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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连威尼斯

我和水城的渊源

水面上一座古桥,一个月亮在古桥上挂。

水面下一座古桥,一个月亮挂在古桥下。

天上一眨一眨的是星星,水下是星星一眨一眨。

你说哪一座古桥是真?你说哪一座古桥是假?

——加尼·罗大里( Gianni Rodari )《水城威尼斯》

二〇二〇年,新冠疫情突然炸响,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就这样展开,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当疫情在意大利的伦巴第大区迅速蔓延,意大利一下子成了欧洲的疫情中心。再之后,全球爆发疫情,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我也受疫情之阻,被迫辗转于异国他乡。七月底,意大利疫情放缓,我自瑞士启程,在米兰稍作停留后,旋即赶往水城威尼斯( Venice/Venezia )。

我个人对威尼斯怀抱着不一般的感情,正如二〇二〇年,除疫情之外,于我个人还有一种特殊情怀,这一年刚好是我和老伴结婚四十周年,而威尼斯则是我们一九八〇年新婚蜜月旅行地之一。在疫情阴霾还未消散的背景下重访威尼斯,对我来说已不只是故地重游那么简单了。

回想一九八〇年的威尼斯蜜月之旅,是我首次出国,这里处处令我惊艳不已,正如一九〇八年印象派大师莫内( Claude Monet )的初次来访,感叹这座城市“太为美丽,因此无法被绘制出来”。这位大师在两个月的旅行中“始终沉浸在喜悦之中”,当然后来还是把威尼斯永久地留在了他的作品中。威尼斯的美对我来说亦是如此,无法描绘和言喻,让我赞不绝口,也因为是我和老伴的新婚蜜月地,往后我每次到访,也总会去当年下榻的酒店看一看,努力寻回当年的美好回忆。

作者一九八〇年蜜月旅行时下榻的酒店,每次到访威尼斯时总会前往一探,回想当年

亚得里亚海( Adriatic Sea )西北隅,意大利的东北岸,有片广阔的浅水区,与大海隔绝形成了舄湖,威尼斯就坐落在舄湖的中心。当年罗马沦陷后,欧洲大陆上的农民厌倦了蛮人的侵扰而迁徙到舄湖,从而成就了威尼斯这个伟大城市的诞生。它曾是拥有一千一百年历史的威尼斯共和国( Republic of Venice )的中心,也曾是西欧与拜占庭帝国的贸易中心,其经济之繁荣和贸易之活跃,我们从莎翁笔下的《威尼斯商人》( The Merchant of Venice )中可见一斑。

威尼斯本身并非一块完整的土地,而是由无数桥梁连接的一百一十八个岛屿组成,岛屿之间有条长约四公里,深约五米,宽三十到七十米的大运河( Grand Ca-nal ),及纵横交错的一百七十七条支流。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水城,“因水而生,因水而美,因水而兴”。

遗憾的是,她同时也是一座不断下沉的城市。近年来随着全球气候暖化导致海平面上升,以及过度抽取地下水等因素,威尼斯正以每年一到两毫米的速度下沉,导致每逢大潮就饱受水患之苦;此外,即便威尼斯以千年不朽的木桩嵌入泥里作为地基,很多建筑的底层却已被掏空。同时,由于当地高昂的生活成本,很多年轻人为了更好的就业机会,选择离开前往外地谋生。过去数十年来,威尼斯的常住人口数一直下降,也成为城市的一大隐忧。

这个世界闻名的水乡在享受因水带来的福利,同时也在“因水而忧”。她的幸存要归功于政府的帮扶和无比发达的旅游业,但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威尼斯过度依赖的旅游业在新冠病毒这股“疫流”下首当其冲,遭受重创的旅游经济是否还能承受得起意大利的“门面担当”?且让我来实地探访一番。

运河上的贡多拉

二〇二〇年三月初,意大利全国因新冠疫情爆发,实施了严格的封城措施和民众隔离政策。

缺少全球旅客的造访,威尼斯的运河肉眼可见的清澈了,不但出现数十年未见的小鱼成群、海豚回归,甚至还有水母光顾,就连不少威尼斯居民都坦言,如此干净的河道,是毕生首见。在威尼斯的河道里,水中生物重获新生,被人类活动所侵蚀的空间失而复得。当时人类活动只不过停摆了几十天,大自然就让我们见识到如此神奇的变化。

威尼斯的大运河呈倒S型,从西北面的罗马广场一路蜿蜒,直至位于市中心的圣马可广场( Piazza San Marco ),把水都一分为二,称得上是威尼斯的生命之血。美国文学巨匠马克·吐温在《傻子旅行记》( Innocents Abroad )中,把威尼斯的水上风情和生活气息描写得淋漓尽致。文中独具特色的威尼斯尖舟就是威尼斯特有的“贡多拉”( Gondola ),它作为威尼斯的象征,已经足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大运河沿岸

贡多拉

四十年前的蜜月之旅,我与老伴第一次体验贡多拉,当时是和其他同样在蜜月中的新婚夫妇共乘一舟,船夫站在船头,一边划桨,一边高唱意大利情歌,尽情展露意大利人天生热情奔放和浪漫多情的性格,当然,也为了我等游客们的小费打赏。

来到水城,乘坐贡多拉是欣赏威尼斯风貌的最佳方式,也是每一个游客必不可少的行程。疫情爆发之前,大运河上交通繁忙,一艘艘贡多拉载满来自全世界的旅客,穿梭于狭窄的河道间,不时出现“塞船”的状况,迫使船夫使出毕身功力。岸边和桥上人来人往,拥挤喧哗,人流遮蔽了美丽的风景,乘一趟船,居然疲惫多过愉悦。

时隔四十年,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我再次乘坐贡多拉,平时三十到四十分钟的游船时间需要高达一百五十欧元的船费,而今我可以跟船夫讨价还价,八十欧元便可游览一个小时,可见疫情对旅游业的伤害有多大。

全身漆上黑色的贡多拉缓缓滑行,大运河一改往日的繁忙景象,水面上空空荡荡,格外冷清。我沿着运河游览,首先看到的是巴尔巴里戈宫( Palazzo Barbarigo della Terrazza ),是一座文艺复兴风格建筑,历史可追溯到一五六九年,特色是有个可以俯瞰大运河的露台,如今改作一间酒店。隔壁的庇萨尼宫( Palazzo Pisani Moretta )建于十五世纪下半叶,也是一座非常具有底蕴的威尼斯哥特式建筑,象征着昔日贵族庇萨尼家族的财富和品味,并曾经接待过许多皇室贵族、达官贵人,如俄国沙皇保罗一世和罗马帝国皇帝约瑟夫二世。这座宫殿式建筑经过几个世纪的整修和扩建,改造成目前的面貌,还曾经作为007系列电影的场景。

贡多拉继续向前,滑过一栋过去作为学校的漂亮楼房,更过去一些,竖起两支埃及柱,上面有三角形山形墙装饰,看上去有些旧的白色房子,是旅行家马可·波罗( Macro Polo )的故居。沿途见到许多年久失修、外墙斑驳的华厦大宅,这些老态却掩盖不住威尼斯昔日的光彩,依稀可以怀想当年的繁华景象。

整座城市如同一座大型的博物馆,无数传统的威尼斯建筑散发特殊的妩媚风情,单看其建筑工法就相当独特:当地的居民先将木柱插进泥土内,再铺上防水性能极佳、耐海水腐蚀的伊斯特拉石( Istria Stone ),最后在石上砌砖,建起一座座房屋。厚重的大石块能够承载较轻的砖,所以不会让房屋下沉。尽管当今科技这般发达,可以轻而易举使用其他材料和建筑方法达到类似效果,却难以仿效威尼斯特有的古韵与魅力。

贡多拉一路畅通无阻,我随船夫穿过大小河道,好不容易才遇到迎面而来的另一艘贡多拉,我与掠过的乘客彼此默契地招手示意,都不约而同说出“保重”( Take Care )的问候语,在这个艰困的时期、为这场难得的巧遇。

临近黄昏,斜阳映照下,我穿行在一幢幢古老的建筑间,河畔静止的建筑仿佛在水中漂动起来,犹如一幅瑰丽的油画。“运河里有悠然的流水,浅绿的水色,如绢的波光;平底船掠过水上,没有声息;听不见嘈杂的市声、粗暴的击声、尖锐的叫声,也没有喧嚷咆哮——在所有这一切里,全有着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令人沉醉的魅力。”俄国小说家屠格涅夫( Ivan Turgenev )在文学作品《前夜》中描述威尼斯最美的一面,这一刻在我眼前全成了现实。

贡多拉运河之旅在一片宁静中结束了。多年来,威尼斯人多次为当地过度商业化的旅游发展疾呼抗议,但面对如此冷清萧条的威尼斯,我想对于当地人来说,应该既是惊喜也是噩梦吧!但不可争辩的事实是,没有人类过度的打扰,大自然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并重新焕发光彩,这都值得我们深深反思,究竟该如何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停泊岸边,乏人问津的贡多拉

左为新行政官邸大楼,前方为拿破仑翼大楼,右为旧行政官邸大楼

一座城、一个广场

一个人即使在一地从出生到终老,恐怕也无法全然看尽一座城,只能窥见它的一部分。在欧洲,每个城市几乎都有其主要广场,广场成为当地的精华所在。如果说贡多拉是威尼斯的象征,那么圣马可广场( Piazza San Marco )便是威尼斯的精华,令人流连忘返的胜地。圣马可广场的官方译名是“圣玛尔谷广场”,大致呈梯形,长一百七十余米,东边宽八十米,西侧宽五十五米,自古即为威尼斯的政治、宗教和传统节庆中心。在威尼斯,所有的广场唯有它能被称作 Piazza ,其他只能称作 campi (两个例外为 Piazzetta Pi-azzale Roma )。

一七九六到一七九七年,拿破仑远征意大利,历时一年大获全胜。进占威尼斯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赞叹圣马可广场是“欧洲最美的客厅”和“世界上最美的广场”。他同时将广场重新规划,不仅把行政官邸大楼改成了自己的行宫,还兴建连接新旧两栋行政官邸大楼的翼楼打造他的舞厅,称为“拿破仑翼大楼”。这几组建筑加上总督府、圣马可大教堂与时钟塔,构成了如今威尼斯的中心广场。

因为水城的交通得仰赖水道运河,所以坐落市中心的圣马可广场上绝无汽车行驶的拥堵和嘈杂声,不过漫天飞舞的野鸽,经常是见到广场的第一印象。尽管喂饲野鸽已经被政府明令禁止,但过往经年累月自然而然形成的传统,仍有游客偷偷喂食,导致野鸽依旧在广场流连不去。不料受到疫情影响的远远不只是人类,野鸽也懂得生存之道,没有了游客喂食,圣马可广场终究留不住饥肠辘辘的野鸽,唯有另觅他处“乞食”去了。如今停留在广场上的鸽子寥寥无几,不复见群鸽乱飞的热闹场景。

平日高朋满座的咖啡厅、餐馆都因疫情而歇业,原本占据广场两边的桌椅也统统收了起来。缺少海外旅客的到来,这天在广场走动的人寥若晨星,更显得偌大广场的空旷。

来到圣马可广场,首先一定会被那座独立于周边建筑群、高耸入云的钟楼所吸引,它就是圣马可钟楼( Campanile di San Marco )。钟楼建于十六世纪,整体高九十八点六米,外观是用红色砖块筑起的巨大长方柱体,每边长十二米,高五十米。柱体上方有个尖塔,尖塔顶端置放一个带有翅膀的加百利天使金色雕像,具有风向标功用。尖塔下方是一个拱型钟楼,里面有五座钟,整点时,五钟齐鸣,响彻广场。钟楼上面的红砖阁楼外墙则有圣马可飞狮和正义女神的浮雕装饰。

圣马可教堂及钟楼

圣马可教堂

圣马可钟楼过去遭受过火灾、地震毁坏,并经过多次的修复。一九〇二年,钟楼曾经完全倒塌,由于事故发生前楼身已出现裂缝等先兆,于是清空钟楼周边,不准人们靠近,因此当钟楼倒塌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唯有钟楼管理人员所养的猫不幸被压死,成为这场灾难唯一的牺牲者。一九一二年钟楼完成重建,除了内部增加电梯方便游客外,外观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我们今日所见到的钟楼。

搭乘电梯登上钟楼顶端,可以欣赏威尼斯全貌,因此钟楼附近一直都是人潮汹涌,门口挤满轮候登楼的旅客。疫情期间钟楼暂停开放,周边空荡寂静,场面实在罕见。

圣马可钟楼的斜后方,是广场上另一座庞然大物——圣马可大教堂( Basilica di San Marco ),它的全称是圣玛尔谷圣殿宗主教座堂,名字比较拗口。它始建于八二九年,后来在十一世纪进行重建。教堂内供奉被尊为威尼斯守护神的圣马可,埋葬这位圣徒的遗骨。教堂上方有五个“洋葱头”圆屋顶,属于典型的东方拜占庭风格,整体结构为希腊十字,也就是十字形的四臂长度相等。教堂外观可以见到大量尖拱门、雕像等哥特式建筑特色,另外还有文艺复兴式装饰,可说是多种艺术融合成完美结晶,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呈现一种和谐美。它不仅仅是威尼斯建筑艺术的经典,亦是一座藏品丰富的艺术品宝库。

圣马可图书馆同样也是位于圣马可广场上的建筑

圣马可大教堂内外有着大量马赛克镶嵌画,很多都是关于圣迹的故事,既精致且保存完好。教堂中央拱门上面有四匹青铜马颇为醒目,它们是一二〇四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从君士坦丁堡带回的战利品,不过都是复制品,真迹藏在教堂的博物馆中,我以前曾入内观赏过。它们的大小与真马一样,战马飞奔腾跃的造型,神态毕具,惟妙惟肖。

过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旅客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如今因疫情而关闭,令人唏嘘不已!此时正好有一婀娜多姿的红衣女郎在教堂前拍摄平面照,与冷清广场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令我忍不住按下相机快门,用镜头留住她的身影。

时钟塔

圣马可大教堂旁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钟楼,叫做圣马可时钟塔( Torre dell’Orologio ),顾名思义,是一座报时的钟塔。塔顶的露台上有两个青铜制的“摩尔人”( Moors ),每到整点它们就用手中的锤子敲钟报时,所以也叫做“摩尔人之钟”;往下是圣马可飞狮——一只带有翅膀的狮子,代表着圣马可,也是威尼斯城市与威尼斯共和国的象征;飞狮下方为圣母与圣子的雕像;再往下是一个蓝色的珐琅时钟圆盘,周围刻有二十四小时制的罗马数字,钟盘上还有金色的黄道十二宫图案,以及地球、太阳和月亮的标示,整体显得华丽高贵;最下方是这座四角形钟楼的横廊门洞,同时也是进入圣马可广场的一个入口。

一座优雅华丽的哥特式建筑位于圣马可大教堂的侧面,数百年来一直是威尼斯共和国政权及威望的所在,这就是威尼斯总督宫( Palazzo Ducale ),如今已改成博物馆的用途。一般建筑结构多为上轻下重,总督宫却以下面两层纤细的柱子支撑上方的墙面,营造出一种特殊而奇异的漂浮感。外墙以白色和玫瑰色拼接成几何的图案,搭配纯白且整齐的柱子,显得轻盈而又优雅。

关于圣马可广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里是威尼斯每年一度嘉年华狂欢节( Carne-vale di Venezia )的聚集地。威尼斯面具节与巴西里约、法国尼斯并列世界三大最著名且历史最久的狂欢节,举办日期是在四旬斋节的前两周开始,并于前一天,也就是忏悔星期二( Shrove Tuesday ,法文 Mardi Gras )结束,一般在二至三月之间。由于从四旬斋节开始要斋戒苦身,以纪念耶稣在荒野中禁食四十天,人们在此之前便尽情欢庆享乐。

面具节期间,圣马可广场上涌现狂欢的人群,大家戴上多姿多彩的面具,盛装出席,隐藏起平日身份,打破阶级的藩篱,不分贵族平民,尽情投入一场狂欢盛宴。后来更吸引世界各地的旅客一起参与,一同在广场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我也曾于二〇一五年与朋友专程赴会,出席当年的开幕式,那年尚未遇上疫情搅局,不过天公不作美,当日倾盆大雨,仪式被迫延期,让我们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而二〇二〇年的狂欢节受到疫情影响,仍有部分勇敢的市民穿着盛装自娱自乐,但终归不能跟以前相比,只有草草了事,提前结束。对于一场盛事来说,实在十分遗憾,却也是情非得已。唯愿全球能够早日摆脱疫情,并诚心祈盼圣马可广场这个威尼斯的心脏恢复昔日的活力。

桥的巡礼

威尼斯水多、桥也多,总共有四百零一座桥,成为市内的重要连接通道,方便市民穿梭于岛与岛之间。

其中最有名的一座,要算是叹息桥( Ponte dei Sospiri )了。这座拱桥建于一六〇三年,上方以穹隆覆盖,封闭得很严实,只有向运河的一侧开有两个小窗。这座桥连接着总督宫和过去的监狱,当囚犯们在总督宫接受审判后,如果被判有罪,就会被押往叹息桥另一边的监狱,走向生命的终点。行经这座密不透气的桥时,囚犯只能透过小窗看见外面的蓝天,最后再看一眼美丽的威尼斯,不免发出一声长叹,“叹息桥”的名字由此而来。

让“叹息桥”名震天下的不止于此,正如每一个经典景点背后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加持,威尼斯当地也有一个传说:日落时,如果恋人们在叹息桥下的贡多拉上亲吻对方,将会得到天长地久的永恒爱情。这个说法使得叹息桥摇身一变成为世界上最具浪漫色彩的桥之一。

正如威尼斯广场一样,叹息桥的周边总是挤满旅客,人山人海。此时的我却能“闲凭栏杆望落晖”,未见人群的喧闹,悠然自在,实属难得!

至于呈倒S型绵延数公里长的威尼斯大运河上,则横跨了四座主要桥梁,分别是宪法桥( Ponte della Costituzione )、赤足桥( Ponte degli Scalzi )、戴尔学院桥( Ponte dell’Accademia )和里阿尔托桥( Ponte di Rialto )。

赤足桥邻近威尼斯的火车站,十九世纪时原本是一座铁桥,外型与周遭的建筑并不搭配,同时也影响船只通行,一九三二年改以伊斯特拉石为建材,耗时两年,建成今日的石造拱桥。赤足桥得名于附近一座巴洛克风格的赤足教堂,它横跨圣十字区( Santa Croce )和卡纳雷吉欧区( Cannaregio ),前者有着威尼斯的巴士站,是威尼斯唯一可以通行汽车的地方,后者在文艺复兴时期,曾经为工人阶级的聚集地,而犹太人也曾经被限制只能住在此区。

宪法桥距离赤足桥不远,完工于二〇〇八年,却备受争议,其一便是它的现代风格与具有历史风味的威尼斯并不匹配;再者它的桥面相当陡,台阶也为玻璃材质,不仅老人难以行走,轮椅无法使用,每当下雨下雪,更因为太过湿滑而发生多起行人摔倒的事故。再加上建造费用超支、建材不耐用等等因素,意大利法院认为这座桥在设计建造上具有“重大疏忽”,向西班牙的设计师开罚。

最南端的一座,是戴尔学院桥,简称学院桥,名称源于学院美术馆。它完成于一八五四年,原先用钢构建,后来遭受破坏,到一九三〇年再重建一座木桥。根据导游的解说,其实最开始这地方只是搭了一座简易小桥,因高度太低,贡多拉无法通行,于是威尼斯市政府就建起一座木桥作为权宜之计。后来想要改建成更加坚固的钢桥,但遭到市民的一致反对,市政府遂顺从民意,只在木桥四周加建了钢铁支架,使之成为大运河上唯一的木制桥梁,留存至今。

叹息桥

后方为戴尔学院桥

木造的学院桥散发一种朴实温暖的韵味,因为靠近大运河入海处,视野更加开阔,风景更胜一筹,向来是旅客的热门打卡点。学院桥附近,有座拥有巨大圆顶,属于威尼斯地标之一的安康圣母教堂( Basilica di Santa Maria della Salute ),是十七世纪时黑死病猖獗时,为请求圣母眷顾而承诺兴建的教堂。

想起疫情前桥上每天万头攒动,人群熙攘,如今成了“那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但因此能够“站在桥上看风景”,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吧!学院桥是欣赏水城日出日落的绝佳地点,驻足于桥上的同一个点,不过是一个转身而已,太阳的升起与落下,让威尼斯展现截然不同的风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 Stefan Zweig )的诗歌《威尼斯日出》把自己亲身的感受描绘成一首瑰丽的诗篇:“晨钟响起了。所有的河道,刚闪着颤巍巍、暗淡的微光,永恒之城的轮廓脱去了,像梦幻一样的黑夜的衣裳”不知他当年是否也在我如今站立的位置饱览如此胜景。

黄昏时分,安康圣母教堂连同其他迷人的古老建筑披上了一层金色薄纱,两岸的商店纷纷亮起灯光,与晚霞一起倒映在缓慢流淌的运河上,泛起粼粼波光,在宁静浪漫的氛围中带点动感。

安康圣母教堂

纵然我在世界各地看了太多的日升日落,海边、山谷间、大漠里,甚至在缅甸蒲甘升空的热气球上,每一次都深受打动。威尼斯的曙光与余晖,同样绚丽的光芒,面对这大自然给予的美丽瞬间,喜悦与感动充盈我的内心。

大运河上四座主要桥梁里,历史最悠久、名气最大,也是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就是里阿尔托桥(或译为雷雅多桥、丽都桥)了,因为它是大文豪莎士比亚笔下《威尼斯商人》( The Mer-chant of Venice )的故事背景地,称得上是威尼斯的象征。前面提到的圣马可时钟塔(摩尔人之钟)下面有个巨大拱门,穿过拱门之后,顺着狭窄的小巷,就能通往里阿尔托桥。

这座美丽单孔拱桥的桥身由纯白大理石打造而成,被称为“白色巨象”,是威尼斯建筑师安东尼·庞特设计,属于文艺复兴的建筑风格。一一八一年曾建了一座浮桥,是它的前身,至一二五五年改为木桥,后因结构腐朽等因素,多次损毁倒塌,如今面前这座石桥完工于一五九一年,长四十八米、宽二十三米、高七米,单孔跨度为二十八米。桥上两侧设有商店,在商店的中间为行人通道,商店外还有露台走廊,登桥同时尽览大运河风光,可说是一桥多用。

里阿尔托桥的搭建促进了大运河两岸人民在文化与贸易方面的交流,也加速城市的经济发展,见证威尼斯的繁华史。桥上与桥下两旁皆是商店及餐厅,还有各类小铺摊贩云集,亦有不少街头艺人在附近卖艺表演,这一带历来都是威尼斯一处重要的商业中心。每次我到访威尼斯,从来不会错过登桥凑凑热闹,与拥堵的人流挤在一起。疫情期间来到这儿,石桥上下各家商店、餐馆均处在歇业状态,桥上空空荡荡,见不到拥挤的人群,桥下亦不见过去贡多拉和水上巴士穿梭而过的情景,冷清之余,却也是取景拍摄的时机。

里阿尔托桥

桥的另一边是威尼斯大名鼎鼎的里阿尔托鱼市场,鱼市场为当地市民服务,虽然疫情严重,市场仍继续营业,不过摊前冷冷清清,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我印象中,鱼市场每天从开档(粤语,即开始营业)到收摊,都是人来人往,充斥着吆喝声,满是市井小民的生活气息。过去为了迎合外来的旅客,市场外面还有不少售卖日常用品、杂货和纪念品的摊档,这天我环顾四周,来市场的旅客竟只有我一人!

旅途中,又一则负面新闻传来:因疫情侵袭,坐落在圣马可广场行政官邸大楼拱廊下,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花神咖啡馆( Caffè Florian )终于败下阵来,宣布停业了!与一般的商店关门意义不同,花神咖啡馆是意大利最古老的咖啡馆,我亦曾经邀得好友老余夫妇,一同感受这古老咖啡馆自然优雅的人文气息。当时我们坐在馆内的红色绒布沙发上,背后墙上挂着古董艺术画作,大理石的桌上放着浓醇的意式咖啡,现场一片令人放松的氛围。未曾想到这家见证威尼斯甚至意大利历史变迁的“古董”竟会以这般惨淡的方式落幕,不禁令人黯然神伤。庆幸的是,在歇业数个月后,花神咖啡馆浴火重生,重绽光芒,再度开始营运。可惜当我完稿时,仍有其他百年咖啡店没有这么幸运,依旧处在暂时歇业的状态,甚至永久倒闭了。

从桥上看运河

此行我登上了最优雅的学院桥、最浪漫的里阿尔托桥,并远观最悲伤的叹息桥,但未能跨上最现代化、也最受争议的宪法桥,也未能再到花神咖啡馆啖一杯经典的热巧克力、尝一口马卡龙甜饼。带着一点遗憾,我告别了大运河,返回圣马可广场,仰望伫立在广场柱上端的双翅狮子,不由得在心中问道:狮子何时能重新振作,展翅高飞呢?

里阿尔托鱼市场

玻璃岛和彩色岛

大大小小的岛屿构筑成独特的威尼斯风情,正是这样的诗情画意吸引着无数旅人争相奔赴。威尼斯终年无休地送迎来去匆匆的客人,而疫情的阴霾让这颗明珠返璞归真,回复最初的平淡和宁静。

今日我的重点行程是乘坐快艇,拜访离岛。

威尼斯共分为六区,我从酒店所在的圣马可区出发,与大运河相隔的另一边就是威尼斯历史最悠久的圣保罗区,是面积最小的一区。快艇穿过连接圣马可区和圣保罗区的里阿尔托桥,顺着蜿蜒的大运河向外岛驶去。我留意到水流清澈,丝毫没有以往曾经闻过的腥臭异味。

意大利雕刻家洛兰索·奎恩替威尼斯双年展设计打造的手臂雕塑

迎着风,两岸建筑一一向身后掠去。快艇先后经过行政区的圣马可广场、总督宫、叹息桥,以及名人故居与宫殿等。今日在大运河上,不见过去挤满贡多拉的“塞船”现象,只有一艘贡多拉从远处迎面而来,艇上甚至没有载客,只有船夫独自划着桨,轻快地从我身边划过。

快艇继续飞驰前进,接近六区中范围最大的城堡区( Castello ),据船长介绍,这区并非热门的旅游区。入口处有一对堡垒般的高耸闸门,后面的平台放置六双巨大的手臂雕塑,这是意大利雕刻家洛兰索·奎恩( Lorenzo Quinn )替威尼斯双年展所设计打造的。六双手姿势各不相同,具有各自的代表意义,分别是友谊( Friendship )、智慧( Wisdom )、互助( Help )、信任( Faith )、希望( Hope )和爱( Love )。威尼斯双年展拥有上百年的历史,与德国卡塞尔文献展、巴西圣保罗双年展并称为世界三大艺术展,而城堡区就是威尼斯双年展主场馆的所在地。

城堡区曾经是十三世纪欧洲最大的海军船坞军械库,除了是兵工厂,也是造船厂。快艇绕入海湾内,我抬头一望,就见到一艘停泊在船坞中的海军舰艇,不过也只能遥望,船长并不打算让我登陆上岸,因而此行无缘欣赏岛上的古迹文物。从船长口中知道岛上最有名气的景点有圣伯多禄圣殿、圣马可会堂、希腊圣乔治堂等。

我请船长绕行海湾一周,再往“玻璃岛”驶去。

“玻璃岛”的真正名字是穆拉诺岛( Murano ),岛上以生产玻璃制品而闻名。威尼斯的玻璃工艺精湛,是欧洲玻璃制造业的中心,而它的生产制作都集中在这座小岛上,个中原因在于威尼斯过去的建筑大都是木结构,而制作玻璃的过程离不开炙热的烈焰,为防发生火灾意外,一二九一年威尼斯政府下令将玻璃厂包括危险的锅炉全部迁移到穆拉诺岛上,自此整座岛就成为一个漂浮在水上的大工厂。再者,制造玻璃手艺独特精妙,为了防止制造技术的外泄,政府限制玻璃工匠们不得随意离岛,并制定一些严苛法律。几百年来,岛上的玻璃工艺技术被家族工匠所垄断,手艺代代相传,每间工厂的出品各有各的精彩,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岛上的出品也被冠上“穆拉诺玻璃”的美名,可以想见它在玻璃制作上的尊贵地位。

穆拉诺岛灯塔

很快地,快艇就靠近小岛。它算是旅客必游的外岛之一,其实我已多次到访过,对它的印象犹新。往日这里总是一片繁忙景况,成群结队的旅客乘快艇或水上巴士而来,免不了要到玻璃工厂参观工匠们展现绝妙技艺,一丝不茍的“吹玻璃”表演,接着再到厂内的陈列室欣赏各式色彩缤纷、造型别致的玻璃工艺品。当然,旅客们也都会购买一些制成品作为伴手礼。听说有些玻璃的小玩意并非当地的作品,是产自中国的温州,不过并未影响玻璃工艺品的销量,依然受到旅客的追捧。

我这次来到一家百年老厂,受到东家热情接待,虽然旅客只我一人,然而身为第四代的家族传人依旧施展浑身解数,热情地为我表演家族的绝活。他的敬业精神令我感动不已,临行前大解悭囊,选购了两件艺术品留作此行的纪念。

在穆拉诺岛看了“艺”,接下来就该去寻找威尼斯的“色”了。我告别玻璃岛,再次坐上快艇,高速旋转的马达让快艇在水面上划出一条白浪水道,下一个目的地是“彩色岛”。远远就看到岸边的钟楼和斜塔,这就是布拉诺岛( Burano )。

踏上岛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的小屋,它们都是两三层楼的建筑物,依水道和窄窄的运河而建。房子外形方方正正,各自粉刷上鲜艳的色彩。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尽管每间房屋都色彩鲜明,颜色却几乎没有重复。据说以前岛上居民多以捕鱼为生,岛民们把房子粉刷成不一样的颜色,目的是方便识别自己的家。原来五色斑斓的彩色岛是这样形成的。另外还有一个说法,由于当地经常遇上大风,居民认为在外墙粉刷鲜艳颜色,会有“神明”保护,房屋不致被大风吹倒。当然这是穿凿附会的传说,并无根据。

后来政府为了发展岛上的旅游业,甚至规定当地居民每年要把房屋的外墙重新粉刷一次,且不能与邻近的房屋颜色相同,若要更改颜色,还必须事前向政府申请,经批准后方能变动。

布拉诺岛

其实五彩纷呈的房屋并非彩色岛的最大特色,它最有名的是蕾丝( Lace )工艺品的制作。传说一四八一年著名的艺术家达芬奇曾到访当时在威尼斯共和国统治下的塞浦路斯岛上小镇 Lefkara ,为米兰大教堂的祭坛购买一块蕾丝布,花边蕾丝的编织技术因而传入,手艺传承了一代又一代,成了岛上的著名工艺特产,因此小岛除了“彩色岛”之外,还有“蕾丝岛”或“花边岛”的美称。花边蕾丝都是岛民用手工编织而成,图案精美绝伦,几百年来深得欧洲贵族们的喜爱。可别小看一块小小的蕾丝,它的价格着实昂贵,是一种名贵的工艺品。

布拉诺岛范围小,旅游业却十分发达,各家几乎都有工艺品售卖。可是疫情当前,水巷蜿蜒如故,小岛却格外安静,只有一艘艘同样色彩明丽的小艇停泊水道边,乏人问津。我在小岛上走走停停闲逛,偶有几个行人擦身而过,往日毂击肩摩的热闹拥挤被宁静祥和取而代之。也多亏了这样恬适的环境,让我得以悠闲地用镜头从不同的角度留下小岛的“艳”照。 h3luRNGtFnrmboIKuw2/WQKcls0xv6ikZu71c+Nb6bWwmwSGocF8Ba3JAwHEqn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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