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走过不长的街道，不久来到驿站尽头的拐角处，在几株仿佛在怨恨寒冬、只剩枝条垂落着的枯柳树旁，挂着写有“千客万来”字样的角形灯笼，有一家门帘上染着“柳屋”二字的小饭馆。按照雪国的习惯，木板铺顶的屋檐很低，屋子里面即使在白天也有些昏暗。

安行父子刚要走过这家店的门口时，正好迎面从里面笑着走出来一个女子。年龄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银杏返发髻，很是精致好看。

那女子一看到市郎的脸，立刻整了整衣裳，恭敬地打招呼道：“哎呀，少爷……”市郎也默默点头回礼。

“天气真好呀。”女子含着笑又搭话道。

“确实是好天气呀。”市郎也像学舌似的回了句招呼，便赶忙走过去了。女子则站在枯柳树下，好一会儿都望着他们的背影。

“你认识那个女子吗？”

走过十多米远后，安行低声问道。

“倒也不是很熟，今年夏天，吉冈家的忠一回来探亲的时候，一起去那家店里喝过酒，就去过那么一次而已呀。”

“这样啊。不过地方小，你是角川家的儿子，估计对方也知道呢。别太往那种地方跑了，人言可畏呀。”

“确实是……那种地方我肯定不会再去第二次了。”市郎干脆地回答道。不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着说：“不过忠一好像对那个女子有点想法呢，还老是打趣她，闹个不停。”

“年轻人呀，真让人头疼。”安行也笑着说，“那是个陪酒女吧，叫什么名字呀？”

“好像叫阿叶呢。”

“阿叶呀，等忠一这次回来，得好好调侃他一下。”

“别闹了，算了吧。人家表面上还是挺正经的呢……”

“就是因为这样才打趣他呀。”

市郎心里奇怪，这么个开朗随性的父亲，怎么会害怕山魈之类的东西呢，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发现跟在他们后面的汤姆不见了踪影。

哎呀，去哪儿了呢，四处一看，发现那狗停在柳屋前面，好像正在从阿叶那儿讨要吃的呢。

“汤姆，汤姆……”叫了两三声，可狗只顾着吃东西，好像没听到主人的声音。市郎咂了咂嘴，转身往回走。

“汤姆，汤姆……”稍微提高声音喊了一下，狗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扔下食物刚要跑过来，却已经被身后的阿叶抱住了。

“这狗真不错呀。”

“它老是乱叫，挺让人头疼的呢。”

“不过，它很温顺呀。我可喜欢这只狗了。”

“汤姆，汤姆……”市郎又喊了一声。狗摇着尾巴想要过来，可阿叶还是紧紧抱着它不放。

“汤姆，汤姆……”

市郎不停地喊着，并伸手去拉狗的脖子。这时，阿叶凑到旁边，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怨恨的意味说道：

“你呀，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来了呀。”

市郎沉默着没说话。

“你还年轻呢，你就再来一次嘛。嗯，你讨厌我吗？嗯，难道是很讨厌……都不肯再来了呀。”

“倒也不是讨厌……”市郎为怎么回答犯了难，不由自主地看向父亲那边，只见安行站在前方半条街远的树荫下，正紧紧盯着这边看呢，市郎一下子脸就红了。

“总之我会再来的。”

简短地回了这么一句，用力把狗拽出来，阿叶这才松开了手，可这回她又伸手拉住市郎的胳膊，说道：

“你，可一定要来呀。好不好嘛。你要是骗我，我可拜托山魈来报复你哦。”

市郎差点想说“你倒和山女郎挺配的呢”，不过觉得再打趣下去不太好，便默默点了点头，赶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