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轻敌

信玄的提问，似乎不仅是表面上呈现出来的那些话语，其背后还潜藏着想要从斋藤下野的回答中套出些什么的意图。

眼下，就在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的作战构想之上，“敌国的决心程度如何”无疑是最让人头疼的课题之一。

或许他是想从下野的神情中解读出这方面的暗示吧。下野早就听闻信玄有着能在突发状况下施展机谋的非凡本领，是个极为厉害的大将。

下野察觉到这点了吗，又或者是怎么想的呢，就在那时，他突然极其唐突地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哇哈哈哈。”那笑声大得几乎要把脏脏的门牙都给笑飞了。笑完之后，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甲馆之主，号称机山大居士的您，向来有着令人敬畏的慧眼，这我早有耳闻，可您现在的这个询问，就好像怀疑小孩子藏着糖果然后去抢夺一样，实在是有些有损您的人品呀。”

这话可真够目中无人的，不仅是信玄本人，就连周围的诸位将领都被他完全无视了，是极为放肆的言论。当然了，周围那些身着闪闪发光铠甲的将领们，情绪上不可能无动于衷，一道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以及隐隐的躁动，无声地向下野施加着强大的压力。

不过下野完全没有反应，独眼这个特征，在这种时候似乎反倒让人更容易保持镇定。他那只独眼不停地眨呀眨的，像是还要接着说下去似的。

“别的国家我不清楚，在我们越后，军事策略也好，国内治理的方法也罢，全都由谦信公一人决定，能参与商议的，也仅限于极少数的老臣以及幕府中的人。我这样的末流之辈又怎会知晓详情呢。您问我是知道了情况来的，还是不知道就来出使的，虽说您问了，但我着实是不知情的使者呀。为什么这么说呢？假如谦信公心里有着与出使言辞不同的谋略，而使者自己要是知道的话，深入敌营，面对敌国之主，又怎么能如此坦然地编造谎言呢，总会在某些地方露出人的诚实本性呀。而像您这般精明的人，肯定不会看不出来的，这一点谦信公以及越后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比如说，今年春天，趁谦信公不在，还有这连年的越后远征，您瞅准了我方的疲惫，突然违背约定，夺取国境的割岳城，这种事，就算是猫，那也得是极为狡猾、机灵的猫才能干得出来呀。”

要是再给下野机会，让他接着大放厥词的话，信玄左右的人，又或者是台阶下的诸位将领，说不定马上就会朝他头上吐口水或者拳脚相加了。

不过信玄不愧是信玄，只是苦笑了一下，把这情绪压了下去，反倒像是要以防万一护着下野似的，在他话音刚落还没落的时候，就把那庞大的身躯从床几上撑起来，下令道：

“把这个多嘴的家伙交给云峰寺的僧众看管，信玄凯旋之后，再把他好好地关到地牢之类的地方去，就这么交代下去。其余的人也全都关进监狱里。等之后回国了再处置他们。”

——现在可没工夫去处理这些家伙。

信玄的这副神情，立刻被诸位将领看在眼里。

信玄从床几上起身这个动作，就等于是向全军下达了“出发”命令。

伫立在回廊东西两角的螺号手，把螺号口放在唇边，吹出或细或高、或长或短的螺号声。

螺号的吹奏方法，各国都有不同的规矩。但不管怎样，出征的武士们一听到那音色，浑身都像过电一般，顿时热血沸腾，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了战场。

而且，留在国内的人们，听到那声音后，也知晓了军队出征了，一边在脑海中想象着跟随军队出征的亲朋好友的样子，一边在心里默默为这一瞬间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