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

大家都很坦然，一副准备迎敌、慷慨赴死的神情。

听着鸟儿的鸣叫声，望着满山的秋色，似乎在遥想着远方的某些事物。

想着越后故乡的秋天。

想着各自在那里的家。

既然被派往敌国出使，本就已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挣扎了。

然而——

不久，察觉到敌军从山谷间、从前后各个方向气势汹汹地逼近过来时，众人果然还是挺直膝盖，握住太刀，喊道：

“来了——”

“没什么遗憾的了，上吧！”

“那是当然！”

大家都目光炯炯，很快，那凄怆的神色就在眉间、唇边相互传递着，像刺猬一样，全身紧绷起来。

“说什么赴死啊，笨蛋，就这么打下去，无论如何也夺不下甲府的。都过来，过来！”

斋藤下野用力地用手指肚揉了揉那只视力不好的左眼。这十几天来的辛苦，再加上昨晚没睡，眼睛都有眼屎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问道：

“那么……那么，您是打算毅然决然地切腹自尽吗？”

黑川大隅以及其他人都围上前去，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了。

“不是的，别误会了。”

他擦掉眼屎，神情很是平静。

“既不切腹也不赴死……那您是做了怎样的打算呀？”

“被俘吧。就这么待着，会被俘的，那就任由他们把我们带走吧。”

“然后呢？”

“能活下来就尽量活下去。我觉得这样才是忠义之举。”

众人脸上都是一副意外的神情。谁也没想到像下野这样的人嘴里会说出如此“怯懦”的话来。尤其是副使黑川大隅，作为一个勇猛的男人，不屑地说道：

“什么叫忠义啊？沦为敌人的俘虏，活着遭受耻辱，下野大人，这话可不像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呀，您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了呀？”

“不不，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能逃掉就逃个干净，要是逃不掉，就坦然地束手就擒。我就做了这两种打算，没办法呀，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才是忠义呀。”

“为、为什么呢？”

“如果是在战场上沦为俘虏，那另当别论。不过，这次我斋藤下野所肩负的任务，可不是去打仗的呀。是受主公之命前来出使的。而且是接到了要尽可能谋求和睦、努力促成和谈的命令才来的呀。我们这使者一行人要是都赴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歪理，不过是为了想活命的借口罢了。”

“想活命，想活下去，这确实是真心话。您倒是一语道破我的心思了。不过，我想活下去的缘由，绝不是出于个人的私欲。一想到主公，那位还年轻的主公的前途，还有越后一国的未来，今后要经历的诸多艰难困苦，我就惋惜这短暂的生命啊。要是仅仅只有甲斐一国为敌，那倒没什么可怕的。以主公的器量，绝不会轻易被武田信玄的征伐所打败。不过，咱们主公上杉谦信心里可是有着更为远大的抱负呀，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

“黑川，你的祖先也好，我的祖先也罢，追溯起来，都是新田氏一族、胁屋义助的后裔，这血脉之中，自义贞公以来的传承，应该还在延续着并未断绝呀……在上杉藩，以主公为首，秉持着那种精神，将其作为武士道的根本准则，化作持弓矢征战的宏大愿望，每次出征时在神明面前立下的誓言，这些你们应该都很清楚的呀。”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辱没了越后武士的名声呀。”

“只要活着，要是碌碌无为，死了也只会被人笑话。至于那些一时的毁誉褒贬，根本就不该放在心上。作为使者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被俘也好，活着也好，都没什么可羞耻的诸位，也学学我吧！”

此时——

树林周围已经被甲州兵的铁甲包围了，长枪、太刀、铠甲的寒光，在树木的间隙中闪烁着，窥视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