应依旧只是简短的一句:“是吗?”不过,每重复一次这话,他的语气就越发平静、庄重,仿佛有一种浑浊渐渐沉淀而变得清澈的感觉。
详细战报传开后,全军上下明显出现了动摇。既有骑在马上默默咽下悲痛泪水的老将,也有紧握着拳头擦去悲愤泪水,放声大哭、情感丰富的旗本们。
从负责搬运物资的人到普通小兵,都纷纷议论着:
“就这样回越后吗?”
然后又说:
“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啊!”
众人的意气如同火焰般从满是汗水的头上腾腾而起。
是啊,是啊,面对一直默默不语的谦信,全军将士发出这种不满的嘈杂声也并非无理取闹。看啊,从这翻山越岭的山岭往西望去,那看起来仿佛是割岳城硝烟的云峰不是就在眼前吗?只需挥一鞭,往左一指,野尻湖就在不远处。要是再长驱直入,突破川中岛,拔掉敌军的一个据点——海津城,席卷周边地区,至少在信玄势力范围内的一角实施报复后再撤回,也不算晚啊。
“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边走边不停地用力跺脚,不愿停下脚步。割岳城那一座城池与他们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啊。在这里的某个人的父亲曾在那里,又或者某个人的兄长、弟弟、叔父、外甥也曾在那里。那凝聚成了一体,都与越后军之名相连,化作了对甲军背信弃义的正义怒火,全都想着:
“哪怕从这里出发……”
大家都不想错过追击的机会。
“勒马!”
谦信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前后的诸位将领如此说道,自己也突然把马头转向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