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 年 6 月 8 日,星期六。
是许多小分居的家人团聚的日子。
姚桐斌和夫人彭洁清也过着一周一聚的小分居生活。
那时候,一周六个工作日。
星期六也要上班。
姚桐斌他们没有享受过双休日。
彭洁清是某大学的英语教师。
那所大学在北京的西边。
她周一一早出门赶公交车上班,周六下午再乘公交车返回,并和家人团聚。
他们家在姚桐斌所在的单位,即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的家属区,35 栋楼。
那时,人们把这栋楼叫“校官楼”,因为这栋楼里住的都是所级领导和专家,衔职都在校官以上。
那时,交通不发达,一程下来就得花掉大半天时间。
每次回家,彭洁清都是归心似箭,嫌公交车开得太慢。
她下午从学校出发,到家都得五六点钟。
她用文字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情:
“一周来,我天天盼望着回家,每个星期一,一到学校,我就计算着日子,在日历上,一天撕掉一页,好不容易盼到星期六,我可以和桐斌相聚了。万般情意涌上心头,桐斌一定也是翘首以待,期盼着我们六天一次的相聚。”
这是彭洁清在《航天情》一书中写的段落。字里行间,你能感受到这对夫妻相爱有多深。这本书第一章的小标题即为《亲爱的,星期六见》!
每个周一的清晨,天蒙蒙亮,彭洁清都要早早起床去赶公交车。
不论多早,姚桐斌一定会骑上飞鸽自行车,把彭洁清送到公交车站。
看她上车,看她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他才放心地离开。
有一次,姚桐斌出差去芬兰,刚回家,时差都没倒过来,他仍坚持去送她。
彭洁清不肯让他送。
他说:“我们聚少离多,应该充分利用这难得的时间。”
他如此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冥冥之中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每一段时间,在他们眼里都是爱情。
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四目相对,那种难舍难分,无法用言语表达,但她还是会轻轻地,几乎是用心语对着车窗下的爱人,重复着:“亲爱的,星期六见!”
在半个世纪前的中国,几乎很少有夫妻称呼对方“亲爱的”,不习惯、有点酸,但如果你想到他们是留洋归来,对这种西式表达,就不难理解了。
每个周六的下午,都成了他们的期盼。
在车下的姚桐斌,朝妻子重重点头。
一切尽在俯仰之间。
一个丈夫对心爱的女人的承诺和期许,也尽在点头中。
这是每个周一,他俩重复的小小仪式。
直到上面提到的那个黑色日子,让一切戛然而止。
姚桐斌是航天材料及工艺研究所的所长。
顾名思义,这个所的任务就是研制火箭材料和工艺。
火箭技术是集合现代化科学技术最新成就的一门综合性技术和系统工程。火箭的设计确定后,最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是材料工艺及电子设备。如果材料和工艺不过关,再好的设计方案都没什么用处。
20 世纪 50 年代,我国的材料工业水平不高,连一些低合金钢都生产不出来,更谈不上对质量要求很高的航天材料了。因此,由姚桐斌率领的火箭材料研制工作,均是从零开始。
在研制完这些材料及其相应的工艺后,还需要对这些材料进行超高温、超低温、振动、密封、烧蚀、腐蚀、老化等试验。
其研制之困难,付出之艰辛,是我们这些外行和后来人无法体会的。
最了解姚桐斌的人,莫过于他的妻子彭洁清。她在《航天情》里,这样总结姚桐斌取得的成就:
姚桐斌在国外主要从事液态金属凝固过程的专题研究,从没做过火箭材料工艺这方面的工作,他后来能成为我国火箭材料工艺专家,除了他掌握渊博的学识和扎实的基础外,与他分秒必争、孜孜不倦地学习以及从小培养的良好学习习惯是分不开的。
姚桐斌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中国的火箭,一次次呼啸着,向茫茫的苍穹飞去时,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三个字:
姚——桐——斌。