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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芦苇

故乡的芦苇,在我印象中只有两种色彩,要么是绿得郁郁葱葱,要么是黄得壮壮烈烈。一年之中,变化仅此两种。若说其中微妙的变化,倒是没有特别地留意,只能怪自己缺乏耐心了。

因为我家在小村的东头居住,所以与小河距离不是特别远,如果一溜小跑的话,几分钟就到。要是把小河分为上游和下游的话,那么以小河桥为界,芦苇都在下游。而这条小河是南北的走向。芦苇是喜欢群居的植物,肩并肩,手拉手,脚勾脚,很是亲密。若是没有火或者刀这样的东西,恐怕很难把他们分开。

我很小的时候,对芦苇很喜欢,但又充满了敬畏之情。我打猪草的时候,一般只是在芦苇的外面活动,并不敢走进其中。芦苇是生长在沼泽地里的,芦苇丛中的地不仅松软,而且精湿,一踩上去,总是担心双脚陷进去。人对软体生物的惧怕,和这个沼泽地好有一比的,都是怕有什么未知的陷阱,心里不踏实。所以我敬而远之。

故乡的芦苇,没有很粗壮的。就像竹子里的毛竹一样,都比较纤细。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家里炕上的苇席,怕是粗些的芦苇才能做材料。唯一的,就是供盖房子用。用细麻绳子把芦苇扎得密密实实,放在椽上面,摊开,上面浇泥,然后把瓦弄上去。家乡的瓦房都是这么盖成的。

我喜欢芦苇绿的时候,一片片,一丛丛,像绿色的火在燃烧。风一吹,那才叫熊熊燃烧呢。这青青葱葱的绿色,给荒芜的故乡增加了不少生命的活力。它是故乡一道迷人的风景线。虽然故乡也有树,有草,但都不成气候,好像兄弟们在怄气,东一棵,西一株的。只有道路两旁的树,才有亲密的感觉。芦苇绿的时候,我喜欢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似乎那里藏着无数个秘密。那草,娇嫩;那叶子,鲜艳,好像从这一边就能看到那一面。还有些细小的藤蔓植物,轻轻地搭在芦苇身上,好像怕芦苇生气一样,有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而且,随时准备逃跑。芦苇丛中,有细细的水流声,而风吹动的“沙沙”声,是温柔的,也格外好听。我很喜欢一种叫猪耳朵的草,绿得发亮,骄傲地挺着身子,它和田埂上的车前草非常相似,简直就像亲兄弟。据说猪吃了很上膘,但我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不敢下去割。

有时候,我会找一根芦苇,用镰刀把它做成芦笛。自己用力地吹呀吹,吹出满心的欢喜,吹走满身的孤独和寂寞。自己常常感动自己。芦苇太锋利了,甚至比镰刀的刀锋还锋利,我做芦笛一不小心手指头就被拉开一个长长的口子。起初,感觉不到疼的,我赶紧抓一把细碎的沙子抹在伤口上,止血。这是我们小时候止血的一种良方。后来才知道,有两种中草药大蓟和小蓟止血凉血有奇特的功效,而且遍地都是,我会把它的叶子拧碎,挤出汁来涂在流血的伤口上,紧紧用手摁住。但随之而来的,是钻心般的疼痛。我曾经尝试过走近芦苇丛中,但我的脚心也被昔日的芦苇茬子扎过,所以,对于美的一切我都有一种畏惧的心理。那生活的经验,似乎都是从这些小事中积累出来的。

美是有杀伤力的。

芦苇丛中,有一种叫苇喳喳的鸟儿,叫起来很特别。听惯了麻雀和喜鹊的叫声,初听苇鸟的叫声很不习惯。它的声音短促有力,而且像是用石子儿在水面上打出的水漂一样。更像是这种鸟的嘴里含着什么珠子,在滚动。夏天芦苇丛里热气腾腾,这种鸟儿差不多就像是树上的知了一样讨厌。不知道为什么,上体育课的时候,听老师吹哨子,我就能想起芦苇丛中苇鸟的尖叫声。

芦苇黄了的时候,是另外一番景致。一片片,黄澄澄的,犹如金子一般。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风一吹,“哗啦啦”地响,那响声,比绿色芦苇的响声要嘹亮多了。尤其是那柔情万种的芦花,绰约多姿。尤其是芦花飘扬的时候,如雪一样迷人。但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比绿色的时候躲得更远。据村里老人说,芦花呼吸进肺里,容易流鼻血。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传说犹如童年的禁忌一样让我恪守着和芦花保持距离。尽管后来“蒹葭苍苍”的诗句差不多能融化了我,我依然不能全心全意地爱它。

故乡的芦苇,比不得荷花淀的芦苇,也比不得曹文轩笔下《草房子》里的芦苇,但它毕竟和故乡有关,和我的童年有关。即便那个时候我认为故乡的芦苇是世界上最美的芦苇、最大的芦苇,我也不会因此而感到羞愧。 P1UngZ1AxsurGJyZi6KjCiKdYWnBpO4cbSdwP13Fg8rp9RcYx9u9DyVHNBcYgD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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