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十三日。深红之馆内鲜血将倾注而下。
原三鹰大学本格推理研究会的各位,请聚集到凤凰留下的第三馆内。
顶级的谋杀之谜游戏盛宴,还请尽兴。
流镝马光彦收到来历不明的邀请函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八月十三日是流镝马大一时创建本格推理研究会的纪念日。此后,同样热爱推理的伙伴们在研究会内同甘共苦。研究会于大四那年夏天解散。在那之后,他们便明显变得疏远,毕业十年从未相聚过。
其他人各自走上与推理毫无关联的道路,唯有流镝马就职于市内的侦探社,并于两年前独立成立了自己的侦探事务所。
因为从小就向往着本格推理故事中登场的侦探,成立事务所可以说令他梦想成真。然而,理想与现实相去甚远,他收到的尽是枯燥无趣的调查委托。工作繁忙但收入寥寥,他的生活已经处于穷忙状态。明明是因为喜欢本格推理才从事这份工作的,但这数年来,他连看书都难以如愿——热门的谋杀之谜游戏更是未曾体验过。
谋杀之谜游戏指的是体验本格推理的游戏。其主流形式是桌游,近年来又发展出到店游玩、大规模活动和线上联机等多样化玩法,也被称为剧本杀,现在十分流行。游戏规则多种多样,但普遍玩法是先由主持人分发角色卡,玩家在自由演绎角色的同时推理寻找凶手。
流镝马收到的邀请函也不例外地附上了写着指示的角色卡。
您是 侦探 。请在带领大家进行推理的同时,确保不出现人员变动。
既然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就说明主办人可能会假装收到邀请函也来参加游戏,应该也是因此才指名流镝马为干事。虽然麻烦得很,但好歹角色与本职一样是侦探。对推理的爱久违地翻涌起来,流镝马兴高采烈地联系了所有成员。
凭借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从学生时代开始从事模特工作的鹿岛英介。
活用出众的审美能力,在大型广告公司担任艺术总监的绫濑琴美。
同著名花卉艺术家结婚,过着名流般生活的户田萨拉。
将从父母那边接手的小饭馆改头换面,开了家专营鲣鱼料理餐厅的鱼住努。
身为爬行动物饲养员,业界有名的松影纪之。
是谁策划了这场游戏呢?按理来说,应该是之前就热衷此类活动的鹿岛吧。但是执行力很强的鱼住也很可疑。从对推理的爱来看,也可能是琴美或者松影。
流镝马下意识地思考了起来,但立刻发觉是在做无用功。
他该考虑的是接下来要进行的剧本杀的凶手,而不是主办人。
“到了。”
鱼住停下车,流镝马才回过神来。
大家一边发出感叹声一边走下车。流镝马稍迟一步,脚刚踏到外面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在一片绿色的山林中,鲜红的围墙格外显眼。再向前走去,便能看见同样被涂成鲜红色的巨大铁门,依稀可见铺满红色砖瓦的通道。
所有建筑都是红色的平房构造,在那中心处有一座细长的塔楼直指云天,状似平放着的天狗面具。
这里是推理狂热爱好者心驰神往的场馆。天狗馆在已故的推理帝王——凤亚我叉的畅销书《天狗馆杀人事件》中登场,而后又根据小说被复原建造出来。
流镝马对这幅异样的光景看得入了迷。虽然他曾多次见过天狗馆的照片,但平面影像与其现实中的模样还是大有出入。目睹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建筑,令流镝马难以抑制兴奋之情。
鱼住将休旅车停靠在围墙边,一片寂静的山林中响起了令人不悦的刹车声。
鹿岛二话不说便打开大门,众人向围墙内走去。
“哇……好漂亮啊……”琴美感叹地说道。
萨拉却有些惊讶。“欸,哪里漂亮了?也太阴森了吧。我们要在这儿住一晚吗?我已经想走了。”
“说什么傻话?一般来说可是进都进不来的啊。”鹿岛说道。
松影也附和着:“是啊。”众人一齐向前走去。
“干什么呢?”
从车上下来的鱼住拍了拍流镝马的肩膀,后者才终于迈进大门。
面积四个网球场一样大的土地上没有花草生长,只覆盖着煞风景的红土。环绕四周的围墙高度应该在四米以上,如城墙一般将天狗馆与外界隔绝。
鹿岛迅速在鲜红的大门前站定,门把手上悬挂着一个密码箱。他伸手拨动密码箱的拨号盘。
“你知道密码?”琴美问道。
鹿岛说:“邀请函上写了啊。”随后他打开了密码箱。
看来大家都各司其职。鹿岛将密码箱中的钥匙插进锁孔,轻易地打开了场馆大门。片刻前还在七嘴八舌地聊天的一行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墙壁、地板、天花板,无一不是红色的。
虽已有预想,但眼前还是超越想象的、如异世界一般的光景。众人仿佛被吸引般走进客厅。地板变成了红色绒毯,不光是桌椅、沙发等家具,连窗帘、吊灯等装饰品也全是红色的。
红色、鲜红色、朱红色、深红色……微妙地略有不同的色调渐变,既美丽,又带有几分疯狂。
墙上像潜水艇一样等间隔地排列着几扇圆窗,而圆窗上也嵌着红色的玻璃。看着窗外染上血色一般的景色,流镝马回想起小说中的内容。
《天狗馆杀人事件》中使用了让人误以为躺在外面的受害者正在流血的诡计。虽然读小说时以虚构为前提读得很开心,但当实物就在眼前时,他才明白那是真的可以实现的诡计。
客厅正面有一扇壮观的铁门,打开时馆内回荡着巨大的响声。
铁门后也是不言而喻的红色光景。圆形走廊的中心处有一座小型旋转楼梯,流镝马放下背包便开始向上走去。
“说不定会挺好玩的。”萨拉如孩童般大声说道。
众人仿佛追赶着流镝马一般,一同往上跑去。
高度大概有五层楼那么高,流镝马心想。他们小跑着来到楼梯尽头,顶端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圆形小房间。明明没有放置任何物品,但仅容纳六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墙上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圆形窗户,向外便能看见山林。夕阳西下,再加上这窗玻璃也是红色的,众人眼前一片暗红。
“那是什么?”琴美出声问道。
流镝马凑到她身边,从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围墙内侧有一道蠢蠢欲动的黑影。
“什么啊?”
流镝马跑下旋转楼梯。其他人也紧跟其后,从客厅的圆窗一同向外看去。
黑色的不明物体向这边跑了过来,巨大的躯体猛撞上窗户,墙壁都为之颤动。仿佛要让窗玻璃破裂一般的强大冲击让众人僵在原地。
是熊。
虽然透过红色玻璃无法看清,但那副毛茸茸的巨大躯体只能是熊了。有一头巨大的棕熊进入了围墙内。
“话说回来,好像的确有个‘熊出没请注意’的告示牌。”琴美略显不安地说道。
“但是以那个围墙的高度,门也关上了,那熊是怎么……”
听鱼住这么说,鹿岛回答道:“你的车啊。”
鱼住把车停在了围墙边。鹿岛的意思是,棕熊可能是踩着车跨过围墙的。
“那岂不是完蛋了?也就是说,现在那头熊也出不去了对吧?”萨拉慌张起来。
琴美拿出手机。“嗯?怎么没有信号?”
“欸?!”
“明明刚才还有的。”
琴美和萨拉按着手机,尝试能否打通电话。
“是信号干扰吧。”鹿岛喃喃道。
“啊?为什么?”萨拉大喊起来。她再看向窗外时,棕熊的身影已经消失。听到玄关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流镝马便立刻跑了过去。他从猫眼向外看,发现棕熊就在眼前。
是用爪子扒着门吧,流镝马心想。令人不快的嘎吱嘎吱声煽动着紧张的气氛。
“下了不少功夫啊。真是最棒的剧本杀。”松影在后方笑着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只当这是场游戏吗?”萨拉浑身发抖地说着。
流镝马转过身,一脸平静地说道:“唉,逃不出去,也喊不了救援。这可是完美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众人面面相觑,焦躁却渐渐转变为兴奋。
暴风雪山庄模式是指某地由于某种原因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例如暴风雨中的孤岛或暴风雪中的山庄。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杀人事件的话,没有退路,也无法寻求帮助。因为凶手必定留在现场,所以会加快悬疑剧情的发展。这可以说是本格推理的基本设定之一。
最初心神不安的萨拉和琴美貌似渐渐开始享受剧本杀了。
天狗馆平面图
一行人片刻不停地拿着行李走向房间。
六个房间环绕在天狗馆的北面。
房间内部构造完全相同,都是带有一扇红色圆窗的红色房间。窗户的规格与客厅一致,是棕熊即使打破玻璃也无法塞进头部的大小。这同时意味着,流镝马一行人也只能从玄关出去。
每个房间的家具、寝具还有装饰品都是统一的红色,但是房间内各有一个不同的物品。
最西边的房间里放置着一盆松树盆栽,隔壁房间的墙上则有一份十分精美的鱼拓本。旁边的房间挂着一个鹿头标本,隔壁房间的则是一个小型竖琴,而隔壁的隔壁装饰着九谷瓷的器皿。
“所以这里是我的房间?”萨拉 1一边摸着色彩鲜艳的器皿一边说道,其他人也表示赞同。因为全部都是与各自名字相关的物品,看来休息的房间是早就安排好的。
最后一行人走进最东边的房间,理所当然地认为房间中应该摆放着与流镝马相关的物品。然而房间内什么都没有。
“这是……”琴美指着床上叠好的红色毛毯轻声开口。
虽然与其他房间一样是红色的,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个毛毯更有光泽且布料不同。流镝马拿起标签确认,上面写着绢布。
“什么啊?”鱼住问道。
流镝马却不作声。连随口糊弄都无法做到,流镝马低下了头。
“是绢吗……”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鹿岛开口说道。
流镝马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这里是绢惠的房间?”萨拉像是说漏了嘴一般。
流镝马接了一句“也是啊”,便望向远方。
小浜绢惠曾是同样热爱着本格推理的伙伴中的一员。
但她已不在人世。十年前,大学四年级的夏天,她从中央线的站台跌落,去世了——正是在与这六人相聚时发生的意外。
这件事便是原本每日都聚在一起的伙伴们变得疏远了的原因。
众人都回想起绢惠,神情低落下来。
这时,头顶沙沙作响,一个黑色影子从众人上方飞过。
黑影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贴着天花板飞行,在即将撞到墙壁时忽然改变了方向。
是蝙蝠。
琴美和萨拉尖叫着跑出房间。
流镝马抬头,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
鱼住跑去储物室拿来梯子。流镝马向他道了谢,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单手举着手机,向洞内探头看去。上面是覆盖整个馆的阁楼,十分宽阔。黑暗之中有几只蝙蝠正蠢蠢欲动。
“看来是在阁楼里筑了巢啊。”
流镝马从梯子上下来,换成鱼住上去看。
“所以蝙蝠也是主办人准备的吗?”
“连棕熊都能带来的话,蝙蝠也不在话下吧。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有蝙蝠,所以才没把这间房间安排给我。”流镝马冷静地开口说道。
鹿岛则轻含笑意。“棕熊加蝙蝠,真是疯了啊。”
流镝马转头看向松影,松影却不像看见棕熊时一样脸上带笑,他死死地盯着那条绢布毛毯。
“话说回来,那我要睡在哪里呢?”流镝马为了打破僵局,轻快地叹气道。
鹿岛一听便一脸得意地看向他。“你是睡客厅吧。没看见书架吗?”
流镝马赶紧回到客厅,扫视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个马形状的书立。
流镝马不甘地在沙发上坐下。
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这样。比起全身心朝着侦探目标前进的自己,反而是身为模特、貌似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加入推理研究会的鹿岛更能注意到每一个细节。
流镝马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具有成为侦探的天赋。自己与成员们变得疏远,真的只是因为绢惠的那场事故吗?这样的想法忽然掠过他的脑海。
夜幕降临时,鱼住做了拿手的鲣鱼料理。据他本人所言,他是全日本对鲣鱼干最讲究的。那绝非虚言,每一道菜都好吃得无可挑剔。众人边喝着带来的酒边聊天,气氛也自然地热烈起来。
鹿岛对在广告业第一线工作的琴美推销自己道:“起用起用我呗。”虽然模特行业看上去光鲜亮丽,但鹿岛似乎正因工作减少而焦虑。琴美反而忙碌过头,今明两天是久违两个月的假日。她羡慕悠闲自得的名流萨拉,但萨拉正因丈夫的外遇而烦恼。鱼住似乎也正苦恼于两年前开业的店铺的客流量,连将兴趣爱好作为工作的松影也叹息着自己不稳定的收入。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几人正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活跃,看上去正走着轻松快乐的人生路。但大家各有各的苦衷。当然,流镝马也是其中之一——不如说是个中代表。大家互诉衷肠,怀念着往日的好时光。
松影拿出随身带来的蜥蜴给它喂食面包虫时,琴美和萨拉满脸惊愕。这幅光景也与十年前无差。
流镝马脑海中浮现出的隔阂转瞬即逝。果然,共同度过青春时代的伙伴是无可替代的。相互约定从此以后每年都聚集一次后,众人再度干杯。
所有人按照顺序洗完澡,时间已过零点。
话说回来,棕熊现在怎么样了呢?
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流镝马从玄关的猫眼向外看去,发现棕熊在大门前缩成一团,好像在睡觉。流镝马回到客厅,发现鱼住也在沙发上睡着了。
回想起来,这里是飞驒 1 的深山之中。毕竟鱼住独自一人从新宿开始,驾驶五个小时以上,累得睡倒在沙发上也不无道理。就连只是坐在后座的流镝马都感觉十分疲倦。
就这么干等着,剧本杀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于是流镝马选择去休息。
“晚安。”
目送其他人离开客厅后,流镝马关上铁门。他将四处散落的桌椅摆好,洗净餐具,将房间粗略收拾一番后,倒在沙发里,将自己裹在绢布毛毯中。
但他无法入眠。
明明身体已极度疲倦,肾上腺素却好像在不断分泌。毕竟接下来将要进行动真格的剧本杀,兴奋是无法避免的。
流镝马干脆放弃尝试入睡,将毛毯叠好。
他四处寻找水果刀,打算吃些萨拉带来的高级杧果,但哪儿也找不到晚餐时还用过的水果刀。流镝马别无他法,只好借用鱼住带来的锋利菜刀。
杧果的清甜在流镝马口中散开。虽说和大家一起吵吵闹闹很不错,但这样一个人清静地度过夜晚倒也不是件坏事。更何况,好不容易来到天狗馆,不好好享受的话就太可惜了。流镝马起身打算到塔顶小酌一杯,拿起了鹿岛带来的日本酒。然而,伸手触摸到铁门的瞬间,流镝马停下了脚步。
推开这个铁门,会有巨大的响声响彻馆内。想到那肯定会吵醒大家,流镝马便放弃了。
“啊——!”
听到女性的叫喊声,流镝马差点儿失手摔坏玻璃杯。
他看向时钟,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
剧本杀终于正式开始。流镝马迅速推开铁门奔向走廊,其他人也各自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既然萨拉还在,那么发出叫声的应该是琴美。众人正要冲进琴美的房间时,她却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在被子上面!”
众人向房间内看去,发现蜥蜴正在床上爬来爬去。
“喂,松影,管好你的蜥蜴啊。”流镝马愕然回头说道,却发现唯独没有松影的身影。
“松影?”
鹿岛敲响松影的房门。没有回应。流镝马试着拧动门把手,发现房间并没有上锁。他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冲进房间。
松影并不在房间内。
“是在那边吧。”
鹿岛跑了起来。他跑向的是有蝙蝠的空房间,流镝马却冲上了旋转楼梯。
如果有什么事件发生的话,应该会发生在作为天狗馆象征的塔里。
他的预测准确命中了。
松影趴在塔顶的小房间内,地板上血迹蔓延。
看来扮演被害者角色的是松影。虽说应该只是在装死,但流镝马认真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等到大家都赶来时,他认真地说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众人纷纷照办,鹿岛却扬起嘴角。看着他的表情,萨拉似乎也想起现在是在进行剧本杀,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琴美和鱼住也按捺着兴奋,盯着松影。
流镝马从口袋里掏出手套,一边戴上一边慢慢地靠近松影。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那张脸。松影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被恐怖吞噬了一般。真是精彩的演技。即使明白这是游戏,也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流镝马扶着松影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拉起来,血液从松影的胸口不断冒出。
应该是用了泵头之类的机关吧。真精妙啊。
流镝马解开松影身上的睡衣纽扣后,愣在原地。
松影的胸口上有一道怪异的刺伤刀口,血液正从那伤口中不断涌出。
“松、松影……”流镝马出声喊道。
但松影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浑身僵直地盯着某一个点。流镝马把耳朵贴到松影嘴边,连一点儿呼吸声都没听见。
“松影!”
流镝马下意识地摇晃起松影的身体。松影的脖子一歪,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流镝马倒吸一口冷气。
他吓得后退一步。
松影是真的死了。
鹿岛连忙凑近确认情况。
“真的假的……”
鱼住仰倒在地,萨拉尖叫起来,琴美也浑身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以为这只是游戏……
或许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但谁也没说出口。
鹿岛沉默地掏出手机,开始对现场进行拍照记录。看着他那冷静的行动,流镝马也受到鼓舞,开始拍照记录尸体的状态细节,与鹿岛一起进行现场调查。
由于房间内空无一物,无法确认是否发生了争执。
尸体外伤只有胸口的一处刺伤,伤口不大。凶器无处可寻。
“必定是他杀啊。”鹿岛轻声嘟囔着。
流镝马则看着其余四人的脸,说道:“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流镝马给松影的尸体盖上床单,呼出一口气。
现在没有时间悲伤。他为了履行作为侦探的职责,曾发誓舍弃一切情感。
流镝马将晚饭时用过的水果刀消失不见,以及那水果刀的大小和伤口大小基本一致的事情告知了其他人。
“一定是有人在睡前拿走水果刀,刺杀了松影,然后把刀藏在某处。”
一行人分为男女两队互相搜身后,开始进行每个房间和各自私人物品的调查。
首先是松影的房间,然后是鱼住、鹿岛、琴美、萨拉。众人按照顺时针找了一遍所有房间,但并没有发现水果刀。
一行人进入有蝙蝠的房间后,发现床上很凌乱,被子上还残留着些许余温,枕边放着一本《天狗馆杀人事件》的小型平装书。
“有人进来过吗?”流镝马开口问道。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就是松影,也可能是凶手正在说谎。可是,在床上读书是出于什么目的?流镝马深感疑惑。
三个男人把阁楼细致地调查了一番,但除了蝙蝠和飘浮的灰尘以外空无一物。他们借由洗手顺便调查厕所后,便向储物室移动。很幸运的是,储物室内被整理得很干净,省去了不少工夫,但也没什么收获。他们最后调查了走廊,但果然还是没有发现水果刀。趁着大家正在调查,流镝马格外留意是否有可疑者,但并未发现异常情况。
“还剩下客厅,或者是外面吧。”
鱼住伸手想推开铁门时,流镝马开口了。
“没那个可能性吧。”
房间、客厅、塔——所有窗户都无法打开,凶手不可能将小刀扔到外面去。而且唯一的出入口玄关处还有棕熊睡在门前。再加上客厅内的流镝马本来就一直都是清醒的。从房间到客厅不得不经过那扇铁门,打开铁门则会发出不可避免的巨大响声。想要避人耳目地来往通行是绝对不可能的。
“‘凶器被藏到哪里了’,这是凶手发来的挑战书吧。”流镝马嘟囔着,其他人也点头赞同。
众人进入客厅,轮流发言。
鹿岛和琴美似乎一直都在醒着读书,两人都发言证明没有听到铁门的声音。因此,只有流镝马摆脱嫌疑,其作为侦探的行动也被认同。
“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所以大概两点时去了趟厕所。”鱼住坐在沙发上说道,“然后有人来敲了门。”
“谁?”
流镝马环视一圈,所有人都摇着头。
“没有人承认的话,就说明是凶手或松影……”流镝马像侦探电视剧里那样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凶手将松影喊到塔顶的小房间,然后用水果刀将他杀害。恐怕当时凶手的指纹或者汗水之类的沾到了水果刀上,他想把刀上的痕迹洗掉所以才去了洗手间吧。然而,鱼住在洗手间内。凶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鱼住却没出来,所以他才将水果刀藏在某处……”
“所以,我也排除嫌疑了对吧?”
鹿岛却对松了口气的鱼住说道:“为什么?说不定你只是在洗手间里洗刀呢。”
鱼住气得想反驳,但鹿岛说得在理。流镝马也颔首赞同。
“这个事件,起因难道不是绢惠吗?”琴美冷不丁地说道。
所有人都闭口不答时,萨拉开口说:“绢惠她……不是被松影纠缠着告白了好几次吗?我就一直觉得,是不是因为每次绢惠都拒绝,所以松影才一气之下把她推下站台?”
绢惠是在推理研究会聚餐后的回家路上去世的。七个人一起向车站站台移动时,电车开进站台的一瞬间,走在后面的绢惠掉入轨道。而当时松影就站在她身旁。
萨拉的疑问,是所有人都有的想法。但因为事故现场正好是监控死角,再加上绢惠当时醉得厉害,警察便断定这是一起失足引发的意外事故。
谁也没能去怀疑和大家同样痛哭流涕不止的松影。
“如果是那样,就是知道事实的人对松影进行了复仇是吧?”
没有人否认流镝马的这一番话。
“鱼住,你和绢惠是青梅竹马吧?”鹿岛起身说道。
“是啊。那又怎样?你当时也暗中盯上了绢惠吧?”鱼住瞪着他回话道。
鹿岛则变得语气强硬起来。“啊?你懂什么啊。我是……”
“别吵了!”琴美插话喊道,“我不想听你们在这里互骂。我最喜欢绢惠了,流镝马也是,萨拉也是,大家都喜欢绢惠不是吗?这种争吵毫无意义……”
“是啊。”
流镝马也赞同。绢惠是被所有人都喜爱的成员,从动机来缩小范围并非易事。果然这起案件的重点是凶器。刀究竟被藏到哪里了呢……
“话说回来,这个聚会的主办人是谁?”
萨拉的话语划开虚无的讨论,一行人面面相觑。
“确实。现在已经不再是游戏了。主办人在我们中间的话就赶紧站出来。”
流镝马环视众人,但每个人都摇头否认。
“邀请函带来了吗?”鹿岛问道。
流镝马打开自己的背包。
“我收到的是这个。”
流镝马将写着 侦探 的邀请函展示出来后,其他人也纷纷从包中拿出了邀请函。四人的邀请函上都写着 客人 ,没有其他可疑的指示。从松影的背包中拿出邀请函后,大家的视线聚集了过去。
您是 凶手 。请隐藏身份,像客人一样行动。深夜会将您唤出。
“原来如此……”流镝马坐到沙发上,盘起了腿,“虽然也有可能主办人是松影,然后他伪造了这封邀请函,但还是先将凶手看作这场聚会的主办人比较好。凶手计划在剧本杀途中真的杀害松影,为了让松影那家伙觉得有趣而参与其中,所以故意将 凶手 的身份牌给了他。然后,等大家都安顿下来,凶手把他叫到塔顶。而且如果是主办人的话——”
鹿岛打断道:“就能够精心设计好作案手法……”
被他抢先说出结尾,但流镝马只是沉默着点点头。本格推理中,如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一般的角色也是必不可少的。
流镝马站起身,用食指抵住太阳穴,抬头向上看去。
是否有说不通的地方呢?是否有被忽略了的事物呢?
他沉默地进行推理。
鱼住沉着脸,拿起了绢布毛毯。
那一抹鲜艳的赤红色,渐渐与绢惠的脸相重叠。
流镝马想起主办人指定了所有人的房间。目的是什么?那必然意有所指。房间内装饰物品的指向性在他的脑海中奔腾。
绢、皿、琴、鹿、鱼、松,还有马……各种意象不断闪现。
跨骑在奔腾骏马身上的流镝马,拉弓射箭。
箭矢划开疾风,正中靶心。
如果是那里面,便有可能。
流镝马打开铁门,冲过走廊跑进房间内。
“你发现什么了吗?”琴美问道。
其他三人紧跟在流镝马身后。
流镝马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站到床上,然后伸手卸下挂在墙上的鹿头。
鹿头顶部开着一个洞,洞中的棉花已被染得血红。
果然。流镝马不假思索地伸手将棉花掏出,沾满血迹的水果刀便掉了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流镝马一语中的,直指鹿岛。“凶手就是你……鹿岛!”
“啊?什、什么啊!那是什么玩意儿啊?我才不知道!”鹿岛十分愤怒,极力否认。
“你刚刚说你一直都醒着,对吧?那么除你以外,没人能进这个房间把刀藏起来。”
“我说谎了,我其实睡着了!睡着啦!是有人要陷害我!”鹿岛这样狡辩,反而加重了嫌疑。
“所以,你说谎了是吧?”
“不对,不是那样的,说不定这是凶手一开始就设下的陷阱!”
“只要调查一下,就能证明这是松影的血迹。你也看得出来这是刚沾上去的新鲜血迹吧?要是那样的话,你可就没法再找借口了。”流镝马冷静地追问,但鹿岛始终没有要承认的迹象。
“流镝马,你果然就是个三流侦探。真是有眼无珠啊。”
被一番辱骂,流镝马一下子气上心头。
“鱼住,把他绑起来。在警察来之前,把他关在这个房间里。”
“哦,也是。”鱼住表示赞同。
“我去拿绳子。”琴美正要向走廊跑去。
脚步突然一顿。
“百忙之中,不好意思……”
门外响起一个从未耳闻的声音。
所有人都望过去,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少女站在门外。
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黑框眼镜后的圆眼睛闪着光芒。
“是、是谁?!”流镝马喊道。
“那个,我也是,因为熊先生所以没办法出去了……”
少女一脸抱歉,低下了头。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本格推理中。
极度可疑的外来者的登场,让流镝马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