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克萨科夫斯基乘一条小船从德维基港口 来到了阿索斯山山脚下的一站。他感到无比激动;不知道是由于从陡峭的海岸吹来的海洋上的空气和海风,让他呼吸到了一种特别的树脂和草药的气味,还是由于临近圣山的原因,他在前不久还感觉得到的那种明显的胸部压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思索着自己情感的突然变化。这是一次深刻而出乎意料的变化,因为几年前他从寒冷的俄罗斯来到了希腊和土耳其之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以说变得浑身光芒四射、身轻如燕。难道就是如此简单,仅仅是因为光和温暖吗?关于太阳,这里可是整日阳光明媚,各种颜色都变得鲜艳无比,大地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各种气味都变得非常浓郁。这里天高云阔,气候温暖,这个世界似乎受到的是与北方完全不同的机制的影响。在这里,命运把握着一切,希腊式的“命运”推动着人们,他们好像走在沙丘上,那里有一串沙子为他们标出了路径,形成了一个令最好的艺术家都不会为之羞愧的图形,蜿蜒曲折,奇妙而精致。
越是往南,这里的一切都更加无可争辩地、更清晰地存在着。所有一切都在强烈的阳光的照耀下,躲藏在高温的热浪中。意识到这一点,安东尼·克萨科夫斯基感到很轻松,他更加敏感地感到自己的存在。有时他甚至为自己能够享受到如此的自由而流泪。
他发现,愈是往南,愈是在南方,基督教的影响就愈加薄弱;愈是在南方,葡萄酒就愈加纯美,那里的希腊人就愈加不会与命运抗争——于是他生活得就更自在。他的决定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外部,这些决定在世界秩序中占有一席之地。既然是这样,他对此负有的责任就更小,因此来自内心的愧疚就更少,对所做的一切受到的来自内心的谴责就比从前更少。在这里,人们对每一个行为都可以做出修正,总能与诸神达成一致,为他们而献身。因此他总是能带着崇敬的心情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带着慈爱之心去看别人。这里没有坏人,任何杀人犯都不会受到谴责,因为他是更大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你可以对刽子手和被处刑的人抱有同样的爱。人们都非常好并很温顺。发生的一切邪恶不是来自他们自身,而是来自这个世界。世界本身很邪恶——仅此而已!
愈是在北方,人们愈是关注自己,相信命运,并以某种北方人式的疯狂(这肯定是因为缺少阳光)异想天开,善于想象而不善于付诸行动。他们认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雨水滴穿了厄运,最后一片雪花也融化了:一切转瞬即逝。在北方的统治者,也就是在教会及其无处不在的监督职能机构的支持下,有一种信念摧毁了每个人。换句话说,万恶存在于人性之中,人本身不会修正自身的恶。这种邪恶只能被宽恕。但最终会得到宽恕吗?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重的、摧毁人心灵的感觉来自哪里?怎么人总是罪孽深重,而且生来如此,人总是会陷于罪孽之中,一切皆有罪——行动与放弃、爱情与仇恨、言语与思想。知识是罪恶,无知也是罪恶。
他住在一位妇女为朝圣者开办的小旅馆里,人们都叫这位妇女伊莱娜或者母亲。这个女人身材娇小,脸色红润黢黑,总是身穿一袭黑色的衣服;有时风会把她头上蒙的黑头巾吹开,那时就能看见她黑头巾下面盖着的一头白发。虽然她只是管理着一家小旅馆,但所有的人都非常尊敬她,就像对待修女那样,尽管人们也都知道,她的孩子已经成年,而且他们漂泊在世界的某些地方,也知道她是个寡妇。伊莱娜每天早晚都会组织人们祈祷,她用自己清晰的声音高声歌唱,打开了朝圣的人们的心扉。她雇用了两个女佣为她工作——克萨科夫斯基刚到这里时,也认为她们只是女佣,过了几天后才发现,刚一看上去她们好像都是女人,其实她们是做了阉割术的男人,只不过胸部很大。不过得特别注意,千万不要用眼睛死盯着她们——也就是他们——看,因为她们一旦发现有人死盯着她们,就会向对方吐舌头。有人给他讲过,数百年来管理这个小旅店的女主人都叫伊莱娜,没有例外。这位伊莱娜来自北方,说不了地道的希腊话,因此说话时常夹杂着一些外来语,这是安东尼很熟悉的语言——他敢肯定,她不是瓦拉几亚人就是塞尔维亚人。
在这群男性周围,没有一个女人(除了伊莱娜以外,但她真的是女人吗?),甚至都没有一个雌性动物,因为这会分散修士们的注意力。克萨科夫斯基正试图集中精力看着长有一对绿翅膀,正沿着这条小路行走的鞘翅目昆虫。他好奇的是,这是否也是雄性昆虫……
克萨科夫斯基与其他朝圣者们一起上山,但他们不允许他进入修道院。他们为跟克萨科夫斯基一样的人在石房子里准备了住宿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在修道院的圣墙旁,他在那里留宿。每天早晚,他都根据神学家格雷格利乌斯·帕拉玛斯 的学说做祷告。做这种祷告时嘴要不停地动,每天要念一千遍:“主耶稣基督,上帝的儿子,护佑我吧。”做祈祷的人要坐在地上,头靠向肚子蜷缩着,宛如尚未出生那样,同时要尽自己所能,长时间屏住呼吸。
每天早晚总有一位嗓门很大的男子呼唤他们共同来做祈祷——整个地方都能听到他用斯拉夫语呼喊的声音:“Molidbaaa,Molidbaaa.”。听到他的这个声音,朝圣者们就立即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立马起身,快步往修道院所在的山上跑去。克萨科夫斯基一看到这种情景,就会把这与鸟类的行为联系在一起,因为鸟听到掠食者的尖叫声时,就是这样的。
白天,克萨科夫斯基就在山下码头的花园里种花弄草。
他还在码头上申请了一份搬运工的工作,也就是每当供货小船停靠在这里后,他就去帮忙搬运货物,他有时会一天来一次,有时一天来两次。他并不在乎只能在这里赚些零钱,重要的是他能与那些上山祈祷的人有所接触,并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到修道院外层的院子里面去。修道院那里有一个门卫,是个身强体壮的中年修道士,从他那里可以领到一些食物和一些别的东西,还可以要到一点水喝——那可是冰冷冰冷的凉水——还可以吃到一些橄榄。不过能找到这样的搬运工的工作也非易事,因为修道士们基本上都是自己干这些活。
克萨科夫斯基最初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抵触,他用讥讽的眼光看着那些迷恋于宗教的狂热的朝圣者。与这些人相反,他沉迷于沿着修道院周围炎热的地面上的岩石小径漫步。那条小道宛如由切成细丝的蝉翼铺就的,地面上长着各种绿色的草药,沾着各种植物的分泌物,闻上去好像是一些可以食用的东西,就像是已经风干了的草药馅儿的馅饼。克萨科夫斯基在这里一边散步一边浮想联翩:希腊诸神曾经居住在这里,也就是他叔叔在家里给他讲过的那些希腊诸神;现在他们回到了这里,身穿金光闪闪的浅色法袍,他们的身高普遍会高于一般人。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就是在沿着他们的足迹行走,如果他加快脚步的话,没准还可以追上阿佛洛狄忒女神的脚步,看到她美妙的躯体;牛膝草的气味刹那间变成了神出汗时身上发出的、带有一半野兽味的气息。他搜肠刮肚地想象着,用想象的眼睛看着他们,因为他需要他们。诸神。神。他觉得,他们的气味就存在于各种植物的分泌物中,尤其是某种胶状黏性的、带有甜蜜气味的力量的神秘存在,每时每刻都在这个世界之中跳动,似乎充满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不遗余力地想象着,他就在他们中间。他的生殖器在膨胀,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圣山上,克萨科夫斯基必须让自己轻松一下。
但是后来有一天,就在他感到自己非常幸福的时候,也就是正午时分,他正在一棵小树的阴凉下沉睡。突然,大海的咆哮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觉得,这声音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但其实这种声音一直伴随着他。克萨科夫斯基起身看着周围。高空中投射下来的强烈的阳光把这里的一切都分成了明与暗、光与影。一切都停滞不动了,他看见远处大海的波浪停止了翻滚,一只海鸥宛如被嵌入空中,悬挂在波浪的上空。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扶着地,想站起来,那时他手掌下的草地已经变成了灰。他无法呼吸,地平线变得非常危险,过一会儿它柔和的线条就要变成绳索。就在此时安东尼·克萨科夫斯基意识到,这大海哀怨的波浪声就是它们绝望的哭泣声,大自然在哀悼众神,世界是如此需要他们。这里没有任何人,是神创造了世界,但神也死于他创世的忧劳。克萨科夫斯基必须来到这里,才能弄明白这一切。
为此克萨科夫斯基开始祈祷。
但他的祈祷总是不成功。他徒劳地把头靠向腹部,把身体蜷成一团,就像他出世前的那个姿势——就像人们对他说过的那样。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于是呼吸也无法平稳下来,而他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主耶稣基督啊……”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轻松的感觉。克萨科夫斯基只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一个成熟的男子大汗淋漓时的气味。没有别的,仅此而已。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根本不管伊莱娜的劝说,也不管自己应该负有什么职责,毅然决然地坐上第一艘最漂亮的帆船,甚至根本没有打听一下,这艘帆船要驶向哪里。他时不时地能隐隐约约听见岸边的呼唤声,“Molidbaa,Molidbaa”,他觉得,这是海岛在呼唤他。结果他在船上才得知,这艘船是驶往士麦拿的。
在士麦拿,他的运气很好,他在三位一体派那里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这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体面地赚到了一笔钱。为此他出手大方地为自己买了一件很好看的土耳其衣服,还买了一瓶葡萄酒。酒会让他感到身心愉悦,不过他还是希望找一个酒伴。他发现,当他给一些基督徒讲故事时,只要他说他去过阿索斯山,那些人就会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此,每天晚上他都在自己的故事里添加一些新的具体的内容,结果这些故事就成了他讲不完的冒险故事。他说,他叫莫里夫达。他对自己起的这个新名号感到非常满意,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莫里夫达应该是超越于人名的称号,这就是新的徽章、标牌。以前的称呼只包含姓和名,现在这些都显得太狭窄、太陈腐,有点太不起眼了,他觉得应该抛弃这个名字。不过他的这个名字只在三位一体派中用。安东尼·克萨科夫斯基——这个姓名还剩下了什么?
莫里夫达想,现在要带着某种距离感观看自己的生活,看看那些他所遇见的来自波兰的犹太人究竟是怎样生活的。白天他们集中精力,精神饱满、开心快活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晚上他们没完没了地聊天。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在那里留心地偷听他们聊天,他们并不避讳他,因为觉得他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尽管他们都是犹太人,但莫里夫达却觉得他跟他们在某些方面很相近。他甚至很严肃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是这里的空气、阳光、水、大自然把人们融合在了一起,人们在同一个国家生活、成长就应该有很多相似之处,尽管他们来自完全不同的种族。
他最喜欢纳赫曼。他思维敏捷并且非常善于言谈,在讨论中善于狡辩,甚至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证明那些看上去非常荒谬的陈述。他也很会提问题,让莫里夫达–克萨科夫斯基感到既佩服又迷惑不解。但他发现,这些人博学多闻,却把智力用于一些非常离奇的文字游戏上,而他本人对此只是一知半解。有的时候他会买一篮子橄榄和一大坛子葡萄酒,带着这些东西去他们那里。他们嚼着那些橄榄,往行人走过的暗淡无光的路上吐着橄榄核。随着黄昏的降临,士麦拿的炎热、潮湿也逐渐退去。突然,莫尔德克老先生开始做关于灵魂的讲演。他说,灵魂实际上包括三个范畴。最低的需求是饥饿、冷和情欲——这就是奈非什。动物也具备这些。
“肉体。”莫里夫达说。
“更高一级的是精神,也就是鲁阿赫。鲁阿赫能激活我们的思想,使我们都成为好人。”
“心理。”莫里夫达又说。
“这是灵魂的第三个也是最高级的范畴——内夏玛赫。”
“灵魂。”莫里夫达接着说,又补充道,“这是我的一个不错的发现!”
莫尔德克先生并没有受他的影响,而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
“这就是真正的圣灵,只能是一个极好的圣人,卡巴拉学者才能获得这种神圣的精神;要想获得这种圣灵,只能在深入了解《妥拉》的秘密后才能实现。鉴于此,我们才能看到世界和上帝隐秘的本质,因为这只是在神圣的比纳 ——神圣的智慧之中闪现出的一点小小的火花。只有奈非什会犯下罪孽,鲁阿赫和内夏玛赫是纯洁无瑕的。”
“既然内夏玛赫是神的火光在人的身体的显现,那他为什么要用地狱来惩罚人的罪恶呢,这不是对自己的间接惩罚吗?”莫里夫达问,此时葡萄酒已经上了他的头,让他有些微醉,他以这样的提问让两个男人对他表示敬佩。其实他和那两个人都知道问题的答案。哪里有这个伟大的、最伟大的上帝,哪里就不会有罪孽,也就更不会有罪恶感。只有小神们才会招致罪孽,就像那些不诚实的手工匠那样打造出假硬币。
工作之余,他们坐在三位一体派的食堂里喝咖啡。莫里夫达学会了享受咖啡的苦味和吸土耳其的长烟斗。
莫里夫达要花600兹罗提去布恰奇 赎回彼得·安德鲁塞维奇;花450兹罗提去士麦拿赎回在侯赛因·巴伊拉克塔尔庄园待了几年的安娜,她来自波兰中部城市罗兹附近的一个叫波皮耶拉夫的小村庄。他清楚地记得这些人的名字,因为是他用土耳其文和波兰文撰写的赎人合同。他知道在士麦拿赎人的价格。为赎回一个叫托马什·茨布尔斯基的人,那次花了大价钱,总共花了2700兹罗提;这个人四十六岁,是个贵族,曾经是雅布翁诺夫斯基团的军需官,被囚禁了十年,后来被送回了波兰。赎回孩子的价格是618兹罗提,而赎回一个叫扬的老人,只比赎回孩子多花了18兹罗提。这位老人来自波兰的一个叫奥帕图夫的城镇,体重只有一只山羊那样重;尽管一辈子都被囚禁在土耳其,在波兰已经举目无亲,可他还是为回到波兰感到兴奋异常。莫里夫达看到,他激动得老泪纵横,泪水顺着老人被晒得黢黑、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来。他还打量着已经是成年妇女的安娜女士。他非常喜欢她那副样子,就是在三位一体派的人和他这位翻译面前表现出的那种盛气凌人和趾高气扬的样子。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土耳其的富翁会同意放走这位漂亮的女人。从她对莫里夫达说的话可以知道,因为她说很想家,那个富翁出于对她的爱,同意她回家。过几天她就会坐上船到塞萨洛尼基,然后再从陆地辗转前往波兰。但是突然,莫里夫达由于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激情,被她那白白的、丰满的身体所吸引,再次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不计后果地答应协助她实现她疯狂的逃跑计划。安娜·波皮耶拉夫斯卡其实根本就不想回波兰,不想回到那个阴郁的位于波德拉谢某处的庄园。莫里夫达甚至没有时间与自己的朋友们告别。他们骑上马,往士麦拿北部的一个小港口城市逃去。莫里夫达出钱租了一个房子,他们在那里待了整整两周,沉迷于纵情享乐之中。每天下午,他们坐在面向海边的大阳台上;每天的这个时候,土耳其头领带着自己的近卫军士兵会从那里走过。土耳其近卫军士兵们的帽子上插着白色的羽毛,而他们的指挥官们身穿紫色大衣,里面是薄薄的银色内衬,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身上的大衣看上去很像是刚刚捞上岸的鱼肚。
阳台上的热气烤得那些女基督徒、希腊商人的妻子都懒散地躺在单人沙发上,她们用眼神勾引那些年轻的男人,弄得他们不知所措。这对土耳其女人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安娜·波皮耶拉夫斯卡,这位金发女郎,也用眼神勾引近卫军团的头领,还跟他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那时莫里夫达正好在房子后面的阴凉处看书。第二天,安娜·波皮耶拉夫斯卡把莫里夫达在三位一体派那里挣来的钱全部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里夫达回到了士麦拿,而那时三位一体派已经雇用了其他的翻译,那两位爱争辩的犹太人也不知去向。莫里夫达在船上找了一份工作后回到了希腊。
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聆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波涛声,他浮想联翩。思绪和图像连成一条长长的丝带,他仔细思考并观察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个年代给他的感觉是非常僵化冷漠的,就像他的婶子在复活节时让他和他的兄弟们穿的刚刚用淀粉浆过的衬衫那样。几天后,身体的温度和汗水才能将身上穿的衬衫变得不再那么粗糙硬挺。
莫里夫达一到海上,总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显然无边无际的大海令他感到头晕目眩;必须去靠记忆捕捉点什么。
他们这些孩子每次见到叔叔首先要跪在地上欢迎他,而且还要吻他的手。叔叔后来又娶了第二个老婆——一个狠毒的年轻女人。对年幼的安东尼来说,她做的很多事情都令人无法理解——拿腔拿调、装腔作势。她出身于一个没落的、极为贫困的、有疑点的贵族家庭,因此她一定要千方百计地表现得高人一等,而她的种种表现令人感到荒唐可笑。当有客人来到他们的庄园时,她就表现出十分夸张的温顺柔和,用手抚摸着她丈夫和侄子们的脸颊,慈爱地揪着他们的耳朵并夸赞道:“哦,不不,小安东尼,他将会是很幸福的。”等客人们一走,她就把孩子们身上穿的那些体面的衣服都剥下来,藏在客厅的大衣柜里,好像她还期待着有一天,那些死去的亲属留下的遗孤会来到这里,她可以让他们穿上这些漂亮衣服。
情妇的逃跑、大海以及他对儿时的回忆,让莫里夫达感到十分孤独。唯一能让他感到解脱,使他松一口气的是,那些瓦拉几亚的鲍格米勒派 错误地坚持认为,他们是腓立比人。这给了他这个几乎精神崩溃的人一个喘息的机会(这是一种什么怪病——还没人得过这种病吧,关于这种病没办法向任何人解释清楚)。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莫里夫达神圣地坚信,这是他生命的尽头,不会再有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