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漫长的道路朝着北方无尽地延伸着。
道路的土色很新,看得出是近些年才开辟出来的。
这可以说是信玄在大地上描绘出的欲望版图吧,它是甲军前往信州的行军路线。靠着这条笔直的道路,据说能提前一天半抵达国境,所以百姓和旅人都习惯这么称呼它——信玄大人的官道。
以甲府为中心,这条官道往西、往东、往南都有好几条分支,正因如此,相邻的各个国家,比如北条、德川、织田、斋藤等,无论是与他进行外交往来,还是和他交战、产生纠葛,从早到晚都不得空闲,感觉就像在和一个三头六臂的人打交道似的。于是周边各国与其称呼他为信玄,倒不如叫他“甲州的长腿大人”。由此也能看出,他的官道在关键时刻是多么管用,那如闪电般的行军速度,对敌对国家来说,是多么棘手的存在啊。
总数两万多的大军在这条道路上行进的日子,场面必定十分壮观。八月十九日的早晨,精锐的人马组成的洪流就已经朝着八岳山脚、大门峠的方向,急匆匆地快速行进着了。
“道鬼,道鬼!”
武田典厩信繁掉转马头,在马背上向后呼喊着。
信繁是信玄的弟弟,他正与信玄的嫡子太郎义信等一族人,在中军二十一流军旗的引领下前进着。
“是在叫我吗?”
回应的人是山本勘介,他出家后号称道鬼,是信玄的谋臣之一。他留着光头,戴着一顶漆黑的头盔,从脸颊护具的缝隙间露出的白色眉毛,就像特意植上去的一样,年龄已经超过六十岁了。
“天气怎么样啊?你向来擅长观测气象,这天空的状况,还能维持四五天吗?”
“您是问晴天雨天的情况吗?”
勘介仰望着天空,仔细地皱着眉头观察着,说道:“看这云彩飘动的速度,入夜后,时不时会下阵雨吧,但应该不会下大雨。白天,在天气还没转冷的这段时间里,或许还能连着晴几天呢。”
“在和敌军碰面之前,要是一直天气晴好那就太幸运了。可不能让兵马因为行军太过疲惫呀。”
“不不,虽说还不太确切知道敌军的具体位置,但这次恐怕即便我们赶过去,也会陷入长时间的对峙吧。只要不让士兵们士气低落,别陷入长时间的僵持就好,我是这么想的。”
“咦,怎么回事呢?根据一路上从信州来的传令骑兵的消息,敌军谦信已越过了犀川、千曲川,深入我方领地。等我们赶到那里,一场战斗肯定是免不了的。”
“像谦信那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深入,一味盲目行动呢。他肯定是在据点有所准备,而且还谋划着出人意料的变化呢。”
“要是那样的话,对峙或许是避免不了。不过,派斋藤下野那样的使者来,让我方放松警惕,然后趁虚而入出兵信州,从这意图来推测,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自信。要是有必胜的信念,就不会用那样的使者,耍这种小计谋了。”
这时,骑着马并行的兄长信玄,从头盔的帽檐下将目光投向典厩的侧脸,说道:“信繁,信繁,别随意妄加猜测了。斋藤下野也是个优秀的武士,可以说是不辱主命之人。谦信这次使用他的手段,虽说作为敌人挺让人讨厌的,但确实很精彩。不管怎么说,我这次出征已经晚了一步,把这一步追回来之后才是真正的开战。就像道鬼说的,敌军肯定有准备,也会有变化,不能轻易下论断。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在将士们中间会产生微妙的影响哪怕是稍有一点,也不该在我们阵中营造出轻视敌人的风气。”
信玄如此告诫道。
典厩很干脆地回答:“是。”然后朝身旁的太郎义信露出了略显尴尬的神情。
接着,太郎义信这次朝着父亲询问道:“出征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斋藤下野以及其他那些无礼的使者全都杀了祭旗了事呢?我昨天还以为肯定会那样做呢。”
于是,信玄的眼神中带着作为父亲的那种严肃,重新看向太郎义信,说道:“敌人期望的事情,我们要尽量避免。本来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且他们还想通过这一死,更进一步地,让自己的死变得有价值,故意来挑衅我的怒火呢。要是杀了他们,可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要是在我的阵中,使者一行人全都被杀了祭旗,那悲壮的消息一旦传开,越后军只要听到了,肯定会热血沸腾,他们的气势就会越发高涨了。”
“可是,一两个月内,这个消息也不可能传到敌方那边去吧。”
“怎么会呢,当初来的使者一行是十二个人,昨天被抓到阵中的人数一看,只有十个人,那肯定有两个人会逃脱,回去向谦信复命,把详细情况汇报给他呀。不仅如此,在越后那边,我们甲州的间谍也有几十人被抓了呀。总之,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没什么好处为了鼓舞士气就把敌人杀了祭旗这种事,是下策,也不是有头脑的将领该做的事。元寇那次,时宗公斩杀了元朝的使者,还有很久以前,高丽、百济那些无礼的使者被斩杀,像和异国断绝往来那样做倒还说得过去……”
就在这时,前方扬起大片的马蹄烟尘,渐渐靠近过来。
通过旗帜,马上就能分辨出是哪边的人马,不是敌人,是途中前来会合的己方军队。
这次赶来会合的,是统领善光寺附近地区的小柴庆俊、栗田永寿轩等率领的三百骑兵。
把这称作是“前来迎接”,一路上,两百骑、五百骑这样,武田一方的盟军不断前来加入。因此,全军的军旗随着行军越来越多,兵力也是每行进一里路就能明显看到在不断扩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