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故乡：克雷莫纳

克雷莫纳（ Cremona ）距离米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是个清幽的小镇，我到这里完全是冲着“小提琴圣地”的名声。小提琴的历史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关于最早起源的完整记录，比较确定的来源之一是中世纪的里拉琴（ Lira/Lyra ），一种用弓演奏的梨形弦乐器，来自拜占庭帝国的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堡），并通过贸易路线传播到欧洲。十六世纪，意大利北部小镇克雷莫纳的制琴师安德里亚·阿玛蒂（ Andrea Amati ）受美第奇家族的委托制作了第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小提琴，在这儿我不得不再次钦佩这个对意大利文艺复兴做出巨大贡献的传奇家族。

波河是意大利最长的河流，横贯意大利北部全境，克雷莫纳小镇位于波河中游的北岸。它最初是在公元前二一八年由罗马人建立，历经拜占庭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威尼斯共和国、西班牙、奥地利等的统治，是农产品集散地和加工中心。借助波河航运带来的便利，制作提琴需要的枫木和云杉源源而来，这也为克雷莫纳成为日后的“小提琴故乡”奠定了基础。

从安德里亚·阿玛蒂的第一把小提琴诞生之后，小镇陆续出现了三大制琴家族，其中最伟大的当属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 Antonio Stradivari ），他被誉为最伟大的“小提琴之王”，直到现在，世界上每一个提琴演奏家都以拥有一把斯特拉迪瓦里的琴为傲，不管是小提琴还是大提琴，即便是能亲自演奏一次也是足以向全世界炫耀的荣誉。

如今在克雷莫纳的中心地区，斯特拉迪瓦里留下的痕迹处处可见，他的雕像更是矗立在街头巷尾。说到这里，我想到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那把“戴维杜夫”（ Davidoff Strad-ivarius ），是一七一二年出自斯特拉迪瓦里之手的大提琴，前主人为才华洋溢却英年早逝的英国大提琴家雅克利娜·杜普蕾（ Jacqueline Mary du Pré ）。在她病逝后，该提琴获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收藏，收购的价格从未公开过，之后借给马友友终身使用。马友友说：“这把‘戴维杜夫’对我而言，它是我演奏过最好的乐器，我真的相信这把琴是有灵魂的，而且也具有想象力。”名琴与名家从来都是互相成就的。

此外，瓜尔内里（ Guarneri ）也是克雷莫纳著名的制琴家族，尤其是朱塞佩·瓜尔内里（ Bartolomeo Giuseppe Guarneri ），更是家族里最杰出的制琴师，他又被称为耶稣·瓜尔内里，因为制作的琴会标上代表耶稣名字缩写的IHS字样及十字架图案。伟大的小提琴大师尼科罗·帕格尼尼（ Niccolò Paganini ）最珍爱的一把名为加农炮（ il Cannone ）的小提琴，就是他的作品。也因为帕格尼尼，使得朱塞佩·瓜尔内里所制作的提琴价值更高。他与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活跃于同一个时期，不同于高龄九十三岁才过世的斯特拉迪瓦里一生中制作了上千把提琴，如今仍有约七百把留存世上，享年四十六岁的朱塞佩·瓜尔内里职业生涯只有二十多年，生前一共制作两百五十把小提琴，而留存于世的只有一百五十把，当然，目前已是价值连城了。

克雷莫纳现在还有大大小小逾一百五十多家小提琴制作工坊，很多惜琴之人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求订制一把价格昂贵的小提琴，然而并非有钱就一定能心想事成，小提琴的制作时间长，面对应接不暇的订单，很多工坊的制琴师也会筛选客户。

我本想参观镇上的小提琴博物馆（ Museo del Violino ），里面展示小提琴的历史与发展、制作技术，斯特拉迪瓦里制作小提琴的工具，小镇数百年来的小提琴作品，以及世界各地的名琴，可惜因午休时段无缘见识这些价值不菲的藏品。据说里面的琴动辄就是价值几百万、上千万欧元的名琴，当然更可以欣赏到斯特拉迪瓦里、瓜尔内里和阿玛蒂三大家族的传世名作。听说其中一些还会定期借出去给各地的名家演奏，让这些名琴之音不绝。因为琴越常用，声音就更悦耳，倘若长期闲置不用就会失音，得经过长时间的重新“调教”，才能恢复音色，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名琴几经易主都要继续演奏的原因。

二〇二〇年停留台湾期间，我参观过台南奇美博物馆，创办人许文龙先生也惜琴如命，他收藏的第一把小提琴就出自斯特拉迪瓦里。自此，他不断走访欧、美各地，搜集众多大、小提琴，超过千把，拥有全球数量最多、也最全面的小提琴收藏，令博物馆的名声不径而走。

除了小提琴，克雷莫纳小镇本身也很值得一游。整个小镇保留着三四百年前的建筑风貌，环境相当幽静。老城中心广场有座宏伟的克雷莫纳大教堂（ Duomo di Cremona ），它原先为罗马式教堂，建于一一〇七年，一一二九年开始重建，混合了哥特式、文艺复兴和巴洛克多种风格，外观宏大华美，教堂内有巨型半圆形后殿和拱廊等。

走出教堂后，隔壁就是我想登上去的克雷莫纳钟楼（ Torrazzo di Cremona ），它是意大利最高的钟楼，同时也是世界第三高的砖砌钟楼，有一百一十二点七米高。不巧正好遇上管理员的休息时间，我被拦了下来，若要登楼只能再等三个小时。我顺便了解了下，才得知原来不只是钟楼，这里的商店、办公室等也同样午休三个小时，难怪街上行人不多，还有这层原因在！

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恰好到了饭点，于是我来到大教堂对面的餐馆随意吃点东西，顺道休息片刻，意外发现这儿是拍摄整个教堂和钟楼的最理想位置。眼前这座钟楼安装了一个直径超过八米的巨大古老天文钟，最早出现在一五八三年，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九七〇年修复后的版本。

听司机说，钟楼约有五百级阶梯，且每个阶梯都留有岁月的痕迹，中间还有一段仅容纳一人通过的砖结构，旅客上下都只能侧身而过。幸好我未能登上去，否则很可能会半途而废。不过若有机会一登塔顶，就能环视小镇，将全镇和波河风光尽收眼底。

午餐之后，我也乘机在市内寻找斯特拉迪瓦里故居（ Casa di Stradivari ），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沿途查询都不得要领。所幸遇到一位当地人，他非常热情地亲自领我来到一条充满小提琴氛围的街道，一幢并不显眼的公寓，就是斯特拉迪瓦里与夫人结婚时的住所以及工作的地方，可惜正遇到维护，被围板围着。我大叹无缘入内参观，一睹小提琴藏品。

我在故居后面的街道上无意中发现一座红色墙壁的大型建筑——特雷基宫（ Palazzo Trecchi ），由特雷基侯爵建于十五世纪，作为他的住所。目前的外观是在十九世纪中翻新，包括新哥特式的楣板、典雅的柱廊和美丽的天花板，过了中庭还有一道大理石的阶梯。现在这儿成为举办会议、展览和表演等的场所。街道的尽头有一座重建的圣阿加塔教堂（ Church of Sant’Agata ），立面是白色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我顺道走进去参观一番。

这次游小提琴故乡，最令我感到不虚此行的是来到两家私人小提琴工匠作坊，听他们介绍小提琴的制作过程，工序非常繁复。我随口问了一下价钱，这些人手制作的琴最低都要八千欧元，最贵则是三到十万欧元。我原打算收藏一把产自“圣地”的小提琴，听了价格，唯有望“琴”兴叹，就此作罢。不过他们随手拉起弓弦，就连我这个五音不全的门外汉都能清楚分辨出不同价格的提琴之间音色有何差别。

这座小镇除了闻名全球的提琴外，还有另一种甜蜜的特产。来到克雷莫纳，才知道我非常钟爱的牛轧糖（ nougat ）是一四四一年在这儿发明的。据说当时在一场贵族婚宴上，出现一种由蜂蜜、杏仁和蛋白制成的糖果，有平安、甜蜜和永恒的寓意，成为今天牛轧糖的由来。随着东西贸易发达，这种贵族的“珍品”自然流传到世界各地。我在小镇的糖果店尝了尝，也顺便带些回家作为伴手礼。

每年十一月，镇内还会举办“牛轧糖节”（ Torrone Festival ），除了各种口味的牛轧糖外，还有其他甜点及音乐、舞蹈等，甚至重现十五世纪贵族婚宴上的场景与表演，为活动掀起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