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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罗宾·詹姆斯·哈勒姆

十月五日,星期六

客人离开以后,哈勒姆又照了照镜子。他在试着猜自己的年龄。

“四十二岁。”他喃喃自语道。

他头发没少,这是好事。头发多的人显年轻。当然还是要简单染染,但染发这个想法早在他发愁找工作几年之前就有了。“棕色,”他想着,“暗棕色。”这样就不会太显眼,顶着一头鲜艳的头发根本行不通,用不了两分钟就会被发现是故意染的。他转过头,想看看能照出多少脸的轮廓。他长了一张瘦削的、盎格鲁-撒克逊式的贵族脸,鼻尖很细,颧骨紧紧顶着自己的皮肤。绝对是匹良马——他经常把自己比作赛马。这个比方令人愉悦,很容易联想到大片的绿草、马术比赛、猎松鸡、猎人舞会、优雅的男人和佩珠戴宝的女人。他喜欢把自己放在这个场景里,即便他这匹良马更多时候装的是政府的鞍。他挺喜欢这样的,当一匹政府的鞍下马。哈勒姆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镜中的倒影也对他笑着,笑容和蔼、威严又俊美。他打算告诉办公室的人,但自己又明白那里没人能领会自己的幽默——那里有太多傻子。

哈勒姆走回留声机旁,抚摸了一下外层闪亮而洁净的镶板,享受着打开时的无声体验:工艺精良——英国制造。他从丰富的收藏里挑了一张唱片出来。它们全是二十世纪最杰出的作曲家:贝尔格、斯特拉文斯基、艾夫斯。他选了一张勋伯格的唱片。闪亮的黑色碟片一尘不染。就像、就像……为什么就没有和他唱片一样干净的东西?他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把唱头搭在碟片的最外端。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在微弱的“嘶嘶”声后,房间里顿时充溢着优美的乐曲:《管乐变奏曲》。他很喜欢。他被靠自己的椅子坐好,像只猫一样把背挪到最舒适的那个位置。“像只猫。”他脑子里想着,又对这个想法感觉满意。他听着不同乐器的声音相互交织,心里想着等音乐结束就抽根烟。“等两面都放完了吧,”他想,“两面都放完了再抽烟。”他又坐回椅子上,满足于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觉得自己像个和尚。有一次,他在办公室的洗手间听到一个低级职员叫他“老隐士”。他还挺喜欢这个称呼。他环视像牢房一样的屋子:他很注重品质,每种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他特别讨厌那些有现代烤箱却只拿它来加热超市冷食的人。虽然家里只有一个煤气灶,但在灶上做了什么饭才是最重要的。乡下产的新鲜鸡蛋加培根——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的食物了。他做饭十分用心,虽然不爱奢侈,但锅里也放黄油。没几个女人懂怎么做鸡蛋加培根,其他菜也一个道理。他想起过去有一个管家,做饭时经常把蛋黄弄破,蛋白上也留着各种黑色的焦点。她洗不干净锅。洗锅并不是难事,但她就是洗不干净。不知道跟她讲了多少遍了。他走过水盆,眼睛看着镜子。“亨德森太太,”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炒鸡蛋培根之前,你一定得用纸把锅擦干净——别用水洗。”他和蔼地笑了一下。这不是紧张的笑,也不是什么鼓励争论的笑。这种笑其实是最适合当时情况的。他很自豪自己能在任何场合摆出正确的笑容。

音乐还没放完,但他准备现在就抽根烟。他绝不是那种自苦的人,所以准备妥协一下。烟是要抽,但抽的是单身汉牌的——这种烟是他放在大烟盒里招待客人用的便宜货。他更愿意为他妥协的能力感到骄傲。他走到烟盒旁,盒里一共有四根。他决定不从这里拿了,没错,留四根正好。他从餐具抽屉里二十根包装的盒中拿出一根普莱耶三号。“三十九岁,”他突然想道,“这是我应该对外宣称的年龄。”

音乐戛然而止。哈勒姆取下唱片、擦拭一下、给它套上包装,最后轻柔地送它去架子上安眠。他想起那个给他唱片的女孩,那个留着红头发、在糟糕的马鞍室餐厅碰见的那位,也是个不错的姑娘。美国人,脾气暴躁,有点说不太清楚话,不过那时哈勒姆觉得美国本来就没什么好学校。他替女孩感到可惜。不,他没有。他不替任何女孩感到可惜,她们全都……喜欢荤的。而且有些姑娘一点都不爱干净。他想到那个道利什派来的人;如果说那个人在美国上过学,他不会感到吃惊。哈勒姆抱起那只暹罗猫。

“你的妹妹呢?”他问它。它们要是能说话就好了,它们可比许多人都聪明。猫伸了伸腿,把长长的爪子埋进哈勒姆的西装,自己抓着衣服,西装则发出“嘶啦”的声音。

“秘密情报局的?”哈勒姆暗想着,自己笑了出来。猫抬起眼惊讶地看着他。

“新来的。”他自己说道。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猫耳朵后面。猫呼噜呼噜地叫着。伯恩利来的新人——目空一切、反对公立学校,自视为管理层的人。

“我们必须尽责。”哈勒姆喃喃自语道。这是在政府里工作的人的责任;他们不能过分受政府公务员个人秉性的影响。他更愿意把这个秘密情报局的人当作政府公务员,而不是一个在邮局开储蓄账户的傻子。他把“政府公务员”念出声,想象着把这个词代入和那个人下次对话的所有方式。

哈勒姆把普莱耶三号放进他的纯乌木烟嘴。他点上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把头发往中间拨了拨。他还是去咖啡店吃午餐比较好——那里的炒蛋和薯条很不错。服务员是意大利人,因此哈勒姆总是用意大利语点单。他觉得意大利人不太可信,不过他们天生如此。他理了一下自己的零钱,在票袋里放了个九便士硬币当小费。他出门前最后又看了一圈。毒牙已经睡着了。客人用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外国牌子的,劣质而廉价的香烟。

哈勒姆拿起烟灰缸时打了个颤,然后把烟灰倒进了扔茶叶的小垃圾桶里。他感觉那个人抽的烟的品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是哪一类人。那个人穿的衣服也一样,都是批量生产的标码衣服。哈勒姆觉得自己对道利什派来见他的人不甚感冒——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 lvbMUGmXlnmjlXkdRsMAMJnEIJ99NGDTtZptT6h+ouGm6HbOxqjWiZeX+rkA1X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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