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花园里劳作,突然听见耳边一阵断断续续的问候:“老不死的……好啊……”
我恍惚了,这是谁呀?谁和谁打招呼呢?
敢称“老不死”的,一般来说,一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好朋友,这是亲昵的称谓。另一种,就是交恶的、敌对的关系,才会用这种恶毒的方式称呼他人。
我放下手头的铁锹,朝黄杨隔离的栅栏外瞅了一眼。哎哟,只见一位大姐正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向两边看看,确定无人,才意识到她是在和我说话。不消说,一股怒气从我的脚底板窜上来了。我感觉自己的脑袋“轰轰”作响,身上的血管像一条条奔涌的小溪一样汹涌澎湃。
我闭上眼睛,咽了一口唾沫,平息了一下愤怒的情绪。然后用冰冷的眼神,恶狠狠地瞅着对方。
那位大姐提高了声音,又说道:“死不了……长得挺好啊!”
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肩头,向我窗前的花架子扫射过去。我略微迟疑了一下,好奇地转过脑袋,恍然大悟。
哎哟。原来,她是在夸我种的太阳花长得漂亮,颜色好看。我赶紧咧开嘴,向她笑笑。
我闹的笑话,或者说误会,是很容易解释的。就如同我们习惯称呼鲁迅一样,有人提周树人,我总是停顿一下才会和鲁迅发生联系。太阳花的别名叫死不了,这个别名也是有地域特征的,不是众所周知的。至于“老”字,纯属我的注意力不集中,思维下意识地做了一道填空题,自己加上的。
死不了,是别名,我不知道的是,太阳花也是别名。它的学名叫大花马齿苋,是马齿苋科的。据我所知,萱草之中,也有一种叫大花萱草的花卉。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无论是大花马齿苋还是大花萱草,其花朵都比马齿苋和萱草的花朵要大得多。植物的名字,不管是学名还是别名,总是涵盖了一些特征在里面。
太阳花,大意是指这种花向阳而开,夜晚闭合之意。更重要的是,它特别喜欢阳光,如果把它放在阴暗和潮湿的地方,它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弱不禁风,有气无力,而且花朵开得极小极小。死不了这个别名,注重的是它的生命力,是指这种花非常容易养活。用种子养育,扦插,均可。我个人的经验,扦插比撒种子栽培效果更好。
我第一次见到太阳花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小时候屋顶上瓦片缝隙里生长的瓦松。二者的区别只不过是粗细和大小。它们的形状粗看很像,细看,不一样之处还是很多的。太阳花的叶子是细圆柱形的。叶子是绿色的,灰绿色的。茎,我见过的颜色只有两种,一种是暗红色的,和马齿苋的颜色一模一样。另一种是淡绿色的。太阳花的颜色非常丰富,有红色、橙色、蓝色、白色、紫色、绿色、黄色等。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它的原产地是南美、巴西、阿根廷、乌拉圭等地,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来品种,但现在在我国各省几乎都有栽培。
太阳花在我的眼里,是一位公主,而它的卫队和随从就是那些叶子。它不像别的花卉,叶子都想与花朵争艳,那些细圆柱形的叶子从不遮挡花瓣的视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担任配角,忠诚地守卫着公主。它们没有存在感,也不需要存在感。正因为这种反差极大的衬托,太阳花反而显得更娇艳,更醒目,更高贵,更气度不凡。
太阳花在室外的栽培,我几乎没有见过,仅在社区一个住户窗外的地里见到过,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在地里种植太阳花的益处。也许是它的株型太矮小的缘故吧,我觉得太阳花似乎更适合盆栽。在大大小小的花盆里,我种了十多盆太阳花。若有人喜欢,我总是慷慨地送出一盆。虽然在公园里常常可以看见“勿折花木”的警告牌,但对于太阳花这种独特的花卉而言,它倒是欢迎人们采摘。太阳花见不得丰沛的雨水,大旱它倒是不怕。即便花盆里无一点儿水分,在干土中生长数日,它依然长势喜人。换作其他的花卉,早就干死了。
太阳花是结种子的,无论在花盆里还是在地里。第二年,这些细小的种子依然可以冒出芽来,所以,太阳花极容易养活。但有一种太阳花,很麻烦,它不结种子,只能靠扦插来延续生命。我养的这种无籽粒的太阳花,花瓣比一般的都大,像小茶碗那么大。大多数的太阳花,只开一朵便结籽,而它一般都要开两朵。一朵花谢了,你会发现,另一个花苞在旁边已经跃跃欲试了。
我养的太阳花,最早几乎全是单瓣的。后来发现,重瓣的别有风韵,我又下意识地开始扦插重瓣的太阳花。单瓣的太阳花,一般是五瓣。单瓣和重瓣的区别,在于花层上。五瓣,只有一层,就是单瓣。两层及两层以上的,称重瓣。我的太阳花,最多的只有三层。其实,很多人扦插的时候,用手指一折,就扦插在花盆里。而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用花剪剪断,保持切口的平整,这样有利于切口大面积接触土壤和水分。
从太阳花的身上,我发现了一些共同的东西。比如说,花朵五瓣,这样的花卉不胜枚举。而昼开夜合的花卉,也为数众多。比如我种的牵牛、害羞草。我想到更多的东西是,也许,越是普通的花卉,生命力越顽强。越是高贵的花卉,生命力反而越脆弱。正如死不了这个名字一样,它倒是我往昔岁月的一种真实写照,在疾病、贫困、苦难的挣扎中,我也曾顽强过、美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