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各国经济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互开放。随着国际贸易史无前例的发展，人们消费的大量商品是进口的，而他们制造的大量产品是出口的。企业把大量资本输出到其他国家去，有些国家的投资一半是在国外进行的。每年有几百万人为了寻找工作而迁移。制造商、农场主、矿工、银行家和商人在进行每一项经济决策时，都必须从全球视野来考虑。技术、艺术动向、企业经营管理方法、音乐潮流、流行服装和生活时尚几乎同步地传播到发达世界的各个角落。全球经济和文化几乎织成一张无缝的网，国家的疆界与贸易、投资、金融和其他经济活动越来越不相干。

现在许多人认为全球化是必然的和不能逆转的。经过数十年国际经济一体化之后，世界上几个经济中心的人们认为，全球资本主义是天经地义的，肯定会继续进入可预见的将来，也许永恒存在。

在进入20世纪之际，形势显然与现在相似。在20世纪初，国际经济一体化基本上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在60年里对世界经济领袖英国以及40年里对世界其他工农业大国而言，都曾经是一种准则。开放的贸易关系、国际金融、无妨碍的国际投资和移民，以及金本位制下共同的货币秩序几十年来一直是现代世界的核心组织原则。

但是全球化大厦的崩塌只花费了几个月时间。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摧毁了先前存在的全球经济秩序的基础。世界经济和政治领袖们多年尝试恢复1914年以前的国际经济，却没有成功。国际秩序的瓦解，无情地引发了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

全球化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一个事实。几十年里全球资本主义的基本框架似乎一直未变，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说明全球资本主义在漫长复杂的发展道路上存在着一系列问题。全球化瓦解得那么快，以致参加者从未有机会阻止它的分崩离析。1914年以前数十年决定着世界面貌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因素所构成的国际秩序荡然无存了。

1914年以后的80年，全球经济一体化只存在于理论家和历史学家的想像中。20世纪20年代，试图重建昔日世界经济的努力一再失败；20世纪30年代，世界各国已厌倦国际经济联系，于是谋求自给自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共产主义国家在原则上排斥全球资本主义，而发展中国家在实践中摒弃全球资本主义。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期间，西欧、北美和日本工业国逐渐加强了相互经济联系，但是这些国家的政府继续控制着大部分贸易、投资和移民。直到经过20年危机和混乱，在20世纪90年代初，发展中国家才转而对外开放，共产主义国家放弃了中央集权计划经济，转向国际市场，工业化国家基本上放松了它们以前对世界经济关系的控制。全球化已经卷土重来。

正如100年前的情况一样，现在许多人也把世界经济一体化看作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并且期望它永远持续下去。然而今天全球资本主义安身立命的基础已与1900年时大相径庭，它发生混乱的可能性却与那时一样大。

全球化依然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一个事实。各国政府应当作出选择，有意识地减少贸易和投资的壁垒，对国际货币和金融采取新政策，并且策划出新的经济方针。各国政府的决策是相互关联的，国际金融、国际贸易和国际货币关系有赖于世界各国政府的共同行动。各国的政策和各国政府之间的关系是全球化的源泉，决定着它的持久力。

全球化需要各国政府的支持，而各国政府又需要得到他们国内政治的支持。国际经济事务依赖许多强国以及这些强国中强有力的集团的政治支持。1914年以前世界经济一体化依赖政府支持它的行动，当这种政策不得人心时，世界经济一体化就无法维持，国际经济秩序随之瓦解。今天的世界经济同样依赖各国政策得到国内政治的支持。

对世界经济应当做些什么？现代的全球化是必然的趋势吗？它是否顺乎民意？它会永远持续下去吗？现在我们知道，1900年时对全球资本主义的看法是错误的。20世纪初表面很稳定，接着数十年充满冲突和动荡不安。今天的国际经济秩序似乎也是安定的，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它也许只是一段短暂的插曲。形成20世纪世界经济的历史力量将继续决定今天对全球化的诠释，决定全球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