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教练王润生的武功,十分了得。他自幼习武,少年时拜名师何延广学十六手、三步跳、十字桩、一字功、白猿功、全身功、五阳功、五阴功,合称“八拳”。二十岁那年,他参加县里的比武,勇夺桂冠。后考入日本帝国大学体育系,研习柔道,课余常去大森武术俱乐部打拳挣学费,多次击败日本武林高手。回国后到北平拜名师吴鉴泉学太极拳,两年后应邀到上海精武会传授拳术。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俄国大力士多维诺夫斯基在南京路先施百货公司前摆擂,擂台左边挂着“拳打中国武术”,右边挂着“脚踢东亚病夫”,横批是“打死不负责”。白布黑字,长条幅,晃得十分刺眼,让上海民众见了十分气愤。半个月里,多维诺夫斯基打死打伤无数上台应战的英雄好汉。湖南人王润生抱着打死认命的决心,签了生死文书,跳上台与俄国大力士打。搏击了七分三十秒,他将傲慢的多维诺夫斯基打倒在擂台上爬不起来因而誉满申江,成了那年淞沪人家的美谈。向恺然创办湖南国术训练所时,聘请王润生出任总教练。王润生道:“咯么重要的位置,鄙人担不起啊。”向恺然也是一身武艺,文武双全。他自幼习文练武,两次东渡日本,一次是一九〇七年赴日本东京宏文书院攻读政法;另一次是讨袁失利后,他再次赴日本,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政治经济系学习。在日本求学期间,他跟着日本柔道家、剑术家学柔道和剑术。一九一六年五月他以笔名“平江不肖生”,著了以清末留日学生为题材的小说《留东外史》和《留东艳史》,回国后他住在上海,写了部一百多万字的长篇武侠小说《江湖奇侠传》,出版后,引起轰动。向恺然与武术家王润生在日本留学时就相识,曾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一起加入了同盟会,就不客气道:“你的武功不在杜心五之下,莫推辞。”王润生抱拳说:“我哪敢跟杜先生比。惭愧惭愧。”向恺然说:“上海那么多武林中人都败在多维诺夫斯基手下,你却把多维诺夫斯基打败了,还谦虚么子?就你了。”
王润生的家离训练所几步路,他经常一早来训练所打拳。这天一早,他来到训练所,见刘杞荣用前臂撞树,一下一下地撞,便说:“是要咯样练。”刘杞荣见是总教练,说:“总教练,我不晓得我咯样练有没有用。”总教练说:“很有用。格斗时前臂遭遇的击打最多。对方一棍劈来或一拳打来,人的本能反应首先是躲,躲闪不及就抬手一撩。”他做了个挡的动作。刘杞荣说:“总教练,怎样才能快速提高武术?”总教练说:“冇得捷径,只有下苦功夫才能提高。我在你咯个年龄时,一天要练十几个小时拳。”刘杞荣见总教练打拳的动作舒缓,待总教练打完拳,问:“总教练,您刚才打的是什么拳?”总教练说:“我打的是吴氏太极拳。你想试下吗?”刘杞荣迟疑着,总教练说:“来,你只管出拳。”刘杞荣晓得总教练不会伤他,也就不怕,与总教练过招。总教练只是接招、拆招,当他用虎拳时,总教练相迎一击,刘杞荣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随这一掌击来,让他收不住脚,向后倒退了三米远,撞在树上。他没想平常十分谦和、从不训人、话不多且满脸微笑的总教练,竟藏着这么深厚的功力,佩服道:“您太厉害了。”总教练呵呵两声:“我刚才只用了三成力。”刘杞荣想,三成力就把自己打得连退数步,若用十成力那不打得自己冇看见人了?“总教练,教我太极拳吧。”总教练说:“不急。咯两天会跟你们介绍一位从北平请来的教练,教你们摔跤。”
这位教练名叫纪寿卿,满人,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两百多斤,年纪五十多岁。王总教练介绍:“纪老师自幼习武,是清廷善扑营的武士。善扑就是摔跤。同学们,善扑营的武士可不是一般人,是经常要跟各国的顶尖高手过招的,摔给皇帝老子和大臣们看,所以个个都是善扑高手。”众同学全惊讶地看着纪老师。向老师接过话说:“清廷被推翻后,纪老师在家授徒。我特意赶到北平,请纪老师来教你们摔跤。你们要好好跟纪老师学。”
纪寿卿老师对学生要求极严,授课时不许学生休息,即使学生摔得精疲力竭了,他仍虎着脸要求学员:“别坐下,都起来,起来,只有苦练才能摔出真功夫。我告诉你们,耐力和技巧是苦练出来的。你们不在短短的时间内摔出成绩来,我如何向向主任交代?”他手里一根牛筋教鞭,打在身上很痛的。他举起牛筋教鞭:“你们向主任可是出了重金请我来的,你们不认真学,我打人了。”他是真打,一教鞭抽下来,让挨了一鞭的同学痛得直咧嘴。他不许学员休息,即使你接连摔了五十跤,也不许你的屁股落地。刘杞荣和周进元对摔,纪老师指导他俩摔,把一个个动作拆开,示范给他俩看:“对方的力气来了不要硬接,如果对手的体重加力气有四百斤,你只有三百斤力气,少对手一百斤,你会被对手摔倒。这个时候怎么办呢?你要学会卸力。”刘杞荣脑海里闪现了傲慢的旷楚雄,问:“老师,如果对手的力是四百斤,我只有两百斤力,那我怎么摔?”纪老师说:“你要把对手的四百斤力引到地上,这样才不至于伤你。如果你熟稔了技巧,还可以把对手的四百斤力引到对手自己身上。”刘杞荣以前可没听别的教练说过这种话,这好比醍醐灌顶,忙问:“纪老师,那要怎么引呢?”纪老师说:“练多了自然能悟出门道,多练吧。”
纪老师今天在师范班指导,隔天又到研习班指教学员摔跤。他去研习班教摔跤时,师范班的学员就温习纪老师教的每一个动作。一个月后,情况发生了逆转,周进元竟摔不赢刘杞荣了。周进元很不服气,纪老师示范动作时他也看得仔细,说要领时他也听得真切,练习时他也反复思考、揣摩,怎么就摔不赢表哥了?他甚至很生自己的气,说:“再来。”两人一交手,刘杞荣一个转身又把表弟撂倒了。周进元可不想在柳悦的眼皮子底下败在表哥手上,因为之前的很多次摔跤表哥总是倒在他身下。他简直是怒不可遏道:“再摔。”刘杞荣晓得好胜的表弟极不愿输给他,两人从开始习武时表弟样样都比他强,还悉心教过他武艺,现在弱于他了,表弟难以转过弯来。两人一上手,刘杞荣又一个倒臂入式把表弟摔倒了。表弟眼睛红了,带着哭声道:“再摔。”刘杞荣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表弟气愤道:“你笑笑死哎。”他见表弟的脸由红变紫了,就使劲忍住笑。贺涵在一旁说:“刘杞荣,我发现你进步最快。”刘杞荣终于没忍住,扑哧一笑,看见表弟用怨怼的目光瞪着他,便扭开了脸。柳悦补一句:“名师出高徒呀。刘杞荣,我要向你学习。”刘杞荣晓得表弟暗恋着柳悦,表弟的目光时常跟蜜蜂一样飞落在柳悦身上。他可不想被表弟恨,走开了。
两个月后,师范班的男生里,纪老师对刘杞荣较满意,觉得他灵活、反应快,就道:“你要反复练,技巧是练出来的。”刘杞荣就更加努力,琢磨着每一个动作的要领。纪老师住的房间很大,门窗南北朝向,通风。他白天教学员摔跤,晚上就打拳,打出一身汗,洗个澡再睡觉。有天晚上,刘杞荣做完学科的功课,走到月光下看纪老师打拳。纪老师打完拳,坐在椅子上休息时,他也搬把椅子坐到纪老师一旁。纪老师平常不谈自己,那个晚上月明星稀,面对着年轻的刘杞荣,回忆道:“我十八岁选拔进善扑营,天天没日没夜地练摔跤,遇到邻国使臣来我国交涉时,若带武士,总要比几场。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就带着皇亲国戚坐在看台上,看我们与邻国武术高手比武。有次日本使臣带着几名日本的柔道九段来我国,提出与我们比试。中国式摔跤的规则是人倒地或手撑地就算输,日本柔道的规则是要把对手的背摁在地上不能动弹才算赢。最开始大家都不清楚这个规矩,把日本柔道高手摔倒就以为赢了,可那些日本人一爬起身又要摔。日本使臣解释了规则后,我上去摔,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坐在看台上,看台上还坐着醇亲王、庆亲王和军机大臣等人,前面两个人输给了日本武士,慈禧太后、光绪皇帝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我不能输啊,输了那不丢了皇帝和太后的脸?一交手,日本柔道高手摔我时,我趁对方刚一转身……”他把自己摔日本武士的招式讲解给刘杞荣听:“我迅速往回抽夺右臂,并用右手捏拿他的右肘往回扳拉,同时我左手抠住他的后带,右脚向右前方上步,左腿插裆崴日本柔道九段的右腿,我两手迅速向右一拉。他的腿被我的左腿卡住,身体转不过来,被我掼倒了。我差点摁死那日本武士。”纪老师看一眼皓月,接着说:“善扑营全是从八旗各营挑选上来的,不行的又淘汰,老了的或与外国武士比武中输过两次的,一律走人。所以善扑营里留下的都是精华。”刘杞荣听得入迷。纪老师喝口茶,拍拍胯:“摔跤要灵活运用胯。我在善扑营里练摔跤时,教我们的师傅说:‘胯是重炮。每天都要练胯力。人家的屁股是用来坐的,我们的屁股是用来打人的。’”纪老师起身,胯左边一顶右边一送,道:“膝、肘、胯都是重炮。胯的力量用得妙,折身一跷或一撞,对手根本站不稳。来,你试试。”刘杞荣上去试,纪老师随便用胯一撞,他就往一旁连退数步。
纪老师看着刘杞荣:“我二十二岁那年,来了个俄国大力士,俄国使臣带来的,身高两米,体重四百多斤,有八百斤力气,四百斤重的石锁,他单手能举起来。”刘杞荣惊讶道:“那不是力拔山兮的项羽吗?”“这个俄国大力士名叫安德烈。那天,坐在台上观看的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和太监李莲英还有大臣们都以为我们会输。我当时是三队督队官,相当于新军连长。安德烈往台上一站,那么高大,我们都咂舌。营带叫一队督队官出列。一队督队官之前比武从未败过,他身高一米八三,也是满人。但那天一队督队官有些感冒,两人交手时反应就不及平时快。安德烈一把逮住一队督队官的衣领,一拉,另一只手抓住一队督队官的裤头,如果一队督队官没感冒,即使安德烈抓住了他的裤头,他也能化解。一队督队官被安德烈举起来,让坐在台上观看的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颜面扫地,恭亲王、醇亲王、庆亲王等大臣脸色都十分难看。安德烈也不给太后和皇帝面子,举着一队督队官绕台一圈,就跟大人举着小孩子一样,然后朝前一抛。他身高两米,那高度至少在两米五之上,掷一队督队官时他又加了力,一队督队官废了,腰椎断了。营带觉得善扑营在太后和皇帝面前丢了脸。二队督队官主动出列道:‘我来。’营带说:‘你小心。’二队督队官比我大两岁,身高一米八八,比安德烈矮十二公分。他与安德烈摔时,揎安德烈不动,他想把安德烈拉倒,反被安德烈推倒了。二队督队官爬起身,还要比,安德烈只一推,他往后连退八步,仰倒在地。安德烈非常傲慢,俄国使臣也傲慢得不行,好像我们都是懦夫。营带寄希望到我身上:‘小纪,看你的了。’我当时出奇地冷静。慈禧太后的脸挂不住,大太监李莲英扶着慈禧太后走了,可光绪皇帝还坐在上面。说老实话,安德烈的力气真大,我揎他不动。他抠着我的跤衣领子,又想抓我的裤头时……”纪老师说到此处,兴致勃勃地起身,示范给刘杞荣看:“我劈开他的手,来了个抠后带入,迅速抓住他的右偏带,右手经他的左腋下抠住他的后带,两手狠劲向右一耘,趁安德烈重心不稳之际,我猛然向左转身,塞腰,胯部一跷,同时左手向左下方拉,右手用力向上提掀。安德烈那么高的个子,身体容易失衡,斜倒在台上。他狂怒,没想到会被我摔倒,我刚转身走开,他冲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我的腰,我一个倒看天河,双手往他站立的两只小腿狠劲一拍,臀部猛地一跷,他脚朝天地从我背上翻过去,重重地摔在我身前。坐在看台上的光绪皇帝和大臣们都松了口气。”刘杞荣很钦佩纪老师。纪老师强调:“摔跤不要畏惧比自己高大的对手,我在善扑营摔跤时,很多人都比我高大、健硕,我若有一丝畏惧都会输。面对高大的对手你要借力打力,把他的力打在他身上。”刘杞荣很认真地点下头。
从此,刘杞荣每天晚上都来找纪老师学,纪老师也愿意给他开小灶,仔细跟他讲自己摔跤时遇到强大对手是如何取胜的,并把招式一一拆开给他看。刘杞荣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悟,内心暖洋洋的,就更加发狠练。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刘杞荣在师范班摔跤就再没对手了。纪老师每次到师范班教摔跤,总叫他出列,带他摔,把动作的要领用在他身上,腿卡什么位置,脚踢哪个部位,如何用力,让他悉心体会。有天,纪老师在师范班指导学生摔跤,旷楚雄走来看,纪老师对旷楚雄招手:“你过来。”纪老师要刘杞荣与旷楚雄摔十跤。刘杞荣说:“纪老师,我摔他不赢。”纪老师不喜欢弟子怯场,跌下脸道:“还没摔,怎么知道摔不赢?”刘杞荣从没赢过身材魁梧的旷楚雄,此刻他壮着胆子走到场地中间。旷楚雄做着摔跤前的准备,活动着手腕、脚踝。师范班的同学围过来,纪老师让大家退开,宣布:“开始。”
刘杞荣觉得奇怪,以前他与旷楚雄一交手腿就发软,此刻那种畏怯的感觉竟消失了,好像倒吊在屋檐上的蝙蝠飞走了似的。旷楚雄一折身,想一个背抱把他摔倒。他一折身体,旷楚雄摔了个空。旷楚雄看他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一点惊异。刘杞荣笑了,跟着纪老师学了几个月,自己竟能顺势卸掉旷楚雄发的力了。旷楚雄重视起来了,以前他用这一招多次摔得刘杞荣十分狼狈!两人缠在一起又摔时,纪老师指教道:“侧身卸力。”刘杞荣反应很快地卸掉了旷楚雄使出的那股力。纪老师说:“接着摔。”两人再摔,纪老师边指导边当裁判。两人摔十跤,旷楚雄赢了七跤,平两跤。第十跤,刘杞荣一个抢把,用抠后带入式把身材高大的旷楚雄撂倒在地。纪老师表扬刘杞荣:“摔跤有句谚语:‘宁输跤,不输把。’你刚才抢把不错。”刘杞荣想,刚才这一跤自己抢把比旷楚雄快和准确,看来“抢把”是摔跤中的重要环节!他一抬头,看见贺涵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天晚上,纪老师喝口茶,对走来的刘杞荣说:“你的对手是旷楚雄,你要加倍努力才能赶上他。”刘杞荣心里一暖,感觉有一股暖流在他体内流淌,说:“纪老师,我摔他不赢。”纪老师放下茶壶:“那也未见得,你今天不是胜了他一跤吗?”刘杞荣说:“那是侥幸赢的。”纪老师说:“要我看,你的悟性和反应能力,在旷楚雄之上。”刘杞荣一直认为自己差旷楚雄十万八千里,听纪老师这么说,像是打了鸡血:“纪老师,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胜他?”纪老师一语道破:“你是心里惧他。”纪老师这话点了他的穴,他确实惧旷楚雄,说:“纪老师,您与那个俄国大力士安德烈摔跤时,他有两米高,力气有八百斤,您不怕吗?”纪老师道:“安德烈的摔跤技巧不及我,俗话说,一巧破千斤。力气大不可怕,老师最看不起用蛮力摔跤的角色。”他记住了纪老师说的“一巧破千斤”这话。
星期三的下午练打,纪老师在指导别的同学摔跤,研习班的旷楚雄身着跤衣走来,又要与刘杞荣摔:“你上次胜了我一跤,我俩又摔十跤?”目光是挑衅的。刘杞荣望着旷楚雄,想起纪老师说“摔跤比武,最怕怯场”,就说:“那我向你学习。”旷楚雄一扬脸,看一眼师范班的众同学,说:“相互学习。”两人一上手,旷楚雄来了个夹脖入,底手揪袖,上手夹脖,腿顶住他的腿,一个绊子把他撂倒了。这几个动作十分敏捷,快得刘杞荣没反应过来。刘杞荣懊恼地觉得旷楚雄抢把比自己快,心里恨自己怕他,脸红道:“再摔。”第二跤,他被旷楚雄一个倒臂入,底腿背步进招,摔翻在地。刘杞荣爬起来,两人又摔。没有纪老师指点,刘杞荣接连输了十跤。旷楚雄对躺在地上的他道:“师范班,就你摔跤好一点。”他觉得这话简直是讽刺!他坐起,无意中看见表弟脸上有一抹讥笑,表弟迅速扭开了脸。他感觉表弟好像有点幸灾乐祸。他知道表弟是个小气人,以前对他好是他比表弟差,现在他超越了表弟,表弟无法接受他的超越。这段时间表弟不理他,他叫表弟一起去吃饭,表弟不动或淡淡地说“你先去”。他想,我总不能因为照顾你的面子而故意输给你吧?他看着表弟与一个同学摔跤。旷楚雄要走,见贺涵笑着走来,来劲了,问:“还摔不?”刘杞荣跃起:“向你学习。”
两人又摔十跤,刘杞荣连输九跤。贺涵和柳悦都在一旁看,旷楚雄更起劲了,嘴里嚯嚯的,一脸的坏笑。刘杞荣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他来师范班纯粹是因为贺涵,他要把本事展示给贺涵看。刘杞荣心里没有贺涵,在他心里贺涵和柳悦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轮不到他示好,她们的父母让她们来习武是因为当今这个社会是乱世,女孩子学点功夫防身比没有功夫好。刘杞荣既不关心时事,也不在乎她们,那颗自卑的心只想让自己成长为一个强者。第十跤,旷楚雄又用倒臂入这招,一上手,两手倒拿他的右臂,右手抠抓他的右腰侧,左脚背步,迅速向左转身、塞腰,企图把他斜背着摔下。情急中,刘杞荣右手揪住旷楚雄的左小袖,在旷楚雄转身背摔前,迅速闪腰、矮胯,左腿抢在他前面使入,左手圈紧旷楚雄的右臂,随即低头背摔旷楚雄,同时右手向右下方拉,旷楚雄反被他背翻倒地。旷楚雄自己都蒙了,自己并没留什么空子给刘杞荣钻啊,竟被反摔在地。刘杞荣那一瞬不知有多快乐,自己最惧的人被自己撂倒在地,信心于那一秒不知增长了多少倍!旷楚雄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在贺涵的脸上。他看见贺涵在那边笑,恼道:“再摔。”刘杞荣不摔了,他想把这一跤带给自己的喜悦时间延长些,得细细品味自己是如何扭转败局的,说:“明天摔。”
晚上八点钟,刘杞荣来到纪老师的寝室前,纪老师坐在门前喝茶,一只紫砂壶握在手中,天开始热了,他又胖,着一件白短褂。一旁有两张椅子空着,之前王总教练和向老师在这里与纪老师说了些话。刘杞荣在王总教练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把自己与旷楚雄摔二十跤输了十九跤的事说给纪老师听。纪老师喜欢这个弟子,起身,要他重复旷楚雄摔倒他的招式。刘杞荣便用旷楚雄摔自己的招式摔纪老师,可是他刚要摔就被纪老师用一个反制的招式破了。刘杞荣又用旷楚雄摔倒自己的第二跤摔纪老师,纪老师身体一侧,手一推,这一招的力就被纪老师解了。刘杞荣用旷楚雄摔他的第三跤摔纪老师,纪老师右手拉住他的右肘往回一扳,右脚一个上步,止住他的右脚,左手顺势一拉,刘杞荣反倒摔翻在地。纪老师说:“你要在他发力前抢摔。”刘杞荣说“晓得了”,又用旷楚雄摔倒他的第四跤摔纪老师,当他转身、插肩、背摔纪老师时,纪老师左手抹按他的前额,同时左脚兜踢他的右脚跟。他失去重心,仰倒在地。纪老师说:“这叫一招截杀。”刘杞荣道:“明白了。”他用旷楚雄摔倒自己的每一招摔纪老师,纪老师都反将他撂倒。纪老师说:“反制的出手要狠和快,要有预判。遭遇个子和力气比你大的对手时,不能让对方发出力来。”
刘杞荣琢磨着纪老师的每一句话,继续与纪老师摔,悉心体会纪老师解困的手法。纪老师见他肯学,就倾其所有地教,一招一式地剖析,如何抢把、如何应变、如何破解对方的力,又如何借力打力。纪老师坦言:“老师想教出一两个弟子,以免白来长沙一趟。”刘杞荣说:“谢谢老师。”纪老师说:“力这个东西要练,但力不是主要的。我年轻时曾与一个蒙古武士摔跤,他在蒙古是跤王,身高力大。我们善扑营的训练场地,有只三百多斤的沙袋,沙袋是整张牛皮做的,就是让我们练摔力的。蒙古武士可以把三百多斤的牛皮沙袋举起来抛出五米远,这很了不起的。很多人能举起,但要把三百七八十斤重的沙袋掷出五米远,没有六七百斤的力气是根本做不到的。我和他摔时他一发力,我就顺他的力摔他,摔十跤,我连胜他九跤,让他一跤。他是蒙古跤王,恭亲王和一些大臣坐在看台上笑,他脸挂不住啊,我得给他留面子。所以我说力不是主要的。”刘杞荣说:“懂了。”“多练,出手快是练出来的。”纪老师端起紫砂壶,含着壶嘴吸口茶,又道,“有时候给对手留点面子就不会结仇。习武之人少结怨,日后好相见。”刘杞荣想,纪老师是教他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