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玄的影子

“连年以来，在征途上迎接正月，近来似乎已成惯例了。去年是在越中的阵中，不过，来年又会在哪儿过呢？”谦信一边忽然感慨着，一边向邻座讨酒喝，上杉宪政露出极为愧疚的神色，说道：“我身为理应统领关东之印信的管领，却没有那样的能力，在四方多事之秋，只能远远地仰仗援军，实在惭愧不已。”

谦信体谅他的心事，安慰道：“我不是想听你说这样的话才提起这事的，别太往心里去了。”

多年的宿敌——甲斐的信玄，在三年前的永禄元年，暂且达成和议，“今后要作为友好邻邦”，并缔结了亲睦的约定。所以从表面上看，对越后军来说，这边似乎暂时没有忧患了，但结果反而是，比起交战之时，他的敌对性变得隐蔽了，对谦信而言，变得更难对付了。

信玄的政治手腕，虽身处那山国甲斐，却着实能深入各国内部。尤其是在外交方面的深谋远虑上，像年轻的谦信，终究是敌不过那历经百般磨炼的身着绯衣的僧将（指信玄）的头脑的。

去年，之所以出兵越中，是因为富山城的神保一族屡屡侵犯边境，为了一举踏平他们才出兵的，然而平定之后，把那些残党抓起来一看，军中竟有许多操着信州口音的人，还有受信玄影响的僧兵混在其中，而且还发现了无数往来的机密文书，最终也清楚了，这也是信玄在背后操纵——是他的影子在作祟。

但是，这影子般的存在很难对付。这边刚清除掉，又会在别的地方冒出来。世间常传言信玄有七个影武者，让人分不清谁才是真的信玄。或许这就是在说他这种富有谋略的性格所导致的变幻莫测、神出鬼没吧。

话说去年，出兵越中讨伐边境之乱后返回居城春日山的谦信，刚脱下铠甲没多久，又接到了上州厩桥管领上杉家的请求：“紧急请求，来关东支援！”——敌人是小田原的北条氏康。北条的势力不断威胁着附近的里见、佐竹等小国，如今那些小国已不堪其压迫，可向管领上杉宪政申诉也无济于事，因为他已经没有压制对方的实力了，要是放任不管，动乱最终会波及上州全境，甚至管领家的自立都变得岌岌可危了，这实在是无奈的悲鸣啊。

于是，谦信当即从春日山如迅雷般南下，来到了上州。那是去年八月的事。以这厩桥城为据点，联合房总的小国，他进攻小田原的大策略如今正进行到一半，就这样迎来了永禄四年的新春，在这城中度过。

远征已经四个月了，战斗的前景仍难以预料。像这样长期作战，保持士气不衰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像今天这样偶尔开怀畅饮、高声吟诗、纵情放歌也是有意义的。谦信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显得很是满足。客人近卫前嗣看上去也很愉快。只有上杉宪政一人，似乎暗自担忧着“这样就行了吗？”一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不过，这场欢宴也并没有陷入混乱。每个人都心里有数。首先，那些最是放浪形骸、又跳又唱的人最先说道：“适可而止吧。”“就到这儿吧。”说着放下酒杯，然后催促负责膳食的人上菜，各自端起大碗，开始认真吃饭了。

就在这时，有四五个人和同僚一起，鼻子冻得红红的，一副寒冷的样子，从外面回来了。他们从末座远远地向主君和客人行礼后，这一行人便穿过人群，马上就要去拿筷子和碗了。

谦信远远地看见了，喊道：“这不是下野（斋藤下野守）嘛。”或许是以为要被责备了，其中一人——斋藤下野守慌忙端正姿态，重新行礼道：“刚刚回来。”“先别急着吃饭。看样子你们那边还没喝酒呢。到这边来。”谦信用酒杯示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