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注记

作为一位外科医生，威廉·奥斯勒爵士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我应该是在研究生毕业后才听说过他的名字，但除了“现代医学之父”这个特殊的称谓之外，我并不知道奥斯勒爵士为何享有如此盛誉。然而，随着《生活之道》的出现，我的这些疑问都得到了诠释。

2022年8月下旬，中信出版集团的首席出版人曹萌瑶老师联系我，希望能够重新翻译奥斯勒爵士的名著《生活之道》，而我当时还沉浸在《癌症传》凤凰涅槃的余晖里。机缘巧合的是，此前有一位《基因传》的读者曾经推荐过此书，可我只是简单浏览了一下繁体版的扉页，并未仔细阅读这部看上去有些沧桑的作品。这本书给我留下的唯一视觉冲击是封面上奥斯勒爵士那深邃的眼神。与其说他们二位的选择是一种冥冥中的邂逅，倒不如说是大家对于奥斯勒爵士精神的认可。我马上翻阅了与之相关的各种资料，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判断，《生活之道》的价值远远超出我的认知。它不仅是一部充满人性光辉的知识宝库，更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与工作的智慧指南。

在那个科学与文化蓬勃发展的时代，奥斯勒爵士凭借其浩瀚渊博的学识，写下了一篇又一篇发人深省的文章。尽管“现代医学之父”的身份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因为广大读者也许认为它们只是晦涩的医学专著，但是奥斯勒爵士却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精神盛宴，他通过众多鲜活案例剖析了人性的弱点与矛盾。既批判了自私狭隘的本位主义思想，又讴歌了团结和谐的高尚人文情操。他的演讲内容很少提及深奥的专业知识，我从其字里行间读到的只是平和的谦卑。奥斯勒爵士对待原则问题的观点非常鲜明，不过他更多是采用了一种善意的规劝方式。他希望通过生活之道所蕴含的深意来帮助读者，让人们能够珍惜自己用心灵去追寻智慧的时光。

作为一位举足轻重的医学大师，奥斯勒爵士在人文领域的造诣绝无仅有，我想这也许跟他从小的耳濡目染有关。他经常在作品中引用宗教、文学与哲学经典，让我这个晚生后辈流连忘返在知识的海洋里。我的思绪时而在蔚蓝的天空中展翅高飞，时而又在延绵的历史中自由翱翔。他对于卡莱尔作品中的一句印象深刻：“我们的要务不是辨明朦胧的远方，而是专注清晰的眼前。”奥斯勒爵士强调，专注于当下的职责本身就是终极成功的最佳保证。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过程，内心经常会遇到瞻前顾后或左右摇摆的斗争，从而将许多宝贵的时光浪费在不必要的纠结上。就像“观风者不播，望云者不收”所表达的那样，如果我们总是预设未来，就不可能踏实工作。由于奥斯勒爵士在医学教育中积淀深厚，因此他针对这个职业的属性提出了观点。如果人们持续地将精力集中在某一学科，那么无论多么有趣，都会把自己的思想束缚在狭小的领域里。医生既需要知识，也需要文化。一个人接受的通识教育越广泛、越自由，他就越有可能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医生。当我读到这里的时候，深深为自己感到惭愧。在大学与医院的日子里，我似乎只是与各种专业书籍与期刊为伴，希望能够聚焦于垂直领域做到精益求精，完全没有思考过什么通识教育的重要性。虽然我如今已经远离了巍巍的白色巨塔，但很愿意重温这些历久弥新的人文精华。

奥斯勒爵士认为，行医是一门艺术而非交易，是一种使命而非生意。在物质文明日益发展的社会中，能够坚守这份初心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医生不仅要应对纷繁复杂疾病的挑战，还要面临各种道德与伦理困境的考验。尽管我们面对着生死、疾病与痛苦，但是也亲身见证了许多奇迹的诞生。我很荣幸能够翻译《生活之道》这部作品，其中朴素的道理让我谨记崇高使命的召唤，在认清自身弱点的同时承认专业的局限。正如奥斯勒爵士所说的那样，虽然这条道路不一定会带来地位或名声，但是只要矢志不渝坚持下去，它必定会给你们的青春带来激情与快乐，而这将使你们能够克服一切障碍；在你们成年之后，它能带来对人与事的冷静判断，以及不可或缺的宽厚慈善；在你们晚年之时，它能带来最大的祝福，还有心灵的平静。重读《生活之道》让我更透彻地理解了他的精神，也感受到奥斯勒爵士对于人性和生活的深刻洞察。这位伟大的智者用他的文字引领我们思考，让我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找到内心的平静。他的教诲如同明灯照亮前行的路程，不仅鼓励我们坚定地追求内在价值，还提醒我们时刻保持宽容恻隐之心。

歌德曾经说过：“才华始于宁静，性格成自激荡。”而奥斯勒爵士也举了自己年轻时求学的例子，来说明他是如何适应环境以更好地迎接挑战。他没有回避在生活之道中遭遇的跌宕起伏，只是换了一种宽广豁达的积极态度来面对。在这种貌似平凡的娓娓道来中，他把个人发展的至高境界总结成了以下内容，即超然之术、科学方法、透彻品质与谦卑之恩。我们不可能都像大师一样以哲学视角思考问题，但至少能够从他身上学到一种弥足珍贵的精神，从而将这门智力与道德相结合的艺术推向极致。我们必将会迎来全新的完美世界，它由我们所创造，注定要超越我们。我们只是尽到了职责，同时见证了一个开端。就个人而言，我深感骄傲的是能够被允许参与这项崇高的事业，并且和那些拥有高尚人类理想的同道们一起前行。

综上所述，奥斯勒爵士的名字不再只是一个陌生的称谓，他是一个激励与启示我不断前进的精神偶像。虽然我如今已放下了手术刀，但是我很快又拿起了一支笔，并在其中找到了持久的动力。或者说，我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在继续行医，可以为读者带来更多喜闻乐见的作品，而这也成为我多年职业生涯的延续。今年秋天恰逢我与《癌症传》这部作品结缘十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生活之道》更适合作为纪念。我为能够传播奥斯勒爵士的思想而感到骄傲，也希望它能激励更多的人去追寻璀璨的星光，昂首挺胸且勇敢面对人生旅途中的艰难险阻。奥斯勒爵士的教诲提醒我，无论是在临床医学还是在其他领域，我们都有机会开辟出一片新天地，为社会与人类的福祉贡献微薄之力。

《生活之道》所涵盖的知识主要以人文学科为主，因此与《癌症传》《基因传》等科普作品完全不同。然而，我很快就被奥斯勒爵士所引用的经典吸引。无论是圣经故事、希腊哲学还是英美文学，这些内容都无一不让我深深地陶醉在其中。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任何文学作品中的灵感秘密就在于，拨动那根超越时空的共情之弦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语言与医学有类似之处，它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同时也难免带有各种遗憾，而翻译作品往往会首当其冲。尽管我非常珍视自己的作品，但我也承认每本书都有不足，甚至可能出现理解上的错误。为此我在书上留下了联系方式，以便于广大读者一起探讨交流。我觉得做书与行医没有什么不同，它既是一种不断自我完善的探索，也是一种长期独孤求败的坚持。正是因为这些作品的语言可以表达心声，我才能够将自己的感受与理解传达给读者，同时用文字来启迪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要感谢赐予自己生命的父亲和母亲，是你们引领我走上了这条生活之道。我要感谢共筑美好明天的妻子和女儿，是你们让我看到人生旅途的五彩斑斓。我要感谢工作中遇到的老师与同道，是你们为我提供了持续发展的平台。我要感谢那些朴实无华的患者与家属，是你们教会我应该如何去敬畏生命。我要感谢长期支持我的广大读者们，是你们见证了此番天路历程的艰辛。我要感谢本书的首位品鉴人沈影老师，是你提出了许多深思熟虑的真知灼见。我要感谢始终默默坚守的姝霖老师，是你目睹了一位外科医生的蜕变。我要感谢董正、刘俐娴与丁川老师，以及很多我无法一一具名的朋友，是你们陪伴我踏上了这条生活之道。我很高兴能够与中信出版集团曹萌瑶老师的团队合作，感谢蒲晓天、姜雪梅、宋笑宇、张若依与侯明洁老师的辛勤付出，你们的高效运作让我这个挑剔的外科医生感到心悦诚服。

奥斯勒爵士提出的生活之道不是陈旧的教条，而是一种积极进取且泽被后世的行动指南。它让我们在攀登快乐山的途中不至于迷失方向，并遇到了知识、经验、警觉与真诚等心灵牧者。追求尽善尽美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但是我们也要理性看待生活中的汹涌澎湃。艺术的最高境界只能源于对理想的持久热爱，我们应该保持诚信且对所有人表现出宽厚仁慈，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忠于自己的内心、使命与同胞。

马向涛
2023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