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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玫瑰

谁曾梦见美如梦一般消散?

为那红红的唇瓣,绽放着哀怨的尊严,

哀怨再没有新的惊奇降落,

特洛伊消陨于一刹冲天葬火,

尤斯纳的孩子们也死了。

我们和这劳碌的尘世也在逝去:

在人类的灵魂里,那如冬日水流中苍白浪花般

浮荡变灭的灵魂里,

在聚散如沫的满天星斗下,

恒存着这张孤独的脸。

鞠躬吧,大天使,从你们幽暗的居所:

在你们,或任何有心跳的生灵存在之前,

疲惫善良的那位已在他的圣座旁流连;

而他已让世界变成,她游荡的双足之下

一条青草路的延展。

The Rose of the World (1892)

Who dreamed that beauty passes like a dream?

For these red lips, with all their mournful pride,

Mournful that no new wonder may betide,

Troy passed away in one high funeral gleam,

And Usna's children died.

We and the labouring world are passing by:

Amid men's souls, that waver and give place

Like the pale waters in their wintry race,

Under the passing stars, foam of the sky,

Lives on this lonely face.

Bow down, archangels, in your dim abode:

Before you were, or any hearts to beat,

Weary and kind one lingered by His seat;

He made the world to be a grassy road

Before her wandering feet.

【注】

此诗1892年1月发表于《国家观察者》时题为“Rosa Mundi”,是拉丁语版的“ 世间的玫瑰 ”。Rosa Mundi也指英王亨利二世的情人罗莎蒙德·克利福德(Rosamund Clifford),拥有绝世容颜的她人如其名,是当时世人眼中的玫瑰。民间传说中亨利二世为了对王后阿基坦的埃莉诺(Eleanor of Aquitaine)掩藏恋情,建造了一座迷宫让克利福德隐居其中。但埃莉诺最后还是进入迷宫找到了克利福德,并让她在匕首和毒药中选择一样死法,克利福德选择了毒药,一朵玫瑰就这样凋零。叶芝在诗中并未提及克利福德的故事,但题名的选择自然也将其隐含于诗的意象中。亨利二世是第一位率军占领爱尔兰的英国君主,正是他开启了英爱之间长达七个世纪的殖民与反抗的过程,可以说是与爱尔兰有着深厚渊源的一位历史人物。

我们在前面分析过迷宫,它是幽魂,世界灵魂的象征,是尘世螺旋体的迭合,藏于迷宫深处的克利福德便成为世界灵魂中永恒之美的象征。和许多民间传说中一样,匕首与毒药再次出现作为两种结束尘世之旅的选择。肉身面临的选择也隐喻着灵魂在水与火之间的归属。作为象征,匕首与毒药都指向永恒的事物(匕首以火锻造,曾为液态并经受水的淬炼。毒药虽为液态,却是可以烧毁肉身的火,二者都是融合了水火两重属性的事物),但分指天体的不同面向。匕首指向火剑,是向上飞扬的理智之火;毒药是液态火,是哺育宙斯的丰饶号角里的向下滴落物,是对凡人而言不可承受的激情的象征,所以神话中的埃莉诺自然是选择饮毒而归,象征她死于激情的磨难,肉身陨灭之际正是一种爱与美的传奇生成之始。

诗的起句便是令人唏嘘的终极之问。永恒的美栖宿于尘世速朽,她在尘世,在肉身中的示现只在于恍然如梦的一瞬。谁曾经历那样的瞬间,那些睹见美又陷于惊奇的人如今安在?若将天体比喻为一张完美的女性脸庞,红唇便是天体面容中自然之美的象征,而双眼的惊奇是如火之爱的象征。惊奇降落于红唇,二者合一,红唇便绽放为玫瑰之天体,象征着激情让我们瞥见灵魂中永恒之美的面容;天体在于象征我们灵魂存在的生命之树的顶端,有着俯瞰一切的尊严,但她也是哀伤的,因为幽魂(大记忆)中承载着尘世的一切悲伤与负累;玫瑰与众生同在,一起受难。

美在等待爱的觉知,在等待惊奇的降落。但自从特洛伊之战和尤斯纳的孩子们死去后,人类历史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时刻。在那样的时刻,美貌发动千艘战舰,英雄为激情而死,惊奇之火乍现于人类心目,焚毁整个文明的肉身(城邦)。我们在序中分析过特洛伊之战,海伦的故事也在《丽达与天鹅》中有提及,此处便不赘述。尤斯纳(Usna)的孩子们指的是凯尔特神话中因迪尔德丽(Deirdre)而死的尼萨(Naoise),艾诺(Ainle)与阿登(Ardan)。迪尔德丽是阿尔斯特王国(Ulster)宫廷说书人费迪利米德(Fedlimid)的女儿,先知预言她会长成绝世美人,引发王国之间的战争。国王康诺尔(Conchobar)阻止众人杀死婴儿,宣布其为自己未来的王后。但长大后的迪尔德丽爱上了尼萨,两人便与尼萨的兄弟一起逃至苏格兰生活。康诺尔请菲古斯去劝说他们回来,并做出了不会惩罚他们的承诺。但康诺尔言而无信,残忍地杀害了三兄弟和菲古斯的儿子,夺回了迪尔德丽。愤怒的菲古斯则联合康诺尔的长子和库乎林向康诺尔开战。预言最终以这样的方式兑现,而迪尔德丽不久后在出行途中跳出马车自杀。

正如古老的凯尔特文明是与古希腊文明平行的存在,迪尔德丽的故事也可以视作海伦故事的爱尔兰翻版。根据叶芝的双旋锥理论和月相理论,小一级的文明螺旋的第15月相总是对应着大一级螺旋的第8月相,第15月相指示着完备之美,而第8月相是暴力和战争的相位,所以阿芙洛狄忒诞生于风暴肆虐而非风平浪静的海面,永恒之美的示现也总是以世界和个体的物质层面在暴力中的陨毁为背景。

在《斗篷、船与鞋》一诗中,幽魂(世界灵魂)被描绘为乘船航行在感官之海上的漫游者,在《爱的哀伤》一诗中,labouring被用以形容奥德修斯奔波海上的船队。若将特洛伊之战视为人类文明自我与反自我相遇的永恒瞬间,那么在象征层面上,荷马的两部史诗可视为分别描写了人类灵魂从幽魂向天体的一跃和从天体向幽魂的一堕,二者合为灵魂在于天体三位一体中的完整循环。这个瞬间的循环中包含了宇宙所有螺旋体的法则和本质。《伊利亚特》的故事核心是阿喀琉斯的狂野之怒,它歌吟英雄或愚人为激情而死,以肉身换来不朽,化为激情的象征;阿喀琉斯、赫克托耳和帕里斯这些人代表着我们灵魂中可燃的部分(幽魂),他们在奥德修斯的讲述中已经化为光;卡巴拉生命之树上第二圆(对应幽灵)通向第一圆(对应天体)的直线也对应着塔罗牌中的愚人牌。奥德修斯是人类灵魂中没有被大火熔毁的那部分自我,是经过至福瞬间之后的净灵,他也是放火者,是故事的讲述者(编织者幽灵)。奥德修斯在海上千难万险的奔波历程象征着净灵在精神宇宙前行返回幽魂的过程。在《茵尼斯弗里湖岛》的注文中我们详细分析过奥德修斯着陆的洞穴的象征含义。宁芙的洞穴即为世界灵魂所在处。生命之树上天体通往幽魂的直线对应塔罗牌的魔法师牌,因为这其中包含着三生万物,一切从无形向有形显化的魔法过程。这一过程千难万险,因其中包含着世间一切歧路,自然的一切繁衍法则。《迈克尔·罗巴尔茨的双重幻象》一诗对这个过程有详细描述,而《幻象》一书则对灵魂从死向生的流转过程有详细的分段解析。我在《获得安慰的库乎林》一诗注文中也对此进行了较为详细的介绍。

《论宁芙的洞穴》一文作者是新柏拉图主义创立者普罗提诺的弟子波菲利,新柏拉图主义产生于对柏拉图著作的阐析。波菲利以新柏拉图主义理论分析荷马史诗中的象征含义,可见一个完整的象征体系早在荷马的时代就已存在于人类想象传统中。

回到诗的第二节,“我们”指世界灵魂,融合态的众我;“劳碌的尘世”指世界灵魂的航船,是物质世界本身,劳碌是因为这旅程是一种闪转腾挪,辛苦费力的回旋之舞,歧路蜿蜒。在这样的集体行程中,个体的灵魂如同百川归海中的川之流水,其行程也是一种闪转腾挪的变灭之舞,而永恒的美在于人类灵魂中,与众生同在又超越其上,仿佛一张孤寂的面容。

此节中繁星被称为天空的泡沫。在《亚当的诅咒》一诗中,蓝色天穹被称为时间的水波,因此繁星是浮于时间之海上的浪沫,超越性的存在;冬日水流中的苍白浪花则象征感官之海上激浪的生成物,亦是一种超越性的存在。《谁与菲古斯同行?》一诗中有“黯淡海洋的白浪胸襟”之表述,而胸包裹着心,是天体之形态,白色是天体之色;感官之海的浪沫与时间之海的星辰一样,构成永恒的理智之美示现的境态,并是其一部分。世间的玫瑰作为永恒之美的幻象在于天空之下海面之上,也是指示着“伊甸园在于天堂与地狱相交处,无极在于九天与九幽重合之际”的一种意象。时与空的合一,亦是灵魂的火态与水态的合一。前面序文中我提到过,世界各地文明遗址中的礼器上鸟翼、灵兽之角、匕首的造型都近似火焰,但其实火焰之形又近似于白浪之尖。“ 浪涛中的碧溅 ”(《菲古斯与德鲁伊》)与弗里吉亚帽端的小球或许也是近似的拟态,指向天体和永恒瞬间。汉字中以四点水来指代火的拟态,其中或许也表达了类似的“两极合一是为超越”的思想。

作为神使的大天使们的居所是精神宇宙,叶芝以夜来象征,这居所自然是幽暗的;天使们也是包裹于幽魂中永恒激情的象征,幽魂亦是其统领。天体是存在的本原,早于任何有心跳的生灵存在。玫瑰作为理智之美的象征,总是在我们经过紧张痛苦的斗争或追逐过程后,肉身与感官进入倦极和放弃态时才会示现,如同秋叶只在凋零之际呈现斑斓之色;她也象征着灵魂在紧张过后的松弛态,因而总是疲惫的。松弛态亦是和谐态,无对立纷争态,所以玫瑰亦是和平的玫瑰,是善良的从人愿的玫瑰。他的圣座(His seat)中His首字母大写,因此圣座指神的圣座,他指幽灵。幽魂行在幽灵编织的多歧之路上,这路是以青草铺就,青草象征凡众的肉身感官存在。玫瑰于圣座旁流连,是“永恒的美行于环路,而理智在于圆心”的另一种表达。 9BxF+Dj9Z5papfhXln/VI8+hMapzbbD5HXVuXCxzDXlQGXRvllMlkB4Qv4u+/kZ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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