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六只是不停地发出沉重的叹息声,许久都没有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
——就在那时,不经意间抬眼望去。
城寨所在的群山突然间变得如湖泊般寂静,能看到一列静悄悄的队伍,连脚步声都听不到,宛如水流一般,从总门那边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身着比葛城山峰上的积雪还要洁白的丧服,双手捧着一个搭着白色覆盖布的白木台。覆盖布下面,放着染血铠甲的护腿的一只袖子,还有被血污弄脏的黑发。
看样子,这是刚刚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正行和正时的遗物。
身着丧服,出来迎接并捧着遗物的女子,自然就是生下正行、正时的母亲了。
正仪、正秀、正平以及留守的兄弟们,也都微微低着头,跟在母亲身后。侍从和老臣们都在擦拭着眼泪,可久子的脸上,还有兄弟们的眼中,都没有泪水。倒不如说,他们是想到自己迟早也会有奔赴殉国之日,于是把强烈的意志和誓言,蕴藏在那悲痛的眉眼之间了。
“母亲大人——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
最小的儿子朝成突然跑了过去,拽着母亲的丧服问道。
“哥哥们回来了呀。你也过来吧。”
“去哪儿呀?母亲大人,去哪儿呢?”
“去你们父亲大人平日里陪着你们玩耍的那个房间呀。——然后,在凑川失踪了的叔父大人,大家都会聚齐,朝着天子大人所在的方向,而且呀,剩下的孩子们里,还有正仪在呢。正秀也在呢。等正平、朝成你们长大成人了,去皇宫守护主上的时候,再好好向主上禀报这些事呀。你可不能缺席呀,快跟着母亲来吧。”
“嗯。”朝成像是明白了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
在所有人都走进屋子深处,身影全都消失之后,依旧一脸茫然、站在原地目送的人就是漆间藏六了。
不过,没过多久,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仿佛是在敬畏上天、向大地忏悔一般,悲痛万分。
然后,他猛地紧紧握住小四郎的手,说道:
“在这一刻,我这双眼睛,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人该有的样子啊。不,是看清了神的样子,看清了名为日本的这个国家的样子啊。小四郎,快走,咱们回京都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正仪大人的战旗下。”
“说什么呢,马上回去一趟又何妨。你的妻子、你的兄弟们,还有那些亲人们,哪能把他们都丢在叛军的污名里不管呢。就凭我漆间藏六,要是去劝说一番,带上四五十个武士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就算正仪大人的战旗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咱们也定要追随到底啊。”
“那么,父亲大人您也……”
“谢谢你呀,小四郎,多亏你指引了我。对了,要是带着你一起,京都那边的人该说闲话了。我一个人去,再回来。虽说被儿子领着走挺难为情的,但你协助正仪大人这段经历,可得给我当作榜样啊。”
观心寺、龙泉寺、天野山金刚寺,还有山谷间各个营寨寺院里,护国的钟声敲响了,那是为正行、正时的英灵而鸣响的丧钟。恰巧此时漫天飘落的花瓣,仿佛化作了白色的春雪——
(完)
原载《主妇之友》 194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