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罗领着白姬、元曜、离奴做完瑜伽之后,四人开始吃晚饭。
因为有菩萨在座,元曜感到十分局促不安,不仅肚子不饿,食不知味,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举筷子吃饭了。
白姬和离奴也明显和往常不一样。
贝多罗笑道:“你们就把老朽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不必太过拘束。”
元曜道:“小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和菩萨同桌而食,太过于激动,都不知道怎么吃饭了。”
贝多罗笑道:“以后,你就习惯了。”
离奴好奇地问道:“菩萨们平常也是一天吃三顿饭吗?”
贝多罗笑道:“在西方极乐世界,菩萨们不需要饮食,我们吸收天地宇宙之间的自然能量来补充自己的生命力。不过,最能让神佛焕发生命力的能量来自于人间的信仰。凡人的信仰,能够汇聚成巨大的能量。这些你们不能理解,老朽就不细说了。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来到人间,老朽必须让自己更像一个凡人,所以入乡随俗,会跟人类一起饮食。”
离奴懵懂地点点头。
白姬举着筷子,道:“这些饭菜太清淡了,都淡而无味。”
贝多罗道:“白姬,饮食清淡,才能修身养性,让心灵变得平静。酒肉肥甘,浓香腻味,都会侵扰心灵的宁静。”
白姬笑了,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将佛祖永远铭记在心中,即使大鱼大肉吃下去,我的心灵也十分平静。贝多罗,反倒是你,你要是心灵平静,也就不会出现在缥缈阁了。”
贝多罗沉默了。
四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晚饭,离奴收拾了残羹冷炙,去厨房刷锅洗碗了。
里间中,白姬点上了七枝铜灯。
贝多罗跪坐在青玉案边,闭目冥想。
元曜去厨房沏了一壶春露茶,端来了里间。
白姬给贝多罗倒了一杯春露茶,笑道:“贝多罗,我已经履行了仆人的职责,你是不是该干主人的活儿了?”
贝多罗睁开了眼睛,疑惑地望着白姬。
白姬笑道:“我今天应邀去了一趟十字寺,那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我解决。替上门委托的客人解决疑难困苦的事情,是缥缈阁的主人该干的活儿。贝多罗,既然你现在是主人,那十字寺的委托,就交给你办了。”
贝多罗道:“按理来说,十字寺与佛家是分道而驰,完全不相干的。不过,反正也是体验和历练,你就把事情的原委说来听听吧。”
于是,白姬便在贝多罗的对面跪坐下来,将十字寺的事情简要地说了。
景教传入中土以来,得益于唐太宗李世民的支持,颇有一些发展。贞观时期,传教士阿罗本不远万里,从大秦国
来到长安。唐太宗本着“示存异方之教”的开放政策,让宰相房玄龄去迎接,并待如宾客。
唐太宗还给景教提供了经费支持,在长安义宁坊兴建了教堂,名叫大秦寺。后来,景教在长安周边也兴建了一些小教堂,发展信众。当时,景教的发展欣欣向荣,信众大多数是达官显贵。
唐高宗期间,景教也有一定的发展,身为景教传教士的波斯人秦鸣鹤,因为医术精湛,担任宫廷御医。景教,祆教,摩尼教,被称为“唐代三夷教”。
不过,自从武后把持朝政期间,景教的发展就停滞不前了。
因为武后信仰佛教和道教,只尊崇佛家和道门。信仰如同一阵风,统治者推崇什么,民间就刮什么风,民众大多就信仰什么。再加上祆教、摩尼教的发展,民众的信仰都被分散了,景教就只有一些老信众,没有增加什么新信众了。
十几年前,景教总教派来了一个传教士。
这位传教士是太宗期间来大唐的那位传教士阿罗本的侄子。
他也叫阿罗本。
大家叫他阿罗本二世。
阿罗本二世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性格比较奇特,行为比较癫狂,他对于景教信仰得特别痴狂,热衷于给人传教,招人信教。
最要命的是,阿罗本二世看见佛寺和道观人气旺盛,香客不绝,就喜欢去佛寺和道观给人传教。他去佛寺、道观传教,经常被和尚道士们乱棍打出来不说,还导致了景教不断地遭受佛教徒和道教徒的非议攻击,人气逐渐式微。
因为阿罗本二世给景教惹出了不少麻烦,他就被长安大秦寺驱赶到了洛阳,待在修善坊的十字寺,一来反省思过,二来管理这边的教务。
阿罗本二世被放逐到洛阳,他也并没有认为自己有过错,需要反省。他对于景教的信仰热忱丝毫未减,更加热衷于给人传教了。
武后改朝称帝,定都洛阳时,阿罗本二世认为复兴景教的时机到了,他开始进行一系列活动。除了更频繁地走街串巷,去传播教义外,还增加了每旬日
免费发放圣饼,吸引人们来参加弥撒,趁机给人们传教。
怪事就发生在每旬日布施圣饼的弥撒活动上。
每旬日,修善坊内,十字寺大开,一些洛阳城的百姓就来参加弥撒活动。来参加弥撒活动的人们有的是出于好奇心,想了解一下景教这个异域博来的宗教,以增加人生的见闻。有的人是为了得到免费的胡饼,也就是十字寺布施的圣饼;有的人是正好闲来无事,为了打发时间而来凑热闹。反正,无论大家出于什么目的而来,旬日的十字寺内,人群还是蛮多的。
一开始有人失踪是这样的。
张三李四结伴而来参加弥撒,中途张三说要去茅厕方便,李四就在大堂里等着他。结果,李四等了大半天,也没等来张三,他就在十字寺内四处寻找,也没找到张三。
李四以为张三不告而别,抛下自己先回去了,于是生气之余,也独自回家了。
第二天,张三的家人找到李四,询问张三的踪迹。
李四如实告知。
大家都不知道张三去哪里了。
张三的家人四处打听,去张三可能去的亲朋好友处探问寻找,也找不到他。
等了几天,张三还是没出现。
大家才明白张三失踪了。
往前逆推,张三最后出现在人前,是在十字寺参加弥撒活动。
后来,还有一些人也是这样子在十字寺里失去踪迹。他们或者独自来,或者跟亲人,朋友,仆人来参加弥撒活动,结果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失踪者的家人们报案后,不良人就来十字寺调查。
不良人在十字寺内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他们还关押盘问了一众传教士,几番审问后,也没有发现疑点,就都放回了十字寺。
据不良人统计,先后一共失踪了十三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仆人。有一个贵妇抱着她的宠物狗来参加弥撒,丫环一个疏忽大意,狗也失踪了。但是,后来,狗被不良人找回来了,是被比邻十字寺而居的无业浪荡子偷走了。浪荡子看见贵妇的宠物狗是昂贵的西域名犬,趁着人多眼杂,偷走了狗,打算卖了换钱。
狗虽然找回来了,十三个人仍旧查无线索,杳无踪迹。
十三个人在十字寺内无端失踪,大家不得不怀疑景教的传教士们是不是有问题,景教本身是不是有问题。
阿罗本二世对于信众在十字寺内失踪的事情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十分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见多识广的传教士就说,在中土这边,无头无脑的怪事一般统称为妖鬼作祟,要不要请人来降妖除魔?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阿罗本二世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阿罗本二世打算请和尚道士来十字寺降妖,但是因为他之前热衷于跑去寺庙、道观传教,把佛教和道教都得罪了一个遍。和尚道士们一听是景教闹妖,哪怕是酬金丰厚,都不肯来。
没有办法,阿罗本二世只好写信给长安的大秦寺求助,大秦寺的传教士就找到了波斯王子苏谅,求他找一个能够降妖除魔的高人,苏谅就拜托了缥缈阁。
白姬今天去了十字寺,和阿罗本二世接触了一番,听了事情的经过,还在十字寺里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贝多罗听完了事情的经过,道:“这异教发生如此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元曜也十分好奇,问道:“白姬,你去了一趟,应该已经有头绪了吧?”
白姬笑道:“没头绪。轩之,那个阿罗本二世十分聒躁,我今天一进十字寺,刚了解完事情的大概,他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传教。他从景教的发源,景教的神明,景教的神迹,一直说到上帝对世人的爱与救赎,上帝对人心的净化,上帝对人类未来的影响。我听得头昏脑涨,对他说我是虔诚的佛教徒,不想听别的神明的神迹。他也毫不介意,继续不停地说,现在我的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回荡着他传教的声音呢!因为被吵得头脑不清醒,我在十字寺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十字寺的所在之地确实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妖气。但是,话又说回来,洛阳一百零九坊,千妖伏聚,百鬼夜行,很少有没有妖气的地方。”
贝多罗道:“虽说是异教,但也是人心汇聚之所,明天老朽去一趟十字寺,看一看究竟吧。”
白姬笑道:“再好不过了。贝多罗,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贝多罗点点头。
春夜宁静,熏风温柔,正好适合讲经说法。
贝多罗将白姬、元曜、离奴召集起来,给他们讲述了一番佛法禅理。
由菩萨亲自传法,机会难得,白姬就提了一些问题,诸如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该做何解。
贝多罗一一回答了。
白姬听得饶有趣味,元曜和离奴听得昏昏欲睡。
缥缈阁中,谈佛论理之声不绝,直到月上中天。
最后,到了睡前瑜伽的环节,离奴竖起了猫耳,开始振奋了精神,白姬和元曜却又垂头丧气了。
贝多罗带领白姬、元曜、离奴练完了瑜伽,大家就准备睡觉了。
贝多罗占据了二楼白姬的房间,白姬没有住处了。
元曜打算把自己的房间让给白姬住,自己跟在长安缥缈阁里一样,去大厅里铺寝具凑合。
白姬谢绝了元曜的好意,睡在了后院的菩提树下。
小白龙置身于天地穹庐之中,伴着春夜温柔的星空,与花草树木,鸣虫夜鸟一起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