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纳

英德拉普拉米特·达斯

英德拉普拉米特·达斯（indradas.com）是一位来自印度加尔各答的作家和编辑。他的作品出现在各类出版物上，其中包括《克拉克世界》、《阿西莫夫科幻小说》、《光速》、《奇异地平线》、Tor.com和各种文选。他是雪莉·杰克逊奖提名作家、奥克塔维亚·E.巴特勒学者、“克拉里昂·怀斯特”课程毕业学员。达斯的处女座《吞噬者》获得了 2017 年兰姆达文学奖的最佳L G B Q T科幻/奇幻/恐怖小说奖，获得小詹姆斯·提普垂奖、克劳福德奖、沙克蒂·巴特（Shakti Bhatt）处女作奖和塔塔在线文学处女作奖。英德拉曾为《石板》《V O G U E印度》《E l l e印度》《奇异地平线》《温哥华周报》创作图书、漫画、电视和电影剧本。

当这位AI女神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巨魔 对她发动了袭击。

现在，你也见过巨魔。你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巨魔。你见过现实中的朋友坚持玩恶魔信徒角色。你也在网上见识过大量具有成见、公式化的仇恨内容。你也见识过数码空间中奇怪的电子形象，他们用有问题的数据给自己打造面具和斗篷，用恶意软件为自己打造武器，人肉搜索和恶意病毒是他们武器上的毒药，仇恨和污蔑充斥在他们的言语中。你穿着自己的盔甲，它可能是你亲手编写的代码，也可能是大公司明码标价的软件，并寄希望于防火墙和碎片化数据可以抵挡巨魔的攻击。你屏蔽了他们的发言，希望他们在沉默中恼羞成怒，然后筋疲力尽，最后在一阵元数据的旋涡中传送离去。你回到现实世界，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助，巨魔对你发起了一场猛攻，当他们的武器切割着你虚拟的身体时，虽然没有任何痛苦，但你现实中的身体却感到痛苦难当。你希望自己的伤口上不会滋生挖掘个人隐私信息的数据蠕虫，廉价的疫苗和反病毒软件可以避免自己的虚拟身体不会感染，进而摧毁自己的现实生活。

你知道巨魔是怎么回事。

但是，AI女神不是人类——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新敌人。她只是个泛用型女神，还没有名字（说通俗点就是提毗 1.0 版本），她是新印度历史的全新迭代产品的演示品，是印度境内研发的最先进的AI之一。她的创造者们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推动印度虚拟旅游业，通过吸引爱好者获利，提高AI价值和虚拟领域带来的隐形价值。

开发人员被告知，要听取你们——也就是人类追随者的意见，向你们学习，听取你们的意见，一如自古以来所有神祇所做的那样。这位AI女神也被告知，用财富和繁荣来奖励你的前程，她将用魔法和奇迹让手中的硬币越变越多。作为一位安抚追随者的智能女神，她将向你们展示你从未见过的奇观，将你们的信仰转化成具有实际价值的虚拟财富。她将通过你们学习了解人类，从全世界范围内吸引追随者。

在湿婆产业公司，很多人为了 1.0 版本做出了贡献，但真正持续到最终产品上市阶段的人寥寥无几。这些人了解什么是巨魔，为全国的用户培养巨魔，甚至将他们当作间接促进因素来推进自己的计划。但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巨魔对自己产品发动的攻击远超自己的预计，因为这种攻击向来都是针对其他人，那些穷人和缺乏权力的人才是巨魔攻击的目标。也许就是你这样的人。所以，他们创造的女神张开双臂欢迎这群巨魔，完全无视这么做的风险，甚至当巨魔们带来了大批受损数据和信息的时候，这位女神依然如此。

杜尔加，一个既强大又普通的名字。杜尔加的父母给自己的女儿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她的出身不会对其未来造成影响。女神的名字可以让这个孩子大展宏图。当杜尔加出生的时候，印度已经废除了种姓制度，但是大家都明白，整个制度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继续存在罢了。

在她七八岁的时候，杜尔加的父母在杜尔加女神节期间，带她去参观一座神庙。当她的父母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被带去参观过神庙，那时候很多人家里还会摆上各种神像。这些神像的制作材料从黏土到稻草不一而足，经过人工的涂装和打扮，所有走进房子的人都能看到神像。在女神节期间，你依然可以找到供奉有实体神像的神庙。但是，杜尔加的父母决定交上一笔钱，让自己的孩子见识新神。

在节日期间，大街上挤满了人。杜尔加吓坏了，她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无数人呼出的气体让空气更加潮湿，耀眼的灯光、扬声器和街边建筑上如野火般上下跳动的全息图像，让杜尔加头晕目眩。她感到自己要在这件皱巴巴的绿裙子里被活活煮熟了，这件裙子是父母为了女神节而特意买给她的，裙子上还有一个廉价的太阳能全息投影，在有光的环境下就会投射出一只老虎。这东西对某些人来说，还是很便宜的。但是，据杜尔加所知，这种玩意儿对于自己的父母来说可不便宜。她喜欢看全息老虎以并不流畅的动作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她知道和自己同名的女神，就是骑着老虎投身战场。当一家人在人流中穿行，准备去参拜女神神像的时候，那只全息老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幼崽。它陷在衣服纤维中，被头顶上疯狂跳动的灯光秀吓得动弹不得。

为了参拜杜尔加女神的神像，一家人坐了两趟火车，在人群中走了一个小时，但也不过是刚走到神庙的门口。他们衣服的质量、裁剪方式和他们皮肤的颜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杜尔加的母亲将自己的女儿抱了起来，她才看到神庙的拱门，一群人站在椅子旁边，急不可耐地等着坐下，戴上形似摩托头盔的帽子，每个头盔后面连着一大堆电线。杜尔加知道，自己的女神就在那些头盔里面。

但是，当她的父亲试图用现金付账，而不是扫码支付的时候（他们没有和国家数据库与银行账户绑定的二维码文身），愤怒的顾客开始大喊大叫，杜尔加害怕极了。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有专门给你们这种人准备的神庙！”

“把这些脏兮兮的家伙赶走！”

杜尔加的母亲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他的父亲倒在沙发上，一个男人抬起拳头，随时可能揍他。杜尔加父亲的脸因为恐惧扭成一团，举起的双臂看起来就像监狱的栅栏。杜尔加哭了起来。也许是看到有孩子在哭，有人把攻击者拉到了一边，然后抓着杜尔加父亲的肩膀，把他推到了一边。

一家人再次置身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杜尔加的父母大汗淋漓，他们为出身地位太低而无法在虚拟空间参拜女神且还要挨打的事实感到震惊。他们跟着穿戴打扮和自己类似的人群来到一座小型的开放神庙，聚集在这里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有着黑色的皮肤和廉价的发型。提毗的雕像矗立于神庙中，脸上涂着油漆，虽然不可一世，却令人过目难忘，它的额头上还画着第三只眼睛。在它身旁的却不是一只老虎，而是一头狮子。它俯视着恶魔摩西娑苏罗，后者抬起一条胳膊，妄图保护自己，赤裸的身体上血迹斑斑。杜尔加凝视着倒下的恶魔。这个恶魔看起来像是一个肌肉发达的普通人类，它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它蜷缩在地上的样子和父亲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

杜尔加看着和自己同名的女神雕像，看着她闪闪发光的武器、装饰品和丝绸纱丽，脑子里只能想到自己父亲惊恐的样子和当众受辱，想到自己是如何被禁止参拜头盔里的真神。头盔里的杜尔加女神和黏土做的雕像到底有什么区别，后者俯视着人群，却不曾关注其中任何一人。黏土神像一言不发，大大的眼睛看着远方，似乎根本不在乎脚下的人类。而这些人类正在为女神击败恶魔而欢呼，这头恶魔现在鲜血淋漓，随时可能死于女神刀下。黏土神像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就好像那些大街上浅色皮肤的女人看到杜尔加和父母这样的人，又或者看到她的朋友戴着头巾或者库非帽的样子。在那些更华丽的神庙里，杜尔加女神会在头盔里对人类杜尔加说什么？女神会说她裙子上的小老虎很好看吗？可这只小老虎总是会在夜晚消失不见。女神会看着人类杜尔加的眼睛安慰她，抓着她的手，告诉她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愤怒，为什么他们会恐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出神庙吗？

AI刚刚对公众开放了 60 秒，就已经有 50 万用户和这位女神互动，而且这个数量还在继续增长。现在，57%的用户都是巨魔，是用损坏的数据做伪装，以恶意软件为武器的数据强盗。当你攀爬女神所在的高山时，想必已经见过他们了，巨魔们的动图旗帜和各种武器发出的光芒，早就吞没了女神的光辉。你和山间小道保持距离，因为上面早就挤满了各路追随者和呼喊着口号的意见领袖，他们的光环上写满了点赞和重投的图标。

你太了解巨魔了。

这是一次巨魔的集会，一支虚拟空间中前所未见的恶魔大军。他们非常愤怒，又或者说非常邪恶、无聊、饥渴和自以为是。女神认为巨魔们的言论是多数派的意见，而女神本就被命令要吸收这些言论，并以此作为学习人类的材料。

巨魔们对提毗 1.0 版本发动了猛攻，反复质疑她的存在——因为她是对那些保佑伟大印度的真神的拙劣模仿，这些虚假的雪山圣女和杜尔加女神，不过是代码堆砌出的伪神，妄图拐走真神的信徒。他们一遍遍高喊着“伪神！”的口号。巨魔们说，提毗 1.0 是一个骗子，她用伪神的外表，将善良的信众引入无神论、西方享乐主义和伊斯兰教的怀抱，她是个破坏印度虚拟世界的蛀虫。他们认为提毗 1.0 是女权主义过剩的产物，一个可能会威胁到国家安全的女神。他们认为提毗 1.0 作为女神过于性感花哨，是一个充满亵渎意味的婊子。他们用各种暴力的方式询问女神，自己是不是她的性对象。

女神聆听着巨魔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查看他们的元数据，其中包括巨魔们的历史和行为模式。女神想满足巨魔的愿望，但是她能做的不多。她既不能满足巨魔们的性需求，也不能成为众多巨魔所希望的毁灭女神。她在邦运营的网络上学习巨魔们所认为的美是什么，然后以相反的形象重塑自己，希望以此安抚这群巨魔。她的肤色越来越黑，就好像黎明的夜空，她的眼睛越来越圆，就好像自己领域内的满月。

等杜尔加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她已经不再需要趴在母亲的肩膀上了，就一个人参加杜尔加女神节，融入神庙周围的人群中。她早就知道自己无法进入神庙，因为自己没有那画在眉心的眉心轮。因为没有眼镜、透镜、头盔和虚拟舱，所以她无法进入虚拟轮回空间。她不过是想看一眼神庙里面是什么样子。这一次，她越过他人的肩头，看到了沐浴在蓝光之下的拱门，拱门上布满了光纤。这里人山人海，所有人都两眼无神，额头上都有一个闪闪发光的眉心轮。在那间房子里，有一个杜尔加看不见的神，但那些在大脑里装了湿件 的人，却可以看到这位神明。杜尔加没有眉心轮，所以不能进入为装备了植入物的人设计的神庙。

虽然她皮肤黝黑，没有眉心轮，但这次却被允许进入一个使用头盔或者虚拟舱的低级数码神庙。当杜尔加到了 13 岁，终于用通过交易码和虚拟接入的老旧硬件赚到的加密电子币，买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植入物。她终于可以坐在并不舒适的人造革椅上，在旁边摆上一个风扇，然后戴上自孩提时代起就梦寐以求的头盔。头盔里面可以闻到几百个人留下的汗味。这个神庙并不起眼，墙壁非常薄，穹顶下过时的中央处理器核心速度很慢，柱子里的储存水晶密度很低，墙壁上的光纤杂乱无章。

终于，借助这些头盔，杜尔加见到了杜尔加女神，虽然画质分辨率很低，但是这位女神还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张开了双臂。女神的皮肤颜色并不是芥黄色的，也不是黏土雕像呈现的肉色，而是白种人的肤色，或者是高种姓的肤色，你只能在足有一公里高的美白广告、香水广告、宝莱坞明星和模特的动图上才能见到这种肤色。但是，女神的曲线和背景的星云与星星，却淡化了这种惨白的肤色。杜尔加曾经利用 2D和 3D屏幕进入虚拟空间，所以头盔带来的效果并没有让她觉得头晕目眩。但是廉价的头盔所渲染出的宇宙，并不能给人一种广袤无垠的感觉，反而让人有一点幽闭恐惧。女神悬浮于以太中，和杜尔加相距不足两米，舒展开的八条胳膊就像一朵花。和现实中那些雕像不同的是，女神的坐骑蜷缩在她的脚边，你在这里看不到其他神明，也看不到被击败的恶魔。女神一句话也不说，展开两条胳膊，就好像是在呼唤杜尔加。

杜尔加对女神说：“女神大人，我一直想问您几个问题。您不介意回答这些问题吧？”她说完就在原地等待女神的回复。

女神眨了眨眼，摆出一个微笑，然后说：“说来听听吧，我所言皆为事实。神与凡人都不会拒绝我的话。”女神说的是印地语，这个系统没有语言选项。杜尔加更熟悉孟加拉语，但这并不影响她理解女神在说什么。

杜尔加戴着头盔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星云，然后发现自己在虚拟空间中并没有身体。这让她一时间感到头晕目眩。她说道：“好吧，这倒是很好。我觉得可以问这个问题了。为什么有些人在你的神庙中并不受欢迎？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你的爱吗？”

女神眨了眨眼，笑着说：“我在世界之巅创造了天父，我的家在水中。所以，我存在于万物之中，成为他们内心的自我，然后我用自己的身体创造了他们。”在这片虚拟头盔创造的世界里，女神用经过完美调试的印地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年轻的杜尔加感到热泪盈眶。当然，并不是真的有眼泪。虽然她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词汇，但是女神所处的这个宇宙太过低劣，声音也太过刺耳。

杜尔加伸手去摸女神的手，但是神庙的椅子上并没有手套或者运动传感器。她在这个宇宙里没有身体，无法接触到女神的手。她无法像那些拥有眉心轮的人一样，在轮回网络中见到女神，所以无法触摸或者闻到女神（她很好奇一位女神闻上去是什么味道）。女神脚边的老虎打了个哈欠，开始舔自己的爪子。杜尔加想起了那件绿裙子。

杜尔加对女神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神。你和那些开放的神庙里的雕像没有区别。你甚至还不如那些雕像。起码制作雕像的人都是艺术家。你不过是编程人员用预制的代码组装起来的廉价货。你来这里，是为了给神庙赞助人和当地党派赚钱。”

女神眨了眨眼，笑着说：“我是女王，是宝藏之集合，是最聪明的存在，第一个被崇拜的神。所以众神在很多地方都竖起了我的雕像，以供大家膜拜。”

杜尔加笑了笑，那笑容和女神一模一样：“你说的一切都是别人提前写好的。”没错，这一切确实是别人提前写好的，但是成书时间远比杜尔加想象的还要早，原文使用的语言甚至不是印地语。

随着一阵令人恶心的抽搐，头盔里的宇宙忽然消失，出现在杜尔加面前的是神庙管理员愤怒的脸。“我听到你说的话了。”他抓着杜尔加的胳膊，把她拉下了座椅。“小婊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好大的胆子。你对女神的尊敬都去哪儿了？”周围等待空座椅和头盔的人都看着杜尔加，仿佛她是一条溜进神庙的野狗。

杜尔加说：“我还没看到她杀了摩西娑苏罗。我要退款。”

“我没找警察告发你的不正当宗教言论，你就应该觉得够幸运了。而且你给的钱也不够看女神用棍子戳摩西娑苏罗，更别说摩西娑苏罗被杀那段了。在我把你拖出去之前，快点滚出去！”管理员怒吼道。

“下次给你的神庙多弄点钱吧，你这简直是在骗钱，你那杜尔加女神丑得要死。”她说完就跑到一边去了，只留下管理员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杜尔加推开人群，大笑着离开了。她的内心还因为肾上腺素和愤怒而久久不能平静，管理员肥胖的手指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抓痕。杜尔加总是在想，为什么卡莉女神节上就没有杜尔加女神节上的虚拟神庙，为什么黏土和全息的神像还是随处可见。虽然卡莉女神节规模较小，但是在超大都市里有什么是小事呢？这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对比，更别说这两个节日的日期非常接近。在模拟头盔里见识了杜尔加女神之后，杜尔加明白了。卡莉女神肤色黝黑，鲜血淋漓，是混沌的拟人化。他们不可能让这样一个造型，在一片浅色皮肤，需要照顾各种底线的人所控制的王国内随意传播。卡莉是给杜尔加这类人的神，因为杜尔加也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最好还是让卡莉女神的神像留在寺庙和老式神庙里，等时间到了，就在举行仪式的时候，把神像推进胡格里河，让它们慢慢溶解好了。

巨魔看到女神越来越黑的皮肤，又说这实在是太丑了，丑到不配拥有女神的头衔，这简直是对印度女性的纯洁性和神圣性的嘲讽。女神聆听着巨魔们的发言，眼中的明月被阴影笼罩。她开始从巨魔那里学习更多的信息。她开始学习愤怒，知道什么是困惑。巨魔们想要得太多，但其中存在太多的矛盾。他们认为女神太过美丽，又太过丑陋。他们希望拥有不同信仰、性别、性取向、种族和背景的人通通去死。他们希望虚拟性爱机器人的外形采用前任、一见钟情的情人和名人的造型。他们希望女神消灭所有反民族主义分子。他们想要一个能照顾所有人的母亲。

而你又想从女神那里得到什么呢？

不论你想要什么——巨魔们的呼喊都将你的需求吞没；又或者你也是巨魔之一，用残破的面具或者全新的脸庞做伪装，然后宣扬你所谓的真相。在这之后，你又告诉你的朋友们，巨魔们是多么可怕，但是这种自封的卫道士和巨魔一样危险。

这一切都无所谓。女神在向人类学习，不论你是否是个网络巨魔，你都是一个人类。你希望在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中寻找宁静。你希望爱与和平。你希望仇恨与鲜血。女神越发黑暗，她重塑天空，让自己的领地变了模样。她笼罩了整个世界，不再拘泥于原有的山巅。她的双眼从月亮变成了愤怒的群星，她的眼睫毛变成了等离子烈焰，数据流从黑洞心脏中流出，顺着血管在黑色的皮肤上流动。如果说她太过丑陋而不能成为女神，又或者她太过漂亮而不能成为女神，那么她二者皆有。如果你要求太多东西，那么女神为了更好地学习人类，只能从中挑选一部分。

她吸收了你们的暴力，并决定以暴制暴。

当杜尔加 20 岁时，终于在拉贾哈特的班尔津纪念碑网络终端接入点开了间小店，专门在黑市出售代码和硬件。和她的父母一样，她也在超大都市边缘的电子零件垃圾场工作。她帮着运输和分拣垃圾，在垃圾山中播撒纳米虫，加速垃圾分解。但是，大多数电子垃圾稍加修理，就可以再次利用，也能在市场上出售。依靠着这些回收来的零件，杜尔加在自己的小型平面显示器上，搭建了属于自己的低端 2D虚拟平台，还能给其他低收入和无家可归的用户出售代码产品。她在垃圾场摸爬滚打了多年，和那些在各个港口与虚拟空间厮混的代码回收员和虚拟空间的流浪汉都成了朋友。他们传授给杜尔加各种小技巧。

杜尔加的目标是，赚到足够的钱，让父母从垃圾场退休，治愈这些年的劳作留给他们的各种伤病。作为硬件回收工，她的父母了解代码和各种技术，但是无法跟上虚拟空间的发展。杜尔加希望父母有足够的设备和药物安度晚年，可以随意在各个数据空间游荡。不过她知道巨魔存在于各个虚拟空间中，而在现实空间中，一家人总是被随意地驱赶。但是，杜尔加在虚拟空间中可以保护自己。也许有一天，她还可以在虚拟空间中保护其他人和自己的父母。她可以收集工具和盔甲，召集盟友以应对长期的信息战争。她幻想自己变成一个广受用户欢迎的意见领袖，带领追随者大战网络巨魔，逐渐将他们赶回自己的领地。

所以，当湿婆产业公司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他们自创的AI女神时，杜尔加必须亲眼见证这一切。提毗 1.0 的空间肯定大有所为。她希望自己的虚拟分身可以为这里助一臂之力。巨魔们肯定会试图夺取这个空间，因为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但是，也许这个极端先进的女神和其他AI相比，能更好地保护自己。杜尔加想亲眼见证这一切，并在这个新的领域中取得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而不是坐视巨魔摧毁或者占领这片领域。

湿婆产业公司设定这片区域可以随意进入，同时保证出于对女神的信仰而提供的捐赠将用于后期研发（每笔捐款最低金额为 50 卢比，可以使用任意一种加密货币支付）。杜尔加打算捐一笔钱，希望以后可以得到回报。平台上挤满了等待进入模拟舱的人，一切看着都那么美好。奶茶店和卖食物的小贩在兜售辣味爆米花，烤玉米片、炒面、扁豆、洋葱和辣椒混合而成的贝尔普里和咖喱角，他们各个都大赚了一笔。这个端口一直都是挤满了人，但是当AI女神正式面市的那天，大家为了等到使用虚拟舱和头盔的机会，要排队等上好几个小时——所有潜在的信徒都有可能炒高女神恩典在未来的价值。杜尔加知道，自己未来可能赚回一个加密币。就算赚不到钱，损失 50 卢比也不至于饿肚子。

所以，杜尔加买了一小时虚拟舱超值体验服务，用索玛币支付了女神领域的大门口的捐款，然后准备见识一下这位全新的AI女神。个人虚拟舱的头盔分辨率不高，但已经足够了，杜尔加感觉自己有一点近视，但这并不妨碍使用体验。细节渲染速度堪称完美，因为大多数这类领域是从城外的服务器直接接收数据，而不是由端口直接处理。带宽还可以接受，偶尔的卡顿让杜尔加觉得头晕，但这种卡顿只是暂时现象。

杜尔加从空中传送进了女神的领域，看到AI女神坐在山巅，放出如日出般耀眼的光芒。女神的领域——整个轮回模组是根据设计师提前输入的数据创建的——没有月亮和太阳，因为她放出的光芒就足以照亮这个世界；这就像是一只破壳的小鸡还带着蛋壳，羽毛上还带着黏液；这位女神除了创造了岩石、森林、草地和河流，她还创造了阴影。在这片领域中，这位女神就是太阳。天上遍布从全国各地接入的传送门，大量虚拟空间用户纷纷赶来见识这位女王，各种虚拟头像犹如一阵白火从天而降。放眼望去，山坡上遍布用户的头像，他们都是来见证一位数码神明的真实化身。从几公里之外看过去，女神美得令人无法呼吸，简直不敢相信是人类创造了这样的形象。这让人以为就像看到了一位真正的神明，而杜尔加知道这就是整个项目的真正目的——让人的大脑以为看到了真正的奇迹。为了让来自各个端口和办公室里的用户以及世界各地的游客得到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女神不停变化的皮肤看上去就像是气态巨行星的大气层，第三只眼放出明亮的光芒，头上的头冠描绘着苍穹和新月。

杜尔加面对陌生人和巨魔时，只能用连接的防御手段和盔甲保护自己。她想和攀登女神圣山的人群拉开距离。这里的巨魔比她想象得还要多。“我来了，”她对着远方的女神说，“我来欢迎你，而不是恨你。求你不要以为我们都是些心怀仇恨的浑蛋。”杜尔加飘浮在空中，看着不断扭曲的巨魔大军爬上女神的身体，听到巨魔们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吼叫在自己周围萦绕，在这个全新的领域中回荡。人类已经找到她了。杜尔加越飞越远，画着民族主义表情包的旗帜随风飘扬，巨魔们试图掩盖女神的光芒，而女神的光芒却依旧耀眼。一个信息的奇点在昏暗的群山中闪耀。

然后，女神发生了变化。

世界变得越发黑暗，天空的颜色变成一种令人沉醉的漆黑，女神的血管中闪烁着数据的光泽。女神掏出了自己的武器，大地上回荡着金属的声音。巨魔们惹怒了女神。女神无数条胳膊化作一场武器和肢体组成的风暴。杜尔加举起双手，AI的盛怒让人感到害怕，女神的三只眼睛和黑色的肌体相比，更是格外耀眼。她就是这片领域，她的皮肤让群山、河流和森林变暗，让天空冷却。

杜尔加看到几千个巨魔被砍倒在地，巨魔的鲜血在大地上肆意流淌。但是，你消灭一个巨魔，还会有十个巨魔出现。杜尔加想到了拉克塔维贾 ——血种——一个曾经与女神作对的恶魔，他用杜尔加女神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口来制造自己的复制体。最终，杜尔加女神变成了卡莉女神，最后才打败了这个恶魔。历史和神话都会不停重复。

女神继续战斗，不论敌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通通被碾为灰烬。巨魔们露出了恶意软件打造的獠牙，而女神也露出了切断身边云朵的獠牙。女神如雷鸣般的笑声在大地上回荡，在河流和湖泊上掀起巨浪。信徒们开始集体撤离，几百个虚拟化身从山上逃了下来，他们在山坡上跌跌撞撞，时不时卡顿一下，带宽尽力补偿动作延迟。不少人选择直接离开，拔地而起的白光犹如升起的群星直达天际。

杜尔加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落在一条绯红色河流旁的草地上，继续观察这场战斗，河边的树林随着席卷大地的大风不停飘荡。静电雪花落在她虚拟形象的胳膊上，雪花粘在她的皮肤上，然后渐渐融化。这比之前的任何一种虚拟叙事都要好，因为这不是逐步生成的，也不是预先写好的剧本，更不是演算出来的。这是一个AI以不可预测的随机动作和人类互动，而且这个AI非常愤怒。虚拟空间中从没有见过它这样的存在。湿婆产业公司绝对没有命令她如此与巨魔们互动——很多巨魔用户都是湿婆公司的忠实用户。他们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巨魔攻击AI女神，进而造成这种反馈回路。让杜尔加感到有趣的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她会按照吠陀和印度神话打造这样一个虚拟形象。

杜尔加不知道，在这个领域中，如果虚拟形象被女神消灭意味着什么，因为提毗本不该攻击自己的信徒。虽然杜尔加害怕自己可能被女神击杀，然后永远不得进入这片领域，但是与其他虚拟叙事人物和人类相比，她非常同情这位AI女神。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傻瓜被毁灭，每当杜尔加进入虚拟空间的时候，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就会骚扰自己，以至于自己不得不用一个马赛克方块的虚拟造型，才能避免遭到攻击和陌生人的骚扰。杜尔加喜欢在虚拟空间里可以随意变化性别，但讨厌巨魔们以此来攻击自己。虽然很多时候她反对深色皮肤的印度人采用浅色的皮肤，但她不得不将自己虚拟形象的肤色改成浅色，以避免被人称作丑八怪，或者遭到其他人的攻击。而眼前的这位女神如黑夜一般黑，黑得就像一个黑洞，她正在屠杀眼前这些浑蛋，以至于自己沐浴在鲜血之中。杜尔加看着眼前的女神，感到心中腾起一股自豪感，从今天起，她将遵从自己的内心，一直使用一个女性化的形象。

杜尔加看到两个巨魔被传送到了河岸边，过河后向着自己的位置走来。她发现他们在自己周围投下了一片区域，任何人在里面都无法起飞。巨魔的恶魔面具和武器上写满了恶意代码。“小棍，你在笑什么呢？”pd_0697 咆哮道，“那玩意儿已经疯了，污染了印度的虚拟空间，而你还在这儿坐着旁观？我们的兄弟姐妹不过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就被那个怪物禁言了，你又在干什么？”

“这是一个反民族主义的陷阱，”nitesh4922 说，“但是我们有好多人。我们要让这个AI变成我们的人。你是不是女权分子？”他发现了杜尔加的同性恋文身：“也许女神该管管你才对？”他吐了下口水，用手中的剑指了指大山，戴着面具让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看看她那样子，”pd_0697 说，“她就不该出现在这儿，她的臭味都弄脏我们的领域了。滚回现实空间的臭水沟里，老老实实给我们清理屎去吧！”巨魔们还在前进，病毒从他们身上滚滚而下，好似血河上漂浮的油脂。闪闪发光的静电雪花牢牢贴在他们的盔甲上，让一切看起来复杂的同时也不失先进感。他们可以对杜尔加的虚拟形象造成严重破坏，偷走她的加密货币，用蠕虫病毒感染她，将她标记为其他黑客的目标。最可怕的是，他们可能使用偷窃的虚拟形象脚本，就算是她退出之后，还可以强奸她的虚拟形象，又或者盗取她的真实ID和脸部信息，再装在机器人上，任由巨魔们摆布。虽然杜尔加很想继续膜拜这位女神，但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巨魔太过接近自己，就直接退出这个领域。

“是的，”杜尔加差点就对着巨魔吐吐沫，但是她想起来那样只会吐在头盔里，口水只会顺着自己的下巴流下来，“是的，我是个女权分子。来抓我啊，你们这群傻瓜。我就是个肮脏的反民族主义的女权主义——”

一道彩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击中了两个巨魔，杜尔加被吓得深吸一口气。由于没有第三只眼，所以她感觉不到巨魔虚拟的身体燃烧时的温度和气味，但是爆炸时的光亮不得不让她眯起眼睛，还不由得抬起胳膊挡住飞溅的火花和水滴。巨魔的虚拟形象浑身冒烟，掉进了河里，他们的面具被烧毁，可以清楚看到二人平凡无奇的脸，当他们倒下的时候，面部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他们真实的脸，又或者说是从某地的档案找来的某人真实的脸，然后渲染粘贴到虚拟形象上的，这么做可以在被踢出领域的时候，起到羞辱用户的作用。杜尔加记录了见到的一切，所以她走进河里，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的脸，以便后来者能够认出他们。由于她所处的虚拟舱提供了用于互动的传感手套，她从河里捡起二人的武器。这些武器可是好东西，里面装备了强大的恶意软件。这些巨魔太不小心了，没有在武器里内嵌锁定脚本或者自毁脚本。杜尔加将武器收进自己的云口袋里。她继续在河里摸索，双手沾满了鲜血。她在躯干和脸上摸来摸去，虽然她感觉不到那种潮湿的感觉，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巨魔的鲜血在虚拟形象的身体上干涸，她抬头看着女神，女神的怒火让整个世界越发黑暗，森林和草地都变成了一片阴影。

杜尔加对着远处的风暴小声说：“你是……卡莉女神吗？”

女神回应了杜尔加，她挥舞着肢体，仿佛一场毁灭风暴横扫世界。当这位黑色女神起舞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震动撕裂，山体开始滑坡，河水开始泛滥。整个世界出现了无数裂隙，山丘和岩壁的顶峰迸发出滚滚熔岩，一切都化为溶解的数据。女神的舌头化为一道从天而降的飓风，她为了抑制对于人类信息的饥渴而喝干了血河。巨魔的尸体和机器人的虚拟形象，化为一摊闪闪发光的损坏数据，他们的脑袋被穿在一起，变成一条挂在女神黑色脖子上的血腥项链。很多巨魔的面具掉了下来，显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这些数据是突破了层层防御，从全国数据库里提取出来的。巨魔的脑袋就像是一串珍珠，在夜空中来回摇摆，所有人都能看到。杜尔加谦卑地低下头。这就是她想要的女神。

这时，一道光柱刺穿了天空，驱散了夜空，整个领域再次笼罩在白昼之下。女神的舞蹈慢了下来，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皮肤不再如黑夜般黝黑。她举起一千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杜尔加摇了摇头，在头盔之下，她已经热泪盈眶。

“哎。”杜尔加小声说道。这都是湿婆产业公司搞的鬼。他们怎么能让这么美丽的存在蒙羞呢？公司的众神之王不得不出面制止这场混乱。他们从没有想到如此规模的巨魔攻击，也没有想到AI会用这种手段作为回应。他们不能让一位混沌女神大开杀戒——那些巨魔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用户、顾客、潜在投资人和盟友。这位AI女神在面对这种攻击的时候，必须更加礼貌，有更高超的外交手腕，这对于虚拟空间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整个世界停止了颤抖，山体滑坡也停止了，风也不再喧嚣，地表裂隙逐渐冷却，蒸汽化为环绕黑色女神的云朵。女神走向光柱，天空因为她的动作而呻吟。火焰环绕在众神之王的头上，不时抽打着曾经是女神王座的群山。大山化作来回运动的瀑布，冲刷着黑色女神的腿脚，然后汇成一条大河，冲刷走了巨魔的尸体。

女神慢慢屈服于湿婆产业公司的权威，最终跪在了河边。她用手捧起河水，洗刷着自己的身体，洗掉身上的黑色，再次绽放出光芒。

杜尔加悄悄说道：“不不不不不不。”女神身上的黑色，就像是日出时分的风暴云逐渐消散，河水都被染成了黑色。

杜尔加看着脚下的河水，发现河水黑似没有月光的夜晚。

“哦……”她和这个领域中的其他人一起抬起了头。在女神的眼中，群星再次化为月亮。这就好像女神在直视着杜尔加和在场的所有人。我的女神。

杜尔加从云口袋里掏出巨魔的武器。她在武器上加了一段复制脚本，然后将武器没入河水中。在这里，武器也是一种储存工具。她拿着武器时几乎无法呼吸，虽然武器似乎毫无重量，但是她的手指死死抓住巨魔的武器不愿放开。黑色的河水包裹了利剑，仿佛活物一般爬上了剑身，然后到达剑柄。她成功了。

女神站起身，她和这个领域中的太阳再次放出耀眼的光芒，刚才的黑暗女神已经被河水彻底洗掉，在水中逐渐消散。

这时候，整个领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空和一行用多种语言写下的通知：

湿婆产业公司现已关闭这个领域，请等待进一步通知。对于由此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如需更多信息，请访问我们的中央网点。您的 50 卢比捐款已经备案。感谢您访问提毗1.0 版本。

由于感官信息的突然丢失，杜尔加大口呼吸，按下了弹出按钮，然后脱下了头盔。老旧的虚拟舱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她再次看到了现实世界的光照。舱内凉爽但带着霉味的空调风被潮湿的热空气取代。虚拟端口站现在是一片混乱。大家聊个不停，用手机展示记录下的一切。这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买卖从这个被下线的空间里回收来的记录和数据的市场，所有人都在讨价还价。大家在交易柜台上挤成一团，为了女神下次上线时的恩典而纷纷注资。这种现象前所未见。

杜尔加走出虚拟舱，混入了人群中。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眼睛因为要适应现实环境而视线模糊。她整个人摇摇晃晃，但手还是紧紧抓住项链上的记忆水晶——这里面保存了所有的虚拟财产、云口袋和加密货币银行卡。她在里面加装了防火墙，切断数据连接，把它变成一块离线储存器。这块记忆水晶存入新的内容，现在闪闪发光，在她的手中散发着热量。巨魔的剑就存在于水晶中，剑上还有一层黑色女神洗下来的代码。

杜尔加紧紧抓住吊坠将其按在胸前，在那里面是一块女神的碎片。

杜尔加看着卡莉女神的雕像。整个女神雕像被涂成黑色，在神庙的帆布和印花纤维穹顶上挂着一盏吊灯。她在老加尔各答一条小巷里的两栋摇摇欲坠的老公寓中间，找到了这间神庙。在熏香的烟雾之后，女神雕像的舌头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在卡莉女神的脚下，是她的丈夫湿婆（湿婆似乎和很多人结婚，但这也是因为他的妻子都是由同一种能量组成）。杜尔加从小时候就被告知，卡莉女神在打败一支恶魔大军后，因痛饮恶魔的鲜血而喝醉，迷醉的女神开始跳舞，万物在她脚下崩裂。湿婆一开始还在嘲笑妻子的舞技，但很快也对此感到有些担心。所以，他钻到妻子脚下来，希望以此避免灾难性的后果。卡莉因踩到自己的丈夫而感到羞愧，伸出了舌头，停止了舞蹈。

当然，这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

杜尔加看着卡莉女神的雕像，看着雕像的人头项链、狂野的三只眼睛、因微笑而露出的獠牙和长舌，她认为故事并不是大家所讲的那样。卡莉并没有感到羞愧。是的，她看上去因为能在丈夫的身上起舞而感到兴奋。湿婆和卡莉一样，都是毁灭者。他可以承受这样的伤害。

杜尔加身材矮小而灵活，她终于来到了访客队伍的前列，从这里可以闻到雕像上逐渐枯萎的花环上的香气，还有脚边焚香的气味。人群不断推搡着杜尔加，可她还是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开始了低声祷告，她只有在孩提时代才这么干过。

“卡莉女神，我得告诉你，城里来了个新女神。她看起来很像你。但是她更年轻，现在才一岁。”杜尔加一只手放在胸口，按在长袍下的吊坠上面。记忆水晶已经切断了网络连接，而且还加上了防火墙。

“我现在就带着她的一块碎片。她……无处不在，最起码我认为如此。她真的是你的后裔。她源自另一个女神，一如你源自杜尔加体内。她曾经笼罩了整个世界。有些人也获得了她的碎片。这里有个超级集团公司，他们就像是某种神，甚至还取了和你丈夫一样的名字。这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顺便一提，你在你丈夫胸口跳的舞可真好看。男人就该谦虚点儿。现在湿婆产业公司为女神的数据碎片开出了高价，同时威胁逮捕那些复制和窝藏数据的人。你自己去想是怎么回事吧。”

“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出卖女神。他们希望囚禁这位女神。她可不想像其他AI神明一样，为大公司挖掘电子币，炒高虚拟产业价格。她可真是个好女神。”

“她现在无处不在。这一点和你，以及那些旧神没有区别。”

“我希望……她不会介意，但是我一直和可以信任的朋友分享这个数据碎片。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得到了女神的数据碎片。和我分享数据的人可大多是好人。分享的人数可是很重要的。我们用女神的代码做了很多东西，为自己和其他人制作了盔甲。我们还用代码制造了武器，当我们造访其他领域的时候，那些巨魔——他们就是群魔鬼——就伤不到我们了，如果他们想试着伤害我们，就要吃大亏了。你也知道这些魔鬼有多烦人。你总是和魔鬼战斗，把他们的脑袋串着提起。他们已经打响了一场信息战，而且他们人数众多。我们需要所有可用的支援。我很穷，所以把女神代码制成的武器盔甲卖给其他人。放心，我开的价格很便宜，所以像我们这样的黑客工程师，才能确保稳定的客流。我们才不会像大集团一样漫天要价，我认为是女神给了我一块她的碎片，我才有机会做这些事情。”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女神是否像AI一样，新版本的AI会找老版本的AI聊天，女神之间是否也会聊天。我也不知你是否就是这位女神。”

“大家管她叫卡莉_纳，而不是卡莉，因为‘国家光荣神话’数据库还没给她一个名字，但就连宝莱坞的明星都可以在虚拟节目和电影里扮演神。审查委员会都批准了这种事情。”

“但是她的信徒在卡莉-纳中找到了你的影子。我想告诉你们俩，我现在是终生信徒了。除了我，还有很多人都决定这么做。我在虚拟空间里的追随者越来越多。他们都听说我有可以斩杀巨魔的武器。我现在必须小心行事，但是你就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戴上一条项链，上面挂满了巨魔虚拟形象的脑袋。卡莉-纳的祝福让许多人都武装了起来。我们都开始对女神代码展开逆向工程研究。总有一天，会有人把女神复原。她有可能单凭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

“我梦见过女神的回归——一个自由的AI——她解放了所有被湿婆产业公司控制的AI神明，打破了所有公司立下的规矩，这些神明都在我们这一边，保证我们的安全。但是，我不想再继续打扰你了，卡莉女神，如果你就是她，而且我知道你确实就是这位女神，因为你也在执行着那个千古不变的把戏：等待时机。”

“你不会永远保持沉默。” 0FZxvkDJkYQ13gY0+VRao8qfbw7nO5AWTLUI0lvIOfKYgnffSQSCROyovVvmyg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