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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周兰老师特别恨,要知道当年她走进这处遍地果树的古镇、在迎宾路小学安顿下来时,好几个青年都追她,其中一个还是区里的干部,如今那干部调到县水电局当了副局长,可她却糊里糊涂地选择了林志华!上个月,林志华被定为国民党特务,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周兰老师并不相信林志华是国民党特务,说林志华有资产阶级的思想,她还是会默认。但那个年代十分荒诞,很多事情的处理都有些出人意料。还有更惊奇的事情,婆婆竟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据说婆婆说了一些有逆当时政治大气候的话,也被判了刑。她只能接这受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对女儿说:“阿亚,我们命不好,但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女儿知道母亲担心她,怕她想不通,就点头道:“我懂。”然而周兰老师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事实上她生性懦弱,是个需要男人呵护和需要别人关心的女人。她感觉自己的天空塌了,空气都可以把她压扁似的。李咏梅校长看了贴在街上的布告,知道周兰心里不好受就来看她,周兰一见她,软弱得哇地一声,哭了。李咏梅校长不知怎么宽慰这个同事,想了下说:“你也别太难过,古人云否极泰来。”周兰恨道:“我真倒霉。”李咏梅校长说:“人都有倒霉的时候,看开点。”周兰一脸懊悔道:“我怎么会嫁给一个特务?”李咏梅校长不好表态,县公安局出的布告说林志华是潜伏在黄家镇区的国民党特务,她能说什么呢?周兰痛苦道:“李校长,我确定跟他离婚!”李咏梅校长没有阻止她,说:“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发表意见。”

周兰想离婚想了半年,把这个决定下下来又下了半年,她想自己还这么年轻,不能再犹豫了,就这么拖着不但对自己糟透了,对林阿亚也不好。过年前,一个又是下雨又是打雷闪电的晚上,她坐在桌前写了份离婚报告,但她把这份离婚报告呈给李咏梅校长看时,却是五一劳动节过后的第二天。李咏梅校长在周兰老师的离婚报告上签了“同意”,盖上学校公章,周兰就拿着它向区革命委员会走去。她走进区革委会,迎面碰见了严副主任,她腼腆地问:“请问严副主任,这要找谁盖章?”严副主任以前是区武装部副部长,现在是区革委会副主任。他拿着她的离婚报告,拉长驴脸,站在走道上读了遍,然后拿威严的目光打量她,那目光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心,让她感觉心口一痛。他用嘲笑的语气说:“怎么,不想当国民党特务的爱人了?”周兰最怕别人提及她丈夫,这就像头上长了癞子的人怕被别人指出癞子似的,立即满脸绯红。严副主任见她一张脸红得同苹果样,说:“你过来。”严副主任的办公室很简陋,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个存放档案的旧柜子。他坐下,看眼窗外,窗外是蔚蓝的天空,又把目光放到周兰脸上,炽热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周兰不知自己哪里不对,心跳得厉害,仿佛心底有炉火,正煮着心脏,啵啵啵的声音从胸腔里蹦了出来。她弱弱地问:“严副主任,我错了吗?”严副主任咳了声,玩弄着她道:“我没说你错啊,你紧张什么?”周兰拍拍胸窝说:“我胆子小,你望着我,我就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一样。”

严副主任是农村里长大的,爱人是他在部队里当兵时娶的,如今还在乡下种田。爱人比他大两岁,快四十岁了,但由于经常在田地里劳作,看上去有五十岁了。他在区武装部任副部长时,爱人来了,他都不愿带爱人出门。区武装部在那些年里,在黄家镇区起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去年区里的一些单位因观点分歧而斗起来时,都是区武装部的人出面调解和制止。而遇到一些屡教不改的好斗分子,区武装部就配合派出所出面抓人。因此区上成立革命委员会时,严副部长被结合进了区革命委员会,成了分管治安的区革委会副主任。严副主任一坐到这把交椅上,就成了黄家镇区最有野心的人,他恨不得一夜之间成为县革委会主任,但他上面没人,只好一步步向上爬。他当了区革委会副主任,权力比在区武装部广阔一些。比如今天这个想离婚的漂亮女人,就得找他签字,没有他签字这个婚就离不成。那几年,县检查院、法院和县民政局、区民政办都被取消了,这些部门的公干都汇集到了市、县、区革委会人的手中。他觉得爽,第一次用操纵他人命运的目光打量着脸色红润、羞怯的周兰,心里对这个胆小却漂亮的女人动了心,一笑道:“你是该与国民党特务分清界线。”他从口袋里拔出钢笔,在离婚报告上签了“同意”。他昂起黑黝黝的驴脸,很生情地觑着周兰,目光就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冷漠而是热情得像匹发情的雄驴!他忽然问:“你会剪头么?”周兰聪颖,清楚他所想,说:“我剪不好。”严副主任摸摸自己那一头蓬乱的黑发,昂起脸说:“这样吧,管公章的同志去县里办事了,晚上我来剪头,顺便把盖了公章的离婚报告带给你。”周兰紧张道:“别别别,严副主任,我不敢给您剪头。”他再次用那种目光盯她,她脸红了,看出他的目光里有赤裸裸的渴求。他说:“你先回去吧。”

严副主任不傻,晓得权力能给他带来什么。他喜欢咳嗽,用干咳来表示自己的份量。在区武装部时,他一咳,与会的人就会望着他。这让他深感权力是多么重要!如果他不是区武装部副部长,谁会在乎他干咳?现在,他成了黄家镇区的二把手,一把手是县红旗织布厂调来的,姓刘。刘主任之所以能成为区革委会一把手,是县革委会的主任刘造反是他堂兄。严副主任并不灰心,刘主任文革中又是整人又是斗人,劣迹斑斑,虽然他上面有人,但区里没人支持他,扳倒他是迟早的事。严副主任等着刘主任犯错。周兰以另一个欲望占据了他的脑海,犹如一盏灯闪烁在他阴暗的脑海深处,那里一片黑暗,只有她像航标样伫立在礁石上。严副主任骨子里是个闷骚型男人,面对妻子那张红薯皮样的脸,他的激情就像冬天里的某些落叶乔木,全掉光了,然而在周兰面前,他的雄性荷尔蒙异常活跃,好像春笋破土而出似的,一天可以长一尺多高。他喜欢周兰那张鹅蛋型脸,那目光犹如山涧的流水般清澈、迷人。他还喜欢她那土色的嘴唇和尖翘的下巴及白皙、修长的脖子。她转身离开时,她那圆润的臀部多么诱人啊,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他看眼门外,想到晚上他也许能把这个女人摁在床上,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那天晚上,严副主任冷着驴脸,迈着鸭步来到了幸福街理发店,见理发店关着门但里面亮着灯便抬手叩门。周兰开了门,他盯她一眼,她的一张鹅蛋脸蓦地红了,她知道他来的目的。她从区革委会走出来时,暗想严副主任在打她的歪主意。她害怕,既害怕拒绝后遭到他报复,又怕顺从他而给自己带来“破鞋”的名声。严副主任见她目光游移,假装不高兴道:“怎么啦?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答:“您是大领导,我怕呢。”严副主任听她这么说,就更加冷着驴脸,觉得拿下她不能用谄媚,而得用威严。他坐到理发椅上,从壁镜里看着她。她神色拘谨地瞧着镜子里的他,严副主任也在镜子里望着她,望了她几十秒钟才说:“你先给我刮下脸吧。”她从他注视自己的目光里,晓得他喜欢她。她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感觉就是她忽然变得不怕他了。她拿起折叠在架子上的白布兜,放到他胸前。她注意到他的脖子很短,还很粗。她小心地将白布兜系在他粗短的脖颈上,然后倒了半瓶开水到脸盆里,将一条白毛巾浸湿,又将热乎乎的毛巾围盖在他脸颊上。她打开剃须刀,在鐾刀布上来往磨擦,接着,她拿掉放在他脸上的热毛巾,给这张黝黑、威严的驴脸打了很多剃须泡沫,边说:“严副主任,我不太会刮胡子,刮不干净您别怪我。”严副主任觉得舒服极了,“嗯”了声说:“不会的。”她并不陌生这个活,她曾多次替丈夫刮过胡子。她吸一口气屏住,小心地刮着驴脸上的胡子茬。他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优质服务。她拿剃须刀的手,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问:“怎么不刮了?”她说:“我的手抖得厉害。”他喜欢她怕他,这种对他的敬畏让他很有成就感。他笑笑说:“我又不是老虎,刮吧。”

她又低下头给他剃须,她身上的热气传进了他的肺叶,他悉心享受着她的温柔。突然,他脸上略有点疼,睁开了眼。她慌了,说:“对不起,我刮破了您的脸。”他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一点鲜血从下巴边上涌出来。他假装生气道:“你不是想割破我的喉管吧?”“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不是故意的。”她说。他就势把她揽到身边,她没想到严副主任如此胆大,害怕道:“严副主任,别别别这样。”他的手在她腰上摸着,隔着衣服。她阻止道:“我女儿在家里,看见不好。”他说:“那去你房间。”她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奇怪的冲动,但她克制了,不想就这么快地顺从他,说:“不,严副主任,我不能这样。我这样,您会看我不起。”她说的是她心里想的,她心里有一道道德防线,一旦破了就无脸无皮了。严副主任说:“我喜欢你。我可以成为你的靠山。”这句话让这一年多来生活在担惊受怕中的周兰心里颤了下!她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他又说:“在黄家镇区,别的不吹,没有我干不成的事。”她知道他说这些话是显示他手中的权力,她确实想有个靠山,但她不能明说,小声道:“你别忘了,我还没离婚,别人晓得了,对我对你都不好。”严副主任见她说话柔和些了,不像开始那么紧张,想她心里接受他了,就伸手摸她的乳房。周兰没有用激烈的动作,只是温柔地把他的手推开说:“请你尊重我好吗?”严副主任说:“不好。”“这太突然了,你给我点时间,我还没准备好。”周兰说。严副主任尽管很想把她搂到床上去,但既然她要他给她点时间,他也不好强求,就把她的离婚报告拿出来,放到椅子上道:“公章已经盖了,你快离婚吧。我下次再来。”说毕,他在她脸上亲了口,拉开门,消失在黑夜里了。

周兰呆呆地立在那儿,他居然亲她,那一刻她不但不反感,竟有点喜欢。她关灯睡觉,可是严副主任那张驴脸却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她说:“不行的。”严副主任笑了声。她吓了一跳,灯线就在床边,她想严副主任不会躲在她房里吧?她拉亮灯,那张驴脸消失了。她松了口气,自语道:“吓死我了。”她又闭上眼睛,严副主任那张热情的驴脸又呈现在她眼里了。在这个人与人彼此防范、猜忌的社会里,她确实太势单力薄了,也确实需要找一个男人依靠。家里搜出枪后,县民族乐器厂的人不知拿林志华和她婆婆怎么办,考虑到她是小学老师,又考虑到她还有个女儿没人管,就把她放了,但把林志华和她婆婆交给了区武装部,让区武装部的人处理。区武装部的人一介入,林志华就成了潜伏在黄家镇区的国民党少校特务。这太荒唐了,可是那些年仿佛越荒唐的事越真实,居然没人提出异议,似乎提出异议就是替坏人说话,站在坏人那边。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政治逻辑!周兰不知道这些栽在林志华身上的奇怪的罪名是怎么弄出来的,但她知道林志华完了。为此,她既可怜林志华又看不起林志华。她并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一个国民党特务的爱人,还有政治生命吗?她在思考这些事情时眼前呈现了一片蓝雾,这是步入睡眠的前奏,她看见了淡蓝色的跳板,那是她往梦乡里跳的跳板。她站到了跳板上,想象自己像女跳水运动员样,一个燕式加两个三百六十度的抱膝翻滚,栽入了梦乡。她梦见严副主任手里拿着一叠材料纸,冷着驴脸说:“这是你丈夫的交代材料,你是国民党女特务。”她一惊,吓醒了,想自己怎么会做这么一个可怕的梦。

那些日子,周兰每天都担心着严副主任会来,因此要女儿早早上床睡觉,并且规定家里无论来了什么人、无论有什么动静,她都不要出门。女儿不懂地点下头,进屋睡觉了。她坐在理发室,看着壁镜里自己俏丽的脸蛋,感觉自己的脸色很紧张,还很茫然。自从丈夫的名字出现在布告上后,仿佛她也成了国民党女特务似的,同事都有些躲避她,就连李咏梅校长好像也有点疏远她一般。她恨,既恨自己倒了霉,又恨那些势利小人,她太需要男人保护也太需要男人温暖了。这种心理很复杂,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看着壁镜里自己的脸,往脸上打了点胭脂,好让脸色红润一点儿。女儿开门的声音让她一惊,她怒斥道:“要你不要出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苗条得像一根豆芽菜的女儿答:“妈,我想解小溲。”她说:“以后晚上少喝些水。”女儿去茅厕解了溲,溜进房间睡觉了。十点多钟,她也睡觉了。

这样过了几天,正当她觉得谁都怕招惹她的一天半夜,她睡下了,正瞧见一团迷雾向她飘来,是黄色的迷雾,跳板也出现在她眼前了,她看见自己像一个女跳水运动员一样,穿着红泳装,站到了窄窄的跳板上,忽然听见有人敲她的玻璃窗,吓得她毛骨悚然地从迷雾中逃了出来,壮着胆子问:“谁?”窗外的声音很低沉:“我。”她听出是严副主任的声音,她犹豫道:“我睡觉了。”严副主任在窗外道:“开门。”声音里仿佛带着刺,刺痛了她的耳朵。她起床,开了门。严副主任走进来,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炽热的目光盯她一眼道:“这几天区里事情多,忙得走不开。”她差不多是温柔地看他一眼说:“那你还来。”严副主任没想到早几天这张脸还很冷淡,今天这张脸上却有了温情。他没在理发室停留,径直走进她的卧室,她的卧室很干净,桌子、椅子、柜子都一尘不染,还有一张板栗色的架子床,架子床上挂着肉色蚊帐,铺着一床白底印着芙蓉花的床单,浅绿色薄被是掀开的,她刚从被子里出来。严副主任很喜欢这一切,这证明这女人是有品味的。他坐到椅子上,看着周兰。她脸色有些慌乱,说:“严副主任这么晚了,您有事吗?”严副主任咳了声,说:“不要说您,您字太生分了。你是明知故问啊。”“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呢。”她说这话时带点儿撒娇,也许她自己都没感觉到。严副主任盯着她看,盯得她有些手足无措了。她说:“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他嘿嘿一笑道:“你好看。”她脸红道:“你别哄我。”她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质睡衣,下面是一条宽松的睡裤。这件白色的棉质睡衣已穿了多年,很多地方都磨融了,领子裂开了一寸多,胸部以上就恣意地露出了一些肉。严副主任那贪婪的目光就盯在这片肉上。她注意到了,娇柔地抬手捂住那儿。就是这个动作让严副主任疯狂了,他一把抱住她,胸膛贴在她乳房上,激动地说:“这几天我居然睡不着,想你。”周兰想推开他,但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她不想就这样就范,说:“你别这样好不好?”他兴奋道:“我以前从不想女人的,你害得我想你。”“我又没要你想我。”她说得这么温柔,他想今天他可以拿下她,便霸气道:“周兰,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保护你。”她说:“我不是,你有爱人。”严副主任不愿意在此刻提及自己的爱人,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知道吗你才是我的爱人。”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又说:“我严伟是从不在女人面前低头的,今天我向你低头了。我是真喜欢你。”她感觉自己要被他箍死了,小声道:“你抱得太紧了,把我放开。”他一脸燥热道:“不,今天你是我的。”说着,他张嘴亲她。她故意扭开脸,闭着嘴,不让他的舌头入侵她的嘴。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到床上,双手捧着她的脸,疯狂地亲吻她。她的嘴张开了,伸出舌头回吮。

对于严副主任来说,周兰是上天赐给他的尤物。他那张渴望权力的严肃的驴脸于这些年里第一次有了笑容,也第一次品尝到了睡女人的快乐。他敞露心扉说:“我从来就没在女人身上享受过快乐,你给了我快乐。”他说这话时,驴脸上有一股狰狞的狠劲!他接着说:“我会对你好。不过,我不准你再跟别的男人好。”她很想说:“你没这个权利。”但这句话她没说出口。此刻,她心里承认,无论从心理和生理上,她都需要他。她温存地把头靠到他肩上说:“你赢了。”他摸着她的脸,“女人真是个好东西。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可能我又会碰一鼻子灰,没想我俩很合拍。”她想,在他心里,女人只是个“东西”。她说:“你是大领导,我敢拒绝你吗?”他表白道:“不要把我看成领导,我在你面前,就是个男人。”他走时已是凌晨一点钟,这个世界于这一刻非常宁静。她想自己的贞操被他夺走了,他就是一个强盗,而她今天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欣然接受男人的娼妇。她想起女儿,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女儿的房门,拉亮灯,女儿侧着身体,睡得很香。她想,林阿亚还这么小,自己的责任就是把她养大。她关了女儿的房门,拉亮理发室的日光灯,站在壁镜前看着自己。镜子里,她的脸红润润的。她做了个鬼脸,鬼脸过后,她看见自己在壁镜里是一种奇怪的楚楚可怜的妖媚相!

严副主任一心想扳倒刘主任,这个人年轻、好胜、心野、贪婪,一定会做出一些没屁眼的事。一年多前严副主任很羡慕刘主任,因为他听说县红旗织布厂的人抄家抄到了不少金条,他虽然不敢贪财,可一直惦记着这些金条。他被结合进区革委会后,有权去这个单位那家工厂视察了,就专程去了趟县红旗织布厂。他在县红旗织布厂查阅抄家没收的清单时,发现大部分金条不知去向。他窃喜,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扳倒对手的漏洞。他分管区里的治安。他把刘大鼻子调到区综合治安指挥部任副主任,给刘大鼻子泡了杯西湖龙井,密谋道:“只有扳倒姓刘的这只绊脚石,你我才能在区里站稳脚跟。”他特意用了“你我”一词,接着说:“对姓刘的下手要有证据,要狠,要一脚踩死,要让刘造反无话可说。”刘大鼻子与他一样出身贫寒,但仗义,就感恩道:“我懂。”严副主任说:“当年刘主任是县红旗织布厂的造反派头子时,他们抄家抄的金条,据我所知至少有七十根,可县红旗织布厂的保险柜里只有七根。你给我悄悄查,不要把动静搞大了,一定要查出金条的去向。”刘大鼻子认真道:“好的。”严副主任说:“我特意把你调来,就是让你查这事。你不要公开在县红旗织布厂抓人,你还没开始审,刘主任就会出面保,那我们就被动了。”刘大鼻子答:“我懂。”

刘大鼻子在部队里时当过侦察兵排长,布控、抓人那是他的专业,他很喜欢区综合治安指挥部副主任这个头衔,这身份让他在黄家镇区也算个人物了。他把县红旗织布厂的头头分别约到不同的地方,捕了,只问抄家抄到的金条哪里去了。他们开始都抵赖,但刘大鼻子诱供道:“某某都交代了,你不坦白,罪加一等。”那些人仍低头不语。刘大鼻子继续道:“行,本来只是判个两三年的,你不交代那就判你十五年。想想坐十五年大牢是什么滋味吧。”那几人哪里能经受这种恐吓,便纷纷交代了。刘大鼻子把他们的交代材料呈给严副主任,严副主任说:“这个你不要给我,你把这些材料整理一下,直接交到县革委会去。”刘大鼻子说:“县革委会会处理吗?”严副主任分析道:“铁证如山,谁还敢保姓刘的!”

不久,县里来了两名公安,刘主任在众目睽睽下被带走了。过了一天,县革委会主任刘造反来了,着一身蓝中山装,表情相当严肃地宣布:“经县革委会研究决定,严伟同志当任黄家镇区革命委员会主任。”刘造反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人精,晓得什么人可以依靠,什么人可以利用。离开前,他握着严主任的手说:“我们都是本乡本土人,不要搞内斗,那些南下的走资派恨透了我们,就希望我们内斗。”严主任一听这话就明白刘造反并非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忙答:“我懂。”刘造反说:“一旦他们翻了身,可没我们好果子吃。”严主任连连点头,“您放心,我听您的。”刘造反盯他一眼说:“不是听我的,是听党的。”

农民出身、一身匪气的严主任,并非一个行事不谨慎的人。他从扳倒刘主任的事上吸取教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天到晚正襟危坐,听汇报时还拿笔记,让别人觉得他可是个干事认真的领导。但他当了主任后,色心却更强烈了,又担心被恨他的人捉奸。他把铁杆刘大鼻子提为区革委会副主任,并让他兼任区综合治安指挥部主任,这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保驾护航的主。他对刘大鼻子说:“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么?”刘大鼻子说:“我当然懂。”严主任玩着手中的钢笔,看着对他忠诚不二的刘大鼻子,“你要保持警惕,别让人抓我的小辫子。”刘大鼻子答:“我肯定会保持警惕。”严主任觉得什么话点到为止即可,每次来幸福街理发店,他都对刘大鼻子说:“给我守好,眼睛睁大点。”刘大鼻子当然要保护给予他权力的严主任,严主任一步入幸福街理发店,他就领着胳膊上戴着“综合治安部”袖章的基干民兵,荷枪实弹地站在幸福街两处进出口,没有任何理由地盘查来人,对什么人都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直到严主任走出来,刘大鼻子才宣布解散。 gmtQbcaCbMJ7dtwin2QzWk6gKABpD0kyTI4ZMGWMIOB9eKEms35aftjua+UEuL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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