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暴力,它拥有不同的面孔,有时冷漠,有时恶毒,有时戴着微笑的面具,或者以爱的名义,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出现。它攻击你、督促你,乃至摧毁你。这种暴力就是语言暴力。
语言暴力有一定的迷惑性,它不会让人流血,也不会在人的身体上留下伤疤,但却能让人感受到极致的寒冷,在人的内心投下大片的阴影。它造成的伤害轻则让人郁郁寡欢,重则摧毁生的勇气。
语言暴力,对正常的沟通毫无裨益,却最伤人。更可怕的是,语言暴力往往发生在亲密关系之中。
作家梁晓声小时候有过口吃的经历,他在作品《父亲》中记录了自己口吃的起因。
梁晓声的父亲,是严厉的一家之主,在母亲和孩子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只要他板起脸,全家人立马变成对大风暴有感应的鸟,瑟瑟发抖。在梁晓声心目中,父亲是恩人,也是令他惧怕的人。
梁晓声的父亲对子女的教育简单粗暴,常常用暴力性的语言对孩子们说话。他第一次对梁晓声进行语言暴力,是梁晓声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梁晓声刚穿的新衣服就被一个大孩子用碎玻璃划了两道口子,结果父亲不问缘由,不听解释,大骂了梁晓声一顿,还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梁晓声没有哭,也不敢哭,委屈极了,三天没说话。在第四天课堂上,老师点名要梁晓声站起来读课文。那是一篇他早已读熟了的课文,可他站起来后,却硬是读不出课文题目的第一个字。
老师生气了,梁晓声哭了起来,从此他变成一个“结巴磕子”,也失掉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所幸后来梁晓声通过努力慢慢矫正了自己的口吃。不过可惜的是,在面对需要据理力争的情况时,他往往会变回那个“结巴磕子”,或是一个“理屈词穷”者。
不过,与姐姐和哥哥的遭遇相比,梁晓声还算是幸运的。姐姐在不满三岁的时候患病,父亲因为愚昧和固执,坚决不让姐姐看西医,结果姐姐因错过救治时机失去了生命。哥哥的遭遇更加令人唏嘘。
梁晓声的大哥想考大学,父亲却加以反对:“我供不起你上大学!”语气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家里其他人都支持大哥考大学。大哥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母亲欣慰地笑了,大哥却哭了……在火车站的检票口,大哥对梁晓声说:“二弟,家中今后全靠你了,先别告诉爸爸,我上了大学……”
送走大哥后,梁晓声曾暗下决心:“为了哥哥,为了我们家祖祖辈辈的第一个大学生,全家一定要更加省吃俭用,节约每分钱……”
然而,梁晓声无法长久地隐瞒大哥已上大学这件事,他不得不在一封信中告诉父亲实情。
没想到,大哥在第一个假期就被学校送回来了,再也没能返校。他进了精神病院,那里成了他的终生归宿。大哥本来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提前画上了一个明确的句号。
后来,梁晓声从哥哥的日记本中翻出了父亲写给他的一封信。这封信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语言暴力的伤害性,揭晓了大哥精神崩溃的原因。
这是一封错字占半数以上的信,是一封并不彻底的扫盲文化程度的信:
老大!你太自私了!你心中根本没有父母!根本没有弟弟妹妹!你只想到你自己!你一心奔你个人的前程吧!就算我白养大你!就算我没你这个儿子!有朝一日你当了工程师!我也再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每句话后面都是“!”。所有这些“!”,似乎也无法表述梁晓声父亲对他大哥的愤怒。其实,大哥上大学,绝不会造成他们家有人挨饿的严重后果。
这封信就像一把尖刀刺入梁晓声大哥的心中。不知道看到信后,梁晓声的大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内心又是多么纠结、痛苦。最终,这些来自父亲的话语导致他精神崩溃,只能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语言暴力是如何毁掉一个人的,由此可见一斑。心理学家认为:“母亲对孩子的影响主要是孩子能否成为一个独立的人,父亲则是塑造孩子对生命的看法,关系到人格的形成。”来自父亲的语言暴力,杀伤力巨大。
造成这样的结果一定不是梁晓声父亲的本意,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这件事情给梁晓声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因此他放弃了第一次上大学的机会。
后来,当梁晓声再次被推荐上大学的时候,他写信告诉父亲需要二百元钱。本来做好了被父亲狠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父亲很快就电汇了二百元给他。汇单的附言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错别字:“不勾(够),久(就)来电。”
显然,这位父亲已然醒悟了,大儿子的“疯”,终究触动了他内心的愧疚。只是很遗憾,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他只能在二儿子身上做一些弥补。后来,梁晓声顺利地上了大学。
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毁掉一个人。著名心理学家马歇尔·卢森堡说:“也许我们并不认为自己的谈话方式是暴力的,但语言,确实常常引发自己和他人的痛苦。”比起拳头,舌头给人造成的伤害更加隐秘而持久。如果你在交流中感受到这种暴力,一定要警惕,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不要轻易被摧毁。
语言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一个人的内心。做一个温暖的人,我们的口中,一定不要射出暴力又冰冷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