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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没赶上飞机呢。”我的妻子打开床头灯说。她还没睡着,长长的秀发一丝不乱,身上精致的睡裙镶着繁复花边,尚未被压出褶皱。光看这身打扮,她倒像是早早上床准备休息的模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上搁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看来她一定又关着灯躺在床上,一边吸烟一边思考工作的事了。烟灰缸旁放着厚厚一摞资料,是从办公楼的图书馆借来的,上面还有一册薄薄的蓝色文件,封面上写着《科学技术特别委员会报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笔记本、一支铅笔和必不可少的“金边臣”牌香烟。烟盒已经空了一大半,变成烟蒂紧紧塞在从客厅拿来的大号玻璃烟灰缸里。我不在的时候她完全过着另一种生活,以至于此刻的我竟觉得像是闯进了别人的房子和卧室,而眼前的女人也很陌生。

“机场又在闹罢工。”我解释道。床头的收音机闹钟上放着一只威士忌玻璃酒杯,我拿起来轻抿了一口:冰块早已融化,把烈酒稀释成带着一丝暖意的淡酒。我的妻子经常这样:费心为自己倒一杯美酒消遣,还准备了一张高级餐巾、一支调酒棒和几片干酪酥条——结果却忘得一干二净,一口没动。

“你说伦敦机场吗?”她注意到还燃着的香烟,于是捻熄了烟头,又挥手驱散烟雾。

“不然还有哪会天天没事就罢工?”我烦躁地抱怨。

“怎么没听新闻播报?”

“现在罢工已经不算新闻了。”我说。她显然并不相信我真是从机场直接回家的,因此没有半句安慰,见她这态度再想到我白白浪费的三个小时,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了。

“一切可还顺利?”

“沃纳让我跟你问好。他跟我讲了之前和你舅舅赛拉斯为柏林围墙打赌,赢了五十马克的故事。”

“又来了。”菲奥娜叹道,“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件事,是吧?”

“他对你印象挺好的。”我说,“还让我跟你问好呢。”这话并不完全真实,但我希望妻子能多喜欢沃纳一些,就像我一样。“还有,他妻子离他而去了。”我补充道。

“可怜的沃纳。”她感叹道。菲奥娜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尤其当她摆出那种女人独有的、听说男人被抛弃时的笑容,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他妻子和别的男人跑了吗?”她问。

“不是的。”我撒了个谎,“是她受不了沃纳总和别的女人厮混。”

“沃纳?”妻子不屑地笑了起来。她一点也不相信沃纳身边会女人不断,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猜的,如此准确,明明以我男性的视角来看,沃纳是个很有魅力的家伙——看来我永远也不明白女人。可问题是,女人们似乎总能看明白我,而且看得一清二楚。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别把外套放进衣柜。”菲奥娜赶紧说,“不干净,得先清洁一下。我明天来收拾。”说完又看似十分随意地加了一句:“我给柏林的施泰根贝格尔酒店打过电话,找你,可你不在;后来又打去奥林匹亚的执勤站,结果根本没人知道你在哪儿。比利的喉咙发炎了,肿胀严重,我想大概是得了腮腺炎。”

“我没在酒店住。”我说。

“是你让局里帮忙预订的酒店,还说那是全柏林最好的住宿。也是你让我有事给酒店打电话。”

“我去沃纳家住了。正好他妻子离开,多了间空房间。”

“并且还和他的‘许多情人’度过了美好时光?”菲奥娜嘲笑道,“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故意让我吃醋?”

我俯下身亲吻她:“我很想你,亲爱的,真的很想你。比利还好吗?”

“他不会有事的。不过车行那个该死的男人收了我整整六十镑!”

“他干了什么,收这么贵?”

“他把明细都写下来了,我说会让你检查一遍。”

“那他把车给你了吗?”

“我得接比利放学,他不是不知道,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检查起来。最后还是我跟他发了一通脾气才把车给我。”

“我夫人真了不起。”我恭维道,然后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准备洗澡刷牙。

“一切都顺利吗?”她提高嗓音问。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个子高也是件好事,不然长胖了就很明显,美味的柏林啤酒显然助长了这个趋势。“上面让我干吗我就干吗罢了。”我说,然后默默刷完了牙。

“你才不会呢,亲爱的。”菲奥娜说。我摁响冲牙器,她的声音伴着机器的响声传来,“你从来不是别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

回到卧室,菲奥娜已经梳好头发,又把我那一侧的床单整理平顺,放了一套睡衣在我的枕头上,那是一件红色上衣和一条印花裤子。我惊讶地问:“这是给我穿的?”

“衣服之前拿去洗了,这周还没送回来。我已经打电话去催了,可他们说司机生病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我承认自己根本没去柏林情报站报到——如果这件事让你感到膈应的话。”我老实说,“那里现在尽是些小屁孩儿,根本什么都不懂。我觉得还是和沃纳这样的老手搭档更安心。”

“可万一出了什么事呢?万一你遇到了麻烦,而情报站里却根本没人知道你在柏林呢?你难道不清楚这有多危险吗?就算走个过场、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下也好啊!”

“奥林匹亚体育场那边执勤点的人如今我一个也不认识,亲爱的,自从弗兰克·哈灵顿接手以后一切都变了。那里尽是一帮毫无实战经验的愣头青,就知道学校背的各种没用的理论。”

“那你等的人来了吗?”

“没有。”

“所以你去了整整三天却一无所获?”

“我想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肯定会派你去那边亲自找他的,这点你知道的吧?”

我跳上床说:“胡说。他们会从西柏林找个人去。”

“亲爱的,这是老掉牙的招数了:他们把你派过去干等……结果呢,对方根本没联络,连个影子都没有。现在你两手空空地回来,汇报说任务失败,那他们可不正好有理由派你过去找他么。我的天哪,伯尼,有时候你真是个傻子。”

我倒真没想这么多,可菲奥娜的话看似愤世嫉俗却并非危言耸听。“哼,他们大可找别人来干。”我有些愤怒,“让他们找柏林当地人去找吧,我的样子那边不少人都认识。”

“那他们就会推脱说,柏林那边的情报人员都还是孩子,搪塞你,这些话你刚才自己不也说过。”

“咱们要等的可是布拉姆斯四号。”我对她说。

“布拉姆斯——现在的暗线名称真可笑。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代号,比如‘特洛伊’‘威灵顿’‘法国干红’。”

菲奥娜说这话的方式令我很是不悦。“战后的暗线代号是特别设计过的,为了不泄露国别信息。”我反驳道,“再说了,布拉姆斯线的四号特工以前可救过我的命,是他把我从德国魏玛救出来的。”

“也是身份被保护得最严密的一个——是啊,我知道。不然你以为上头为什么派你去接他?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他们会派你亲自去找他了吗?”床头柜上放着我的照片,银色相框里的人注视着我——伯纳德·萨姆森,一个表情严肃的年轻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头卷发、戴着一副牛角框架眼镜,和现实中每天早上镜子里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傻瓜一点也不像。

“当时我被困在那个地方,他明明可以扔下我走掉,不用专程赶回魏玛的。”我躺下,枕着松软的枕头说,“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八年还是二十年?”

“快睡吧。”菲奥娜说,“明早我会给局里打电话,就说你不舒服,需要休息,给你争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你是没看见我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我带萨丽去那家希腊餐厅给比利过生日了,侍应生给他唱了生日歌,吹生日蜡烛的时候还为他欢呼,真是个不错的人。要是当时你也在就好了。”

“我不去——明天一早我就这么回答那个老家伙。这样的任务我可不会再干了。”

“银行的摩尔先生打过电话,想和你谈谈,说不是什么急事。”

“但我们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说,“意思就是让我必须马上给他回电话!”此刻我躺在床上,离菲奥娜很近,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是特地为我喷的吗?我心想。

“哈利·摩尔不是那样的人。圣诞节时我们超支了快七百镑,结果我在妹妹的圣诞派对上见到了他,他还宽慰说让我们别担心呢。”

“布拉姆斯四号把我带到了一个叫伯施的男人家里——卡尔·伯施,他在魏玛有一间空屋子……”往事的记忆逐渐苏醒,“我们在那里待了三个晚上。之后卡尔·伯施回了东边,结果不幸被抓去了莱比锡的安全营房,从此以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了。”

“你现在是局里的高级职员了,亲爱的。”菲奥娜的声音听起来睡意渐浓,“你要是不想去,谁也不能逼你。”

“昨晚我给你打过电话。”我说,“凌晨两点,可是没人接。”

“我在家,正睡觉呢。”菲奥娜说。从声音判断,此刻的她已经睡意全消,并且带上了一丝警惕。

“我让电话响了很久。”我接着说,“总共打了两次。最后还让接线员帮我拨了号。”

“那肯定是家里的电话又出问题了。昨天下午我也打电话回家想找保姆,同样没人接。明天找修理工来看看。” n816wnE2mYTGeQ3yYbZY+ylTXmdHG92Ec1N1XV9TgpiJiEAENAcNgQNEB6noiU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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