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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究竟是“坚韧的”还是“柔弱的”

古人的警句格言给人的忠告时常南辕北辙,让人无所适从。比如一方面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另一方面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青春年少,在面对社会生活,不知所以但又不得不迈入其中时,究竟该去“争强”,还是“避让”呢?类似地,在各种文学作品中,有时会读到“生命是坚韧的”,有时又会读到“生命是柔弱的”。那么,生命到底是坚韧的还是柔弱的?

如果关心历史,可以发现,在19世纪后期的西方,盛行社会达尔文主义。这种观念认为,生命世界遵循“丛林法则”,即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人类既然也是一种生物,自然应该遵循这种法则,以便在无情的生存竞争中获得自身繁衍的机会。

可是,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却发现,地球生物圈不同物种之间的关系所遵循的并不是之前所认为的“丛林法则”,而是一种彼此依赖、相互制约的网络关系。狮子老虎的“强”,与山羊野兔的“弱”,无非是不同的生存方式。在地球生物圈的食物网络的各个环节中,无论强弱,缺少了哪一环,都会带来整个网络或大或小的动荡和重组。这种动荡和重组或许可以迭代出新的子网络,但也可能导致局部出现原有子网络的崩溃。

我在前文中提到,我们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先辈们对世界的描述。在面对“强”“弱”这样的概念时,我很好奇这样的概念最初是如何形成的。

最简单的办法还是查词典。在《说文解字》中,“强”写作“強”,解释是“蚚也。从虫弘聲。 ,籒文强从䖵从彊”。这是个形声字,“彊”作声旁。而对“彊”字的解释是“弓有力也”。“弓”是一种器物,大家都容易理解。对“力”字是如何解释的呢?是“筋也。象人筋之形。治功曰力,能圉大災”。那么“筋”怎么解释呢?是“肉之力也”。到这里,“力”和“筋”成了一个循环定义。

尽管如此,从上面简单的词义检索结果看,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即“弓”被用来作为强健有力的象征。那么,与“强”相对的“弱”字最初的词义是什么呢?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是“橈也。上象橈曲”。“橈”的意思是“曲木”。词典上只能查到这一层,至于“曲木”究竟是弯曲的木头还是柔软的树枝(如柳枝)就不得而知了。

无独有偶,英文中的“强”,即strong,它的词源居然也与“弓”这种器物有关,即与string,“弦”,用于张弓的“弦”字同源。根据网络词典 的词源介绍,strong和string两词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900年。当然,弓的使用历史目前已知可以追溯到上万年前。

与“强”相对的“弱”字的英文为weak。这个词的词源也很有意思,它不是以器物而是以人的行为作定义方式,即“to yield, give way”“draw back”,意为“让步,放弃,退缩”。

从对“强”“弱”词源的追溯可以发现,这两个词都是以人造器物的属性和人自身的行为或对事物某种特征的拟人化作为定义方式的。但是这两个词所代表的不同物种的不同个体在相互关系中的主导或顺从的特点,显然应该是在“弓”这种器物被发明之前就被古人观察到了。因此,我相信,古人一定也面临在现实生活中自己该去“争强”还是“避让”的问题,于是又有了大家熟悉的“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的说法。

可是什么时候“张”,什么时候“弛”呢?

在“强”“弱”这些词被创造的时代,人们对生命(包括自身)的认知应该都是基于有限的感官经验。当人们提到“生命”时,潜意识中所指的是“生物体”。可是,如果从前面我们所讨论的“生命=活+演化”的视角来看,能够形成“活”这个生命系统起点的,其实是以分子间力这种“弱”的相互作用关联起来所形成的、以能态相比于组分单独存在时更低的复合体为节点的、动态的“结构换能量循环”。而这是我们人类的感官分辨力无法辨识的过程。

自然界自发的相互作用很多。例如,融入水中的氢氧化钙因二氧化碳释放而变成碳酸钙,碳酸钙累积自发形成钟乳石。但这种基于离子键改变的碳酸钙积累却很难遇到二氧化碳的重新融入而解体。又比如目前天文学家认为,太阳系因万有引力聚集星云中的物质颗粒而自发形成(星云说)。但太阳系的星体(包括地球)形成的过程中并不伴随大规模的解体。因此,这些自发过程一般不被看作是“活”的过程。

从本书所定义的“生命”的意义上,“活”的过程是以分子间力这种“弱”的相互作用,以及一定程度的打破分子间力的外来能量扰动作为前提而存在的。一旦打破分子间力的能量扰动过大,“活”的系统将无以为继。这也是为什么“生命”的本质是柔弱的。

可是,从目前对地球生物圈中各物种的构成要素的分析来看,各种现存生物的构成要素是高度类似(或者叫保守)的,即都是由蛋白质、核酸、多糖和脂类这四大类生命大分子为主体构成的。更有趣的是,这些生命大分子的起源可以追溯到30多亿年之前(达尔文当年提出的“生命之树”和生命起源于“温暖的小池塘”)。

从这个意义上,无论达尔文的“生命之树”上不同“分枝”或“节点”的形式如何变化(比如,在地球上几次著名的生物大灭绝事件中,包括恐龙在内的大量物种灭绝),由碳骨架分子以高度类似的大分子形式整合而成、具有基于“弱”的分子间力的“活”的基本属性的生命系统,却能在几十亿年中延绵不绝。这又不能不说“生命”是坚韧的!

读到这里,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在分析“生命”是“柔弱的”还是“坚韧的”时,“生命”这个概念所指的其实是不同的实体存在。

在讲到“柔弱”属性时,我们指的是“结构换能量循环”中的分子间力。而讲到“坚韧”属性时,我们指的是“生命之树”这个整体。可是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警句格言中,人们所关注的“生命”其实都是具象的生物体或者生物个体的行为。

前文曾经提到,我们在使用很多概念时,其实并不清楚或者不在意这个概念所代指的是什么。这种情况常常是讨论陷入混乱的原因。

就个体生物而言,没有任何一个具有特定物理边界的生物体从结构到行为是生来如此、一成不变的。任何多细胞真核生物个体都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而出生,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而摆脱死亡的结局。地球生物圈中,居于食物网络不同位置的不同物种,以及同一物种居群中的不同个体之间,看上去有“强”“弱”之差别,本质上不过是在演化历程或者居群环境中形成的不同生存策略而已。终极而言,无非是不同的子系统在“三个特殊”相关要素整合过程中的模式及其稳健性的差别。

从这个意义上,“生命”究竟是“坚韧的”还是“柔弱的”,所涉及的是非常大的时空尺度上不同层级上发生的现象。在生物体个体层面上讨论这个问题不会有结果,也因此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不知道其他的动物有没有对自己行为的反思。对我们人类而言,我们具有其他生物所没有的认知能力,通过观察、描述其他物种的行为模式,并以自身的生存模式为参照为之排序。于是出现了有关“强”“弱”的观察与议论。

本书的第五篇将专门就人类行为的特点和规律进行讨论。此处可以说的是,对于人类行为的特点与规律,乃至个体的行为模式的选择,都绝对不是简单地用其他动物行为作参照而区分为“强”“弱”所能解释的。至于“一张一弛”的“文武之道”,放在这个尺度下,只是一时一事上的资源配置问题。真正理解人生所不得不面对的选择,恐怕需要在更大的时空尺度下,从人这种特殊生物的基本属性上进行系统的反思。 pX2FfXDXOXVaIYk0G52o8uqptFerjuM6jTW4lzqLYnfNgBRW0lqQJVU9qHwNiV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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