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猴子——猴子的老婆。
即便成婚之后的好几年里,还是时不时能听到这样刺耳的称呼,世间的轻蔑并没有消失。
比起自己被人这样说,要是丈夫被人这么称呼了,宁宁就会很生气。不过丈夫却丝毫不在意,只是一笑了之。
后来,在丈夫的影响下,宁宁也渐渐能够笑着面对了。
然而,等到丈夫成功筑造洲股城,一下子获得了五百贯的恩地,还拥有了一城守将的地位后,世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开始重新审视藤吉郎,称他是:
“令人敬畏的男人。”
宁宁暗自感到骄傲,常常回想起未婚时面临选择的那个岔路口,庆幸自己选对了相伴一生的人,觉得自己当初没有选错。
只是,随着丈夫地位的不断攀升,她又面临了别样的困难。那就是,随着丈夫不断晋升,自己的教养——想要成为一个与之匹配、不逊色的妻子,往往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家臣越来越多,家族规模不断扩大,经济方面也变得庞大起来。出于对主君的尽心,还有使者往来之类的社交活动也多了起来,丈夫身边的一切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哪怕在这繁忙的间隙,夜里偷闲也要提升自己的修养,不然的话,作为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藤吉郎,而是羽柴筑前守秀吉的妻子,即便再不愿意,也很可能会被落下。因为丈夫的事业和晋升,不会因为再怎么深爱的妻子,也不会为了妻子而停下来等待呀。
从结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主君信长从尾张半国崛起,打败了今川氏,又攻略了美浓,居城也从清洲迁到了小牧山,而后又搬到了岐阜城,开始统治尾浓一百二十万石的领地。而秀吉也凭借之前的功劳,成为了近江长滨城城主,拥有二十万石的俸禄,成了位高权重之人。
“宁宁,你呀,作为女子可真是与众不同,秀吉现在也觉得你很了不起呢。”
“您就别打趣了。”
“不,我说的是真心话呀。想当初我身份低微,就跟刚当上足轻差不多的时候——你能选中我做丈夫,作为一个妙龄女子,那眼光可真是厉害呀。——想当年,我才十八岁,四处漂泊卖针为生,过得很艰难的时候,在庄内川的河滩上,跑到信长公的马前跪拜,然后就被信长公收留,让我去做拿草鞋的差使,主君的眼光确实厉害——而你呢,在主君之后,也能看透我这个人,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值得夸赞呀。”
“您这么夸我,宁宁都要出汗了。”
“为什么呀?”
“因为我从没想过您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呀。”
“哈哈哈哈,或许是这样吧。我自己也没想到呢。”
“那么,您自己原本想着要晋升到什么程度呀?”
“我呀,其实从没有奢望过要飞黄腾达。在做拿草鞋的差使的时候,就尽全力做好为主君拿草鞋的活儿,成了武士就尽全力做好武士的工作,当了一城之主,就尽全力当好这个城主罢了。——所以现在也只是尽全力做好当下的事而已呀。”
秀吉夫妇之间这样的对话,无论是在侍臣面前,还是在女仆们都在的场合,都不会压低声音,而是非常坦然、毫无保留地交流着。
以前那些穷困的过往,一点都没有隐瞒或者炫耀的意思。
秀吉把一直以来的心愿——把故乡的母亲接到了长滨城。
姐姐、弟弟们,还有宁宁的亲人们,全都围绕在他身边,都沾了他家门荣耀的光。
“你要好好孝顺我母亲,让她开心呀。母亲要是高兴了,我比自己享福还开心呢。太感谢你了。”
这是秀吉常常对宁宁说的口头禅。
母亲已经五十岁了,就是个乡下的老妇人。总觉得现在的好日子是意外之福,常常觉得受之有愧。这位母亲呀,最喜欢宁宁了。
晚上闲聊的时候,大家围着母亲,宁宁开玩笑地回忆起往事,说道:
“母亲大人,您知道吗?我家相公当初娶我的时候,故意假装落下给您写的信,就是为了打动我的心呢。可以说是拿孝顺您当幌子,骗了我这个少女的心呀。”
母亲听了,笑着说道:
“哎呀,这调皮的孩子呀。”
然后又跟宁宁说起秀吉在中村时候那些让人头疼的调皮捣蛋事儿,比如在奉公的地方总是挨打,在穷困得没东西吃的时候还哭闹之类的,把这些事儿一桩桩地讲给宁宁听。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这孩子,还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呢。你呀,可得小心别被他骗了呀。”
母亲站在宁宁这边这么一说,秀吉就特别害怕,赶忙说道:
“这可不行呀,好不容易我有了个好媳妇,母亲您可不能这么拆我台呀。”
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地想要把话头岔开。
身边的近侍们听了会笑,侍女们听了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而周围的人呀,比起主人物质上的荣华富贵,更是从心底里羡慕他们夫妻之间的和睦恩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